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腿被啃得只剩了个骨头, 言泉却仍旧机械性地往嘴里塞,眼泪愣愣地往下掉, 又觉得这样实在太丢人,便拿泛着油光的手去擦,被看不下去的宁千岫伸手拦住。 好不容易将他嘴里的鸡骨拽出来,便听见他轻声喃喃:“没事的、没事的……修士寿命如此漫长,不就是十年……” 话说一半却再也说不下去,这两个字眼含在口中越来越苦,苦得叫人无法再自欺欺人下去。 他们都太过年轻,也太过天资聪颖,理所当然地觉得整个世界都可以是自己的,离别是一件极为遥远的事情。 言泉哭得如此伤心,却是悲伤不足,茫然有余。 他向来都是跟在别人身后的那个,在宁千岫这位从天而降的师弟之前,都是自己最小,大家也都愿意宠着他。 而宁千岫又实在令人省心,这一路上言泉鲜少有当师兄的自觉,可如今有人忽然和他说,你便是最大的那个了。 没人教过他怎么当师兄。 言泉本能地知道自己太过于依赖师兄师姐,甚至是自己的小师弟,所以才会在葬剑谷幻境的背后一剑里消沉至今。 他无法接受自己亲手杀死肝胆相照的知己,可扪心自问,他更害怕的是曾经同门厌恶的眼光。 十年实在是太长了,对于普通人来说,整个意气风发的少年时代便也就只有这么长,十年之后他们再见,又会是何模样? 言泉既怕自己原地踏步,辜负了师兄们的殷殷期望,又怕自己走太远,回过头去再看不到师兄的踪影。 那时他们还会是把酒言欢的知己好友么? 钟善藏在桌下的手攥得死紧,才能逼着自己不去安慰师弟,看着他兵荒马乱地将酒坛子整个抱过来自己喝,才一会便喝得不省人事趴在桌上,眼角泪痕未干。 江念轻手轻脚地上前,给言泉盖上了一层薄被,叹了口气:“也真是难为你这小师弟了,我瞧着才开朗不久,你这话一说,怕是又要消沉许久了。” 钟善端着酒碗咽下一口酒:“早晚要说的,言泉这性子,不逼一把如何能独当一面?” 话是这么说,可钟善脸上的苦涩,可不比言泉少到哪去。 宁千岫倒是分外平静,钟善的决定他早猜到几分,他在这种事上好似天生就比别人看得更开些,如今就成了这场宴席上唯一还能吃得下饭的那个。 或许走了这一遭后,钟善的修为还能更上一层。 宁千岫捏着酒碗随性地坐在石阶上,眼前便被一片一角挡住,他侧头看着心有灵犀一般坐在自己身侧的钟善:“你兄长一事,打算如何处理?” 钟善揉了揉眉心:“不知道,父亲生前做的事确有不妥,才导致大哥今日行事偏激,我亦有私心,他终究是受人蛊惑……” 他越说越乱,最后只能苦笑一声:“当断不断,实在是妇人之仁。” 宁千岫明白他仍为之前两难局面的选择感到愧疚,酒碗朝着他碰了碰:“每个人做事自有缘法,不必太苛求自己,那日情形,即使神兵被毁,不用多久他们便能用别的法子将贺长生复活,凭我们眼下的力量,还无法制止。” 钟善沉默了一会,终究还是将心里的犹疑咽了下去,换了个话头:“宁师弟接下来作何打算?” 宁千岫抬头望着天上明月:“虞晚几日前寄信于我,掌门也说有人在等我,这条商路又经过千昼镇,这地方我不去也得去,看看能查出些什么,再回宗门参加内门选拔。” 钟善从怀中掏出一沓符箓拍在宁千岫手上:“此去必定凶险不已,这里头什么符都有,我虽不能与你同去,但若是遇到问题,随时传音于我。” 宁千岫有些哭笑不得地看着手中这些一看便要价不菲的符箓,心中一暖,终究还是收了下来。 远处的言泉还在抱着酒坛说醉话,师兄师弟地乱喊,江念瞧着有趣,便顿在他身侧胡说八道地应,折下一旁的野草凑在言泉鼻下轻挠,惹得对方喷嚏不断。 诸己此刻也冒了出来,顶着一张娃娃脸老气横秋地拿着酒杯望月兴叹,学那文人才子念了两句酸诗才肯喝下一杯。 明月照人,徒增不舍。 宁千岫笑意忽然深了:“未来若是有喜酒,记得喊我。” 钟善耳朵顿时红了,欲盖弥彰地将视线收回:“真是太惯着你了,连你师兄都敢打趣了!” “是么?”宁千岫挑了下眉,“原来还没互通心意啊?师姐耳力好,或许这会功夫已经听见了。” 江念若有似无地撇来一眼,与钟善的眼神一触即分。 因为一句嘴欠,宁千岫最终被钟善追着围着茅屋跑了三圈才停下。 宁千岫扶着腰摆了摆手,足尖一点便上了屋顶躺下:“钟师兄,我走时别和言师兄说,他舍不得你,便叫他多待些时日吧。” 钟善点了点头,郑重地与宁千岫碰了杯:“一路保重。” 第二日天未亮,宁千岫便悄无声息地离开茅屋,踩在诸己剑上径直朝千昼镇掠去。 不过一炷香时间,宁千岫眼前便出现熟悉的景象。 几月不见,千昼镇较之自己离开时的百废待兴之象已是好上不少,也终于有了人气,薄雾笼罩下,村民们正忙着将谷子铺开晾晒,一派兴兴向荣之景。 宁千岫落在无人街巷处,再出来时已变了番样貌,似是偶然路过拜访的普通修士一般挨家挨户地观察着。 一村妇看见宁千岫的样貌,赶忙擦了擦手走上前来:“这位仙君,您来可是要找谁?” 宁千岫颔首,递给村妇一小袋灵币,那妇人便高兴极了,赶忙热情地将他招呼进家中。 “敢问妇人可知,顾府往何处去?” 妇人闻言一愣,凑近了小声道:“仙君怕是消息不灵通,这顾府……早就没有啦!” 宁千岫恰到好处地做出一点为难的神色来:“实不相瞒,我此番来找顾家也是为了一批货,这钱是给了货却没给我,我也实在没法同门中交差……那顾府可还有人在镇上?” 村妇看宁千岫模样年轻,见他神色焦急便起了点同情的心思,叹了口气:“小仙君,不是我不帮你,的确是千昼镇前些日子遭了难,同那顾家公子脱不了干系,如今整个顾府都被别的门派剿灭了,一个活口都没留下!” 宁千岫几不可查地皱了下眉。 虞晚说过的话历历在目,说自己不会离开村子要为了孩子某些营生,可这村妇话里话外分明是不知道虞晚的存在。 一大一小两个人,怎么会凭空消失? 他眼眸一转,像是别无他法一般又拿出一只钱袋来,一脸诚恳:“那村中可有定期往来的商队,我好去碰碰运气。” 村妇为难地看着宁千岫,犹豫半晌终于咬牙接过了钱袋,将房门关紧,凑在宁千岫耳边小声说道:“有是有,只是自千昼镇出事后便不太来了,只是这两日不知为何,商路好像又通了进来,只是每每都挑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我也是某次起夜偶然撞见的。” 宁千岫暗自将此事记下,谢过妇人正欲离去,却被她猛然抓住衣袖:“今日我同你说的话切不可外传,这可是要掉脑袋的!” 若是正经买卖,又何必如此风声鹤唳? 宁千岫不动声色地点点头,有些着急地走出门,被台阶绊了一下蹲在地上,不着痕迹地在砖瓦缝隙间塞了两张符箓,便转身离去。 他寻着从前的记忆往前走,一边比对着每一座矮屋,一边往识海中瞧了一眼。 这是系统发布的第一项工作,他仍记得当年系统的进度条缺少的那10%,它应当早就料到眼下的境况。 “诸己,这东西可曾亮过?” 诸己眼中暗光一闪,走上前去拍了拍电脑,屏幕有气无力地闪了闪,好歹是重新运转起来,只是熟悉的系统界面仍未显示,桌面上能用的也不过是些最基础的功能。 “亮是亮了,但也没见有声啊,难不成这盒子里的人消失了?也好,你也不必受它控制了。” 消失得可太是时候了,无论是被迫还是故意,都意味着这系统铁定有鬼。 宁千岫忙里抽空扫视一眼屏幕,这系统虽说做贼心虚,倒也还算有点良心,至少自己从前收集的功能,如今也能用。 他的视线在桌面上的“修为屏蔽器”上停顿片刻后退出识海,停下脚步回身望去,他此刻已走至千昼镇的尽头,却仍未见到昔日虞家矮屋。 就仿佛这样一个人从未出现过。 他再次回到拜访过的矮屋面前敲了敲门,村妇开门时被吓了一跳:“小仙君可还有何事?” 宁千岫状似冒冒失失地摸了摸脑袋:“我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自己可能找错人了,便想再找您确认一番。” 一道无形的隔音屏障升起,他缓缓开口:“请问顾家二公子的夫人可是叫虞晚?” 村妇一脸奇怪地看着他:“虞晚又是谁?我不曾记得顾家二公子有娶过妻啊?” 宁千岫呼吸一滞。 所以虞晚……自始至终都不存在?! 那数月前同他们朝夕相处的人、以及那座虞家老宅,只是一场镜花水月? 一声洪亮的鸡鸣划破天际,落到宁千岫耳中,却让这晨光熹微的千昼镇平添几分诡异来。 这一查便是查到了晚上,圆月高挂,宁千岫站在屋顶上居高临下地望着镇中之景。 千昼镇的雾气越发浓重,衬着屋檐处挂着的琉璃灯光,又显现出几分昔日的诡异色彩。 一对车马蓦然出现在远处的山道上,晃晃悠悠地朝千昼镇使来。 车马碾过石砖的声音不断,可镇中却无一人打开窗户来看,仍由这群车马使过。 那商队极长,驾车的每个人都蒙着面,个个都是金丹期修士,他们身后拉着五六辆板车,上头运的东西蒙着一层厚厚的黑布,竟是连神识都无法穿透。 宁千岫眯起眼睛,看着地上车印,显然车上东西极重,即便在石路上,也留下了一道深深的印子。 如此大量的鲸骨粉,若要入药,又要给谁吃? 这队伍行进到一半,宁千岫却觉那辘辘车声顿时一轻,他正欲再探,守卫在板车周围的修士却敏锐地抬起头来,宁千岫心中一紧,顿时躲在高耸的烟囱后。 太奇怪了。 倒像是这一整队的鲸骨粉都只是为了这一辆车做掩饰。 那里头到底有什么? “诸己,你能靠近那支商队么?” 剑灵摇了摇头:“中间这辆车的阵法邪得很,防人防灵,果然是做贼心虚!” 队伍中已有人警惕,他此时也别无他法,只能靠在砖瓦上,听着商队渐渐远去。 直到天亮,宁千岫才从屋顶上翻下,沿着车辙痕迹一路探寻过去,却在一处小山坡上断了踪迹。 他仰头往上看,却瞧见一座极为眼熟的小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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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期待烟花漫天,我可以永远靠在你左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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