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云荩心猛地一纠,在短暂的呆滞过后,他一把将人抱进了怀里。 周慕洋是个久经商场的人,能凭借一己之力谋得今时今日的身份地位,就说明他绝不是个心性脆弱的人。 可是他的那些强势果决, 却都是建立在无牵挂的基础上的,毕竟一个没有后顾之忧的人,再加上有足够的能力和智慧, 做什么都是更容易获得成功的。 可是步云荩不一样,步云荩是他的软肋,只要一面对这个人,他所有的凌厉强势,所有的冷静自持,都会变得荡然无存。 在半生所爱之人的面前,他完完全全的褪去了所有的光环,变成一个没有任何优势的弱者,变成一个卑微的、彻头彻尾的……可怜人!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这种状态是不太正常的,一个人怀揣着二十年的执念,无时无刻不遭受着愧悔和相思的折磨,精神能正常那也是不太可能的。 先前连番的精神打击,已经击的他濒临崩溃,此刻的周慕洋理智所剩无几,他满心都是失去心爱之物的惶恐,在步云荩抱住他的时候,只是用力的推搡挣扎。 他现在很注重健康,又时常健身,早不是之前那个推一把就能倒的周先生了,这样发了疯一般的用力,步云荩甚至有些招架不住,一个不防,竟被他推的一屁股坐在了雪地上。 步云荩有些恼了,抬头看着他怒吼道:“周慕洋你他妈发什么疯,给老子冷静点。” 周慕洋浑身猛的一震,仿佛如梦方醒。 他看着坐在地上的步云荩,垂在身侧的手动了动,似乎有些无措,半晌走过去蹲下身子,伸手想要将人扶起来,却被步云荩一把拂开了。 周慕洋一双手便不尴不尬的僵在了半空中,他微微垂下眼,敛去了眼底所有的暗淡。 步云荩虽然清楚自己脾气不好,但知道是一回事,要真改起来却难,自己发了火,这时候冷静下来又开始后悔。 如此僵持半晌,他一把抓住了周慕洋的手,触手一阵冰凉,那凉意仿佛透过手臂一路沁到了他的心坎上。 “那东西,真的这样重要吗?”他看着对方,声音很轻的问。 周慕洋没说话,转脸看向那白茫茫的一片,当下眼睛里也变得白茫茫的,空洞的仿佛失去了灵魂。 步云荩被他周身所散发出来的气息弄的一颗心都纠在了一块儿。 虽然读不懂对方在想些什么,但有一点步云荩却很清楚——他不想看见这人现在的模样。 紧了紧抓住周慕洋的手,他从地上站了起来:“你去车里等着,我去把东西找回来。” 周慕洋沉默了一会儿,突然扯唇笑了笑:“算了。” “你……什么叫算了?”步云荩不知为何,被他那抹凄然的笑意刺痛了心, 有股子无名的情绪在胸腔里横冲直撞,他瞪着周慕洋看了一会儿,突然用力将人拽起来,拦腰一把扛在了肩上。 周慕洋被他这突兀的举动惊呆了,脸上所有的表情都在一瞬间凝固。 步云荩三步并作两步走到车边,将人放了进去,随后一甩手关上了车门。 周慕洋推门推到一半,又被他重重按了回去:“阿荩……” “别下来。”步云荩道,“我去找,你就在这呆着,我去把那东西找回来。” 他的语气并不似往日里的不耐或者暴躁,但是却透着一股子不容置喙的坚定。 周慕洋呆了呆,半晌,他将抓住车门的手收回来,轻轻放在自己的膝盖上,脊背挺的笔直。 分明是个年近四十的大男人,但此刻却安静顺从的像个孩童。 在这个人面前,他总会在不知不觉间,变得不像自己,可从某一方面来说,那却又是最最真实的他。 ——会欢喜、会难过、会害怕、会无措……有着生而为人最简单的喜怒悲伤和无能为力,而不是众人眼中那个冷心冷情、又无所不能的商界精英。 有句话说千人千面,其实一个人,也有千面。 而周慕洋这样的一面,却只会在步云荩面前展露。 步云荩看着他那一头被染成黑色的,干净柔软的头发,突然受到蛊惑一般,伸出手去轻轻的摸了摸。 那一瞬间,仿佛两人之间丢失的二十年岁月都不复存在,而眼前的这个人,还是当年的那个少年。 舒舒服服的撸了两把周先生那颗旁人只敢仰望的脑袋,步云荩在对方错愕的反应中,若无其事的转到驾驶座,将空调调高了几度,又将车窗升上去了些,然后转身朝着绿化区里走。 周慕洋在他走到了之后,又将车窗降下来。 他看着步云荩四下扫了扫,然后走到一棵常青的松树下,弯腰在地上的灌木丛中拨弄了一阵,继而又抬头往上看。 虽是冬天,但阳光也格外刺眼,步云荩一手遮在眼帘上,依旧被刺的有些难受,眼睛里很快的泛上了一层生理性的湿润。 粗壮的松树上缀满了松针,在积雪的装点下有种凌厉又清冷的美感,步云荩却无心欣赏这些,过了好半晌,直到他觉得脖子都有些酸了,正想低头缓口气,眼角的余光突然瞥见那树梢上挂着一个黑色的细绳。 他眯起眼睛细看了看,顿时心下一喜,然后往前几步,找准角度跳了起来。 高挑的身子有力的弹跳,充满了爆发力,那松树的枝丫随着他伸手的动作一阵乱颤,覆在上面的积雪扑簌簌掉下来,落了青年满身满头。 他自己却混不在意,只在树下展开了右手,掌心里赫然是那枚被他丢弃的狼牙坠子。 莹润光泽,恍如绝世的美玉。 步云荩眉眼瞬间舒展开来,合上掌心朝着周慕洋走去。 到近前的时候,他拉开车门,捏着坠子的绳线在对方眼前晃了晃。 周慕洋一眨不眨的看着他手里的坠子,眼里满是失而复得一般的喜悦。 “阿荩,快把它给我。”他伸出手,语气略显急促的说。 步云荩却在他即将触碰到的时候,又猛地收了回去。 “还分吗?”迎上对方那错愕与不安的目光,他悠悠问了句。 经此一役,周慕洋也算是看清了自己的心——只是一想到分开,他都有种天塌地陷般的绝望,要真再失去了这人,他必然是活不下去的。 他说不出话来,半晌,却是突然一把扑过去,将人紧紧的抱进了怀里。 所有的心迹,在这一个拥抱中,都不言而喻。 步云荩任由他抱了一会儿,欺身坐进车里,他双手捧起周慕洋的脸,似发泄又似惩罚的吻了上去。 短暂的呆滞过后,周慕洋很快回应了他,两人紧紧拥抱在一起,唇齿纠缠,毫无保留的交换着彼此的气息与温度。 一个炽.烈而绵长的亲吻终于结束,步云荩抱着周慕洋靠在车座上。 他抬手轻轻摸了摸周慕洋白皙的脖颈,然后将那坠子从后面缓缓给他套了上去,又为他将先前挣开的衬衫扣子细细扣上了。 “我送你回去。” 周慕洋讷讷的问:“回哪儿?” “回我那呗。”步云荩不假思索道。 “可是伯母那边……” 步云荩顿了顿,问道:“之前在医院里,我和我妈说的话,你都听见了?” “……嗯。”周慕洋轻应了一声。 步云荩眼底闪过一抹愧色,“我也是没办法……总之你别当真就是了。” “没关系的,”周慕洋抓着步云荩的手,“我都明白的,只要伯母她没事就好。” 他越是这样,步云荩心里就越发不好受,千言万语都如鲠在喉,只能将怀里的男人抱的更紧。 其实抛却性别,抛却年轻时候那些胡涂事儿,周慕洋真的是一个好到完美的爱人。 帅气多金、能力过人暂且不提,关键是他爱步云荩,顺从体贴,无微不至,事事以他为先,几乎什么都愿意为他付出。 这个男人或许也有许多不好的地方,比如自卑,比如偏执,比如沉闷无趣的性子……可这世界上,再也不会有一个人,比周慕洋更爱步云荩了。 更何况,他那些自卑之类的情绪,也都是因为太过在意步云荩的缘故,在旁人面前,那绝对是不存在的。 老太太又在医院住了两天,便出了院。 步云荩在她强势的要求下,搬去了顾家。 租房那边一来环境差,二来空着也是费钱,步云荩确实不打算再住下去了,其实就算没发生那事儿,他也是计较着早晚有一天要搬离这里的。 又一个周末,他回来收拾东西,周慕洋帮着整理。
第83章 这房子虽不是原身自己的, 但毕竟那一家三口生活了数年,真要盘起来,东西可算不少, 只是都不是步云荩的,他也就收拾了些重要文件证件、计算机和几身常用衣物,至于小孩的,都一股脑用两个大箱子装了, 就算完事。 其他自购的家具电器之类的, 好些的步云荩送了旭鹏, 其余都让他一股脑给低价处理了。 临交钥匙之前,步云荩最后看了屋里一眼, 那一刻,心头突然窜上了一股留恋和不舍。 虽说这个地方他也就住了半年, 但却记录了他自重生之后的点点滴滴。 从最初的茫然惶惑,到现在彻底适应了这个世界, 好像眨眼之间, 却又恍如隔世。 旭鹏见他愣在那里不动,伸手拍了拍他肩膀:“行了, 甭看了, 都要去住别墅的人了,还恋着这破房子干嘛?” 说来旭鹏在得知步云荩认祖归宗这件事情之后,一直都很激动,俩人从小一块在孤儿院长大,小时候不懂事, 还时常幻想着父母能找到自己,将自己接回家去一家团圆,可是一年过去, 两年过去,十年过去……他们也就认清了现实,权当自己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谁能想到,这小子自己一人儿摸爬滚打活到年近三十,竟突然蹦出个妈来。 旭鹏有时候还调侃他,说他是被乔璐那女人给挡了气运,这一离婚,不仅升职加薪了,还找到了亲生父母,家庭、事业、爱情大丰收。 虽然吧,这回看上的是个男人,可耐不住这男人质量好啊,旭鹏起先还担心自己兄弟被人玩弄感情,但在亲眼目睹了这俩人之间的相处模式后,也就只剩下咋舌称快了。 这样厉害的男人都能为他折腰,旭鹏有时候想想,都不由为自己兄弟自豪啊! 顾寒渊和步离那别墅面积很大,多住两个人进去半点不影响,衣食住行、生活起居一应事务都有人照应着,说来也是种享受,可唯有一点,步云荩和周慕洋相处的时间都被大幅的挤压了。 老太太严令儿子晚餐必须回家吃,晚上也不让他出门,简直和看黄花大闺女似的,弄得他想和周慕洋见上一面都得遮遮掩掩,想上无数个借口。 分明是对儿两情相悦的恋人,硬生生弄得和偷情似的,可饶是他们再小心,还是给老太太碰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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