那张脸,也仍然写满嘲讽。 他咧开嘴,朝钟隐月一笑。 钟隐月突觉浑身发凉。 一瞬间,如坠冰窖。 他抽了抽嘴角。 回不来了。 钟隐月望着“沉怅雪”,那张疯狂扭曲再也找不见从前一丝影子的脸,忽然间便明白了。 回不来了。 归元骨赶不走他体内的魂魄……他或许,真的在里面被分食了。 他被吃了,所以归元骨赶不走鬼哭辛,因为那里面已经没有了本魂。 钟隐月忽的笑了起来。 他脸色惨白,双眼通红,笑时眼角边流下一行清泪来。 他这笑落魄狼狈,鬼哭辛瞧他这模样,心中就清楚了。 “我早告诉你了,”鬼哭辛春风得意道,“早就死了。” 钟隐月偏过头,擦掉脸上泪痕。 他的手上全是血,于是擦得满脸血泪。 脸上传来黏腻之感,他低下头,望着满手的伤与血,才在一直作痛着的痛感之中反应过来,他这只手已被对方先前的剑风伤到了。 钟隐月脑子里有些空白,一时惘然。 鬼哭辛向他一步步走过去,手中的剑聚起血气。 钟隐月并未看他一眼,只是望着一旁的废墟愣神。 待鬼哭辛走到他身前,钟隐月吸了口气。 “鬼哭辛。”他说。 鬼哭辛抬起手中妖剑:“嗯?有遗言?” “我一个人来这儿,是想把他带回来的。”钟隐月说,“可我也知道,大约已经死透了。” “可即使死透了,再也回不来了,我也不会让人……还吃着、用着、还要榨干他的骨血!” 钟隐月陡然厉声起来,他抬手一掌,玄雷轰地打了出去。 鬼哭辛措手不及,忙一退后,却仍被击中了心口。 他连连退后,一口鲜血从口中喷出。 钟隐月一个箭步追上,他咬破手指,以血为咒,雷电更加凶狠地冲向鬼哭辛。 这攻势跟方才全然不同,来势汹汹如烈火燎原,眨眼间便杀至身前。 鬼哭辛都来不及拿起剑来,便被同时杀来的诸多惊雷一同击中,轰地炸飞出去。 他手上不稳,听悲剑脱了手,掉到了地上。 “雷来!” 钟隐月手指苍天,大喝一声。 天色立暗。 乌苍抬起头,就见空中再次暗云聚集,天阳失色。 轰隆一声,天雷落下。 鬼哭辛立刻在地上一滚,抓住方才从手中脱落到地上的剑,躲过了天雷。 他站起身。 这次,身上血肉模糊,脸上都被玄雷打出了焦烧伤痕。 他喘了几口气,佝偻着身,捂住左侧的腰。 瞧那样子,是被打了个重伤。 乌苍叹道:“你终于舍得打他了。” 钟隐月没搭理他。他周身雷气滚滚,气场强得自成雷风,衣发一同飘飘。 那张脸上满是坚毅决绝。 “哈,”鬼哭辛笑道,“叫不回来,你便要杀他,你可真是个好师尊……” “人若不在,我杀的便不是他。”钟隐月沉声道,“时间要到了。” “剩下的其余大乘么?” 鬼哭辛说着疑问,却并未疑惑。他仍笑着,“你是先来打头阵,看看他还活着没有的啊?” “无可奉告。”钟隐月道。 钟隐月半点儿不想跟他废话,他抬起手,又一道天雷落下。 鬼哭辛侧身闪过,可紧接着,第二道第三道第四道都随之落下。 鬼哭辛躲得狼狈,根本无法近身。他咬牙匆匆闪过天雷,无数次想要一个鬼步近身过去,可每每前进都有天雷阻挡。 他咬牙切齿,喊道:“乌苍!” 乌苍还靠在窗框上看戏。 被人叫了,他便朝他一笑。 一瞧那样,就是半点儿出手的意思都没有。 鬼哭辛气得要疯,他不再指望这个废物盟友,扬手将剑扔向半空,使之回旋,而后一回身,一脚将它踢出。 钟隐月侧身闪过,而后起手立咒。 他在空中画符。符咒一成,立刻飞向鬼哭辛身边。 符分四方,各自定于鬼哭辛前后左右之处。 而后,符起灵光,成了结界。 将鬼哭辛困在了其中。 鬼哭辛愣在其中。 乌苍吹了声口哨。 钟隐月收起几分神通,放下手,站直了身。 “我也没有想杀了你。”钟隐月望着他,低声道,“杀了你后,我会自绝。” 正在结界中羞怒着的鬼哭辛听了这话,发了笑:“你欲与我同归于尽?” 钟隐月点点头。 “做梦!”鬼哭辛骂道,喉咙里发出诸多声音。他一甩袖子,张开双臂道,“我等皆活在共魂大法之下,**虽亡,魂魄永生!” “我会永远游荡在世间,总能找到下一具壳子!” “会有下一个沉怅雪,会有无数个沉怅雪的!”鬼哭辛瞳孔渐缩,疯了似的大笑起来,“想杀我?就凭你一个!?做梦!!” 钟隐月平静道:“能不能做到,你马上就知道……!” 话还没说完,旁边突然击出一道玄光。 钟隐月一惊,慌忙回身躲过。 玄光打到墙上,又将顶楼的第三面墙击碎了。 钟隐月回身望望被击碎的墙,又回身望向出手的人。 魔尊乌苍从屋子里走了出来,手掌还向他伸着。那掌心里,还有残留的玄光在悠悠散着魔气。 乌苍依然笑着。 “抱歉,”他说,“我还不能让你把他弄死。” 钟隐月一皱眉。 “他要是死了,一会儿那些大乘又来了,我可就跟孤军奋战没两样了。白忏的修为虽然够用,但他在百年前被重创,病病殃殃的,打起架来反应不好。”魔尊说,“我理解你,我知道你很喜欢那只兔子,当然想让这疯子灰飞烟灭。可是不行呀,我还需要他。” 钟隐月面色阴沉:“那我只能请你不需要了。” “那不行。”魔尊说。 “那你便去地狱里需要吧。”钟隐月说。 魔尊笑意更甚了。 “好啊,”他说,“你也来杀我试试。” 突然,钟隐月腹部一痛。 身上一声闷响,一道阴森鬼气猛地击穿了他,从他身上贯穿而出,击向结界。 雷结界应声碎裂——那是无法从里面击碎的浑厚结界,只能在外界以相同的深厚法力击碎。 钟隐月两膝一弯,跪到地上。 喉间反上来了一股腥甜,他承受不住,张嘴呕出一大口鲜血。 他捂住腹部,片刻,拿起颤抖的手一看,掌心里一大片黑血。 片刻的空,钟隐月就痛得冷汗涔涔。 他听见魔尊啧了一声:“搞什么,他说好要跟我打架的,你插什么手啊?” 钟隐月僵硬地转过头,看向身后。 空中,鬼王白忏踩着一柄剑,浮在阁楼碎裂的墙后。 他沉着神色:“少误事。” 魔尊不太服气:“我哪儿误事了?” “方才我都看到了。此人能召天雷,连鬼哭辛都难以独自对付他,你更是始终和他难解难分。昨日我也见识过了,此人实力恐已在当年的上玄之上,是个祸患。”白忏说,“留着他,百害而无一利。好不容易他一时脑热,为了个兔子前来送死,我们必须一同发力,至他于死地。” “你之后想和谁打,我都不拦你,但这个玉鸾必须死。” 钟隐月咬紧牙关,抬起腿,硬撑着从地上站了起来。 “沉怅雪”走出结界,向他露出一笑。 “我同意。”他拿起剑,“来吧,师尊。我这两位盟友都愿助我,你要如何与我同归于尽?” 钟隐月捂着腹上伤口,喘着粗气。 痛。 动一动都痛,痛得几乎直不起腰来。 痛得视线里都有些模糊。他望着沉怅雪,一片模糊里,只依稀看得清他的笑意。 他突然惘然。视线一模糊起来,看不清太多之后,那反倒很像沉怅雪了。 可他知道,那不是。 那不是沉怅雪。 白忏又击出一道鬼气来,钟隐月咬牙回手一击,雷术飞出,与那鬼气撞到一起,相互抵消,灰飞烟灭。 真是失策。 为了忍疼,钟隐月咬得牙根生疼。 他将白忏击落,送至明心阁最底下,还给他套了结界。要破结界,再上来,无论如何也得花上一刻钟多,总能拖到那些奇袭的来…… 钟隐月打的一手好算盘,可没想到,白忏竟然这么早就能出来。 怎么会这么早就出来…… 除非明心阁里有别人在,有人在外面帮他出来了…… 一下子,整个棋盘全都崩塌了。 本来能拖住魔尊,护住结界,而后用备好的另一个手段将他支走的;本来能等到荀不忘来,一剑把他和沈怅雪刺穿的…… 全都完了。 身后鬼气击来,身前剑刃相向。 两人都如此,乌苍便也对他出了手。 三人一同攻打,再厉害也撑不住片刻,更别提钟隐月身上负伤。 他狼狈地周旋片刻,最终后背上中了法术,腿上也遭了一剑,于是身子一歪,倒到了地上。 他听到一阵哄笑。 他趴在地上,浑身痛得昏昏沉沉,翻身都没力气了。 “别怪我啊,”魔尊走过来说,“形势所迫,我也没办法。” 钟隐月呼吸都费劲了,他趴在地上一动不动,无力回答。 “话都说不出来了。”魔尊嘟囔了句。 话音未落,忽然一阵强烈的灵气逼近。 魔尊敏锐地往灵气来的方向看去。沉默地感知了片刻,他回头看向白忏:“感觉到了没?” “嗯。”白忏应道,“来势汹汹,丝毫不掩气息。” “这个距离,已经不必掩盖了,我们即使察觉到,也来不及对策。”魔尊说。 “那还不速速把他解决了,我们要去迎战了。” 白忏说着,从剑上走了下来,再次进入明心阁顶楼之中。 他朝着趴在地上了无气力的钟隐月走来:“鬼哭辛,动手。” 鬼哭辛手上拿着剑,下手最为利落,自然最合适。 他站着没动。 乌苍转头过来,仔细一瞧,就见他神色都怔愣了。 乌苍觉得蹊跷。 他方才还生龙活虎的,还出言笑话钟隐月身法狼狈呢。 “愣着做什么?”白忏不耐烦地催促,“动手。” 鬼哭辛还是没反应。 他神色呆呆愣愣的,不知是发生了什么,还忽的身形一晃,后退了半步。 “做什么,连人话都听不见了。” 白忏没有耐心,他嘟嘟囔囔地骂着,走过来,想要夺过白忏手里的剑。 他刚一伸手,忽然间,鬼哭辛额间妖纹一闪,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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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期待烟花漫天,我可以永远靠在你左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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