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昼镇怪病消失后,许是为了感激他们,原先那间安置村民的小屋被他们改成了一间小庙,宁千岫推门走入,映入眼帘便是泥做的菩萨塑像。 用料寒碜,可雕刻者倒是颇有巧思,合在一块,就显得有些不伦不类,加之此地树荫遮蔽,便圣洁不足,阴森有余。 只是胜在干净,香炉上仍有还未烧尽的残香,足以显现此地香火不错,颇为村民记挂。 宁千岫视线落在在塑像两侧,此处摆放着在那日死去的村民们的牌位,他一排排往上扫,终于在一处角落发现了一块残缺的牌位,他将其拿下,那是一块无字牌位。 千昼镇一役死伤惨重,满门覆灭的、客死他乡的都不在少数,因而这些林立牌位中,空荡荡的一块木牌屡见不鲜。 这其中会有虞晚的么? “此事颇为蹊跷,不若先回宗门,也好有个照应。” 宁千岫眸光沉沉:“且不说这一来一回中还会有多少变数,那日掌门的回应便足够耐人寻味。” 诸己悬在识海中支着脑袋,稍一细想便明白了宁千岫的言下之意。 “你的意思是云隐宗也在这摊浑水之中?” 虽说这些大能说的话一个比一个晦涩,但若此事当真如此紧急,掌门不会这般拐弯抹角。 掌门不会不知虞晚此刻已不在千昼镇,那他说的等他之人,又是谁? 正思索间,宁千岫余光忽然察觉到一团黑影正飞速向自己靠近,他眼神一凝抬剑挡下,手臂却是被震得一麻。 为何他感受不到此人的气息? 黑影模样瘦小,行动却极快,不过片刻便与宁千岫打了几个来回,只是东一榔头西一棒槌打得毫无章法,一炷香后便被宁千岫抓住了手腕。 他低头看着眼前还在不断挣扎的瘦小男孩,眉头紧皱:“你是谁?” 一个七八岁的孩子,如何能同一个金丹修士向抗衡? 宁千岫眯起眼,细细打量着男孩,才发现他唇色有些不正常地泛紫,指尖处更是异于常人,尖利的指甲更似野兽的爪子。 他一颗心猛然沉到谷底。 这样的症状他无比熟悉。 顾乘风人心不足蛇吞象,让千昼镇沦为炼狱的“秘法”。 可那日无名大能千里之外的一剑,让整个顾府化作废墟,为的就是毁尸灭迹,顾沉舟也早已神魂俱灭,如今又为何会死而复生?! 男孩眼见挣扎不过张口便要往他手臂上咬,宁千岫眼疾手快地捏住他的后颈,似提鸡仔一般将人拎起来,寻着人来时的踪迹一路走到那泥塑神像之后。 此刻他才发现,这神像内里不知被谁掏了个几尺宽的小洞,恰好能藏个身量未长开的小孩,而这空洞底下盖了块薄薄的木板,底下连了一条深不见底的通道。 只是这么小一条通道,商队如何将如此多的鲸骨粉送进去? “放开我!你同他们是一伙的!” 宁千岫收回视线,干脆利落地拿出师兄塞的符箓,往男孩脑门上一拍,整座小庙才彻底清净下来。 “若真是如此,你活不到这个时候。这条密道通向哪里?抓你的又是谁?” 宁千岫心中不安之心越发浓重,没心思再去哄孩子,疾言厉色之下模样有些凶,男孩被吓得一抖,反而老实下来。 诸己不忍直视地捂住眼睛,默默飘去窗外摘了颗野果回来,悄悄递到宁千岫手边。 待一大一小终于能心平气和地坐在地上,男孩一边狼吞虎咽地啃着野果一边说道:“这条地道通向镇外荒山的监牢,” 宁千岫眉头紧锁:“都关了哪些人?” 男孩拍了拍手:“反正我关的地方都是孩子,我也数不清,我是千昼镇里的,里面也有不少被父母卖过来的。” 宁千岫不着痕迹地打量着眼前少年,他说话条理清晰,方才的行动也极为顺畅自然,若非面容上的异样,几乎与常人没有区别。 这与昔日那些“病人”大相径庭,宁千岫能作为对比的,也只有蒋流云这个例外。 可在异化之前,这只是个毫无修为的孩子,如何能抗住来势汹汹的侵蚀? 纷乱线头交杂在一块,让宁千岫头疼得厉害,此刻再看那座泥塑的菩萨像,竟半分慈悲也瞧不出,只剩凶恶来。 为了这条密道才修的庙,干着害人命的勾当,还要在这装模作样地祭拜一番,何其讽刺。 宁千岫收回视线:“那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男孩得意地晃了晃腿:“昨日这些人不知收到了什么消息,撤走了部分守卫,我胆子大,修为也是里面最高的,便跟在后头逃出来了。” 昨日? 宁千岫正欲张口,便听屋外脚步声传来,显然有不少人,其中一人更是高了自己好几个境界。 眼下不宜打草惊蛇,而这小庙内唯一能躲藏的地方…… 他果断将符箓重新贴在少年的额头上,身形疾退把人塞入那窄小通道之中,自己也跟着跳了下去。 通道幽深无比,若是直直摔下定是要没命,少年对灵力的掌握尚不熟练,四处借不到力顿时慌了手脚,无声地一边下坠一边奋力扑腾着。 下一刻,一道剑光划过,少年坠势一顿,衣领处便有一阵大力袭来,生生将他拽上去一截,一阵天旋地转后,自己便稳稳当当地站在了一柄灵剑上。 少年腿一软,根本不敢往下再看,如抓救命稻草一般地死死拽住了宁千岫的……腰带。 宁千岫深吸一口气,侧身给他一半肩膀抱着才将自己的腰带保住,眼下情况不明,也没有让诸己去探,只凝神听着上面的动静。 “是、是!今日是来了个修士,问我顾家的事,说是顾家有货没给,我看他也没什么坏心,便照实说了。至于他如今在哪……民妇哪能知道呀!” 辨识出那村妇的声音,宁千岫也不觉意外,只是有些可惜浪费了师兄留给自己的那些保命符箓,便听一道苍老男声响起。 “他可有说他要的是何物?” 民妇战战兢兢地连声否认:“自然是没有的……就算他问,我、我也绝不会同他说的!大人!我们对您可都是忠心耿耿!” 那苍老声音哼笑一声,下一刻,一声利刃入肉的闷响传来,随后便是重物落地的动静。 “也算是有用,去替她立个牌位吧,让弟兄们每回来也能替她上柱香。” 有是一串脚步声走入,不过片刻,一阵刺鼻难闻的味道便飘散在空气之中,盖住了浓郁的血腥气。 识海内诸己义愤填膺地啐了一口:“连化尸粉这种东西都有,果然作恶多端!” 宁千岫回忆起方才看见的无字牌位,心中同样沉重。 村妇说的话未必全然不可信,可若虞晚没有成为他们的刀下亡魂,此刻又会在哪里? 她又有什么不一样? 少年自然也听得分明,却是对这情形见怪不怪。 脚步声越发靠近,原本流光溢彩的诸己剑此刻也收敛锋芒,宁千岫一手抱着少年往前一跃,半分灵力未用,便抓住通道中凸起的石块,单手撑着两个人吊在半空中。 薄薄木板透出的光芒下一刻便被挡住,宁千岫整个人都贴在石壁上,识海电脑上的“修为屏蔽器”被他开到最大,此刻连呼吸都凝滞下来。 一稍显年轻的声音开口:“云非白那老匹夫向来不服管教,青石城的计划未成,有他在我们便灭不了钟家与江家的口,宁千岫能对我们紧咬不放,想来已是知道我们的据点了。” 木板缝隙处突然出现一只眼睛,少年只是匆匆瞥过都吓得魂不守舍,稍有动作又被宁千岫死死按住。 不知等了多久,那渗人的目光才缓缓收回,那道苍老声音终于响起:“如今的宁千岫,又有何惧?也不知主上为何要留他到如今。” “若他真在此处,杀了便是。” “是!” 令人窒息的威压终于散去,宁千岫轻轻呼出口气,少年显然被吓得不轻,如同鹌鹑般缩在宁千岫臂弯中,显然还没回过神来。 怪可怜的,宁千岫仅剩的一点良心隐隐作痛,敷衍地揉了把男孩的脑袋,几个起落便带着男孩往石道深处走去。 直到双脚踩到实地,少年才像是将一口气喘顺了,扶着墙猛然退后两步:“他们要杀你?” 宁千岫一手捂住男孩的嘴,将神识放出,确认没有人后才有些无语地看着避自己如蛇蝎的男孩:“要是被他们发现你逃出去了,他们还会多杀一个你。” 少年被戳中了心事,顿时蔫了下去,彻底没了方才敢上房揭瓦的神气,好半晌才拽住宁千岫的衣袖:“那我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别丢下我。” 宁千岫看着眼前这双水灵灵的眼睛头疼不已,挥了挥手,指尖跃出一缕灵光将周围方寸照亮,自顾自地往前走,少年便紧紧跟在自己身后。 曲折石道内寂静极了,只剩两个不速之客的脚步声,少年正惴惴不安着面前这位冷面修士的态度,便听他开口道:“你可曾见过有女子被关入?” 少年一愣,皱起眉头回忆着:“那监牢不止一个出口,送进来的人我未必都能见到,只是……” 他顿了顿,有些迟疑地接上:“我曾经听见两位醉酒的守卫交谈,他们好像在抓一个人,叫‘影子’。” 影子? 宁千岫脚步一顿,正欲开口,眉头忽然一皱,侧身挡住后面的少年,捡起身边散落的石子,指尖用力掷出,转角处走在最后的守卫便被悄无声息地洞穿了喉咙。 少年无声睁大了眼睛,急忙对宁千岫做了几个口型。 在尸体砸在地上的前一刻,宁千岫伸手一扶,守卫长手中的蜡烛晃动一瞬,他警惕地回头望去,却是空无一人。 他将信将疑地停在原地,确认了没有异常才回过头来,神情凝重地训斥着身后几个神色疲惫的守卫:“最近外面不太平,都精神点!” 跟在他身后的几个显然都资历尚浅,听到这话忍不住抱怨起来:“老大,‘影子’已经抓住了,都风声鹤唳这么些日子了,也该让我们歇会了吧!” 这话一出口,身边几个都跟着附和起来,守卫长转过身来狠狠瞪一眼,往那小守卫脑袋上一敲:“没听见主上说监牢有闯入者?你们要是闯出祸来,那便是吃不了兜着走!” 唯一没说话的守卫结结实实挨了一拳,委屈地撇了撇嘴,却也不敢多说什么,老老实实地跟着人往前走。 见一番狐假虎威卓有成效,守卫长得意洋洋地回身,也就自然没看见身后一个接一个无声倒下的守卫。 石道越发安静,只剩下守卫长一人的脚步声,他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不对劲,猛地转身,手上蜡烛终于全然熄灭。 在一片黑暗中,他眼前最后的景象是一道极为炫目的剑光,以及一张面无表情的脸。
耽美小说 www[.]fushutxt[.]cc 福书 网
我期待烟花漫天,我可以永远靠在你左肩
自愿捐助网站
网站无广告收入,非盈利,捐助用于服务器开支!
怕迷路,可前往捐助页面加联系方式!
点击前往捐助页面>>
69 首页 上一页 4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