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听说澜州只有极小部分受灾,州府雍城的人也都没受到灾情影响,如今已经陆陆续续从汝州搬回来了。 所以也就是说,澜州和江州并不在赈灾范围之内,下面的官员们只往上报了吴州的灾情。 她听到这话的时候,有些难以置信,气得浑身发抖,“江州怎样我不知道,可是咱们澜州……难道就没有人逃上京去么?那些灾民难道还是假的么?”她看朝这四周山川,虽已经逐渐在恢复,但是依旧能看到旱灾时候留下的痕迹。 那告知她的老翁闻言,却也是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打量着她说道:“小后生,你这般光景,想来也是那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了。该晓得雍城以外的不少县府,几乎都被大水冲没了,哪里还有几个活人在哪里?便是有那侥幸躲过洪灾的,也没逃过后面的旱灾,咱们这澜州啊,如今除了这州府,哪里还有人哩!” 人都死了,外面自然是看不到澜州的灾民了。 反而是吴州,虽是洪灾时候最严重,可因为吴州官员提前做好了部署,大部份老百姓都得以在洪水决堤前就到了安全的地方。 所以如今这上北往南,四处可以看到吴州的灾民们在逃难,却不见澜州。 至于江州,他们受灾是真没那么严重,老百姓们现在几乎都已经返回原籍正常生活了。 明玥听到这话,愣在了原地好久,等回过神来,老翁已经起身走了。 她收回目光,朝着雍城的方向看去,一时也不知到底还有没有必要进城去,只觉得浑身都冷,也不知是天气寒凉的缘故,还是因为老人家的那些话而绝望。 好半响她抬起脚步,决定还是进城去碰碰运气,只是小腹部传来的剧痛忽然使得她眼前一黑,整个脑子重重的,人就这样没知觉倒了下去。 明玥再度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并没有躺在那烂泥之中,而是一张狭小的床榻上,床的另一边堆满了杂物,一个包着蓝花头巾的妇人坐在床榻前。 “妹子你终于醒来了,真是老天爷保佑,我当家的还以为你救不活了。”妇人很是欢喜,“你现在觉得怎么样?要喝水么?”说着就转身去提小炉子上的水壶。 明玥觉得浑身酸软得难受,头也特别沉,仿佛千金重一般,她挣了几下想抬起头来都没成功。最后只能老实地躺着,“这位嫂子,这是何处?我怎么会在这里?” 妇人手脚很麻利,已经倒好了热水,听到她问连忙回道:“这是城里,我和我们当家的出城去找我娘家人,人是没找着,倒是回来的时候在路上遇着了你,便给带回来了。” 她语速很快,又与明玥说当时不知道她是女子,直接叫她当家的扛起来,冒犯了等等。 不过这些明玥倒不是在乎。 后来到城里请了大夫来,才晓得明玥是女人家,而且身体受损严重,没有个几年是养不回来的,以后多半也生不了孩子了。 不过这没法生养的事情她没和明玥说,怕明玥晓得了接受不了,只朝明玥安慰道:“但没事的,养一养就好了。” 明玥也没有多去想这一茬。毕竟这些比起当下要解决的事情都不算什么。 只想着得赶紧起来,城里打探一圈,若真是指望不上朝廷,也没沈煜的消息,那就先回去。 时间久了,她担心孩子们。 晚些的时候,宋嫂嫂端了一碗饭进来给她,上面居然还有一块肉,明玥自是千恩万谢,哪怕饭里几乎都是粗粮,可人家也不宽裕,救了自己就算了,还要管食宿问题。 那饭到嘴里的时候,忍不住鼻子一酸,眼泪就掉下来了。 宋嫂嫂见此,还以为她怎么了,慌忙问:“怎了?是不是吃不下?”她家手里如今也不宽裕,今儿有肉,还是因为当初的救命的恩公今日路过,当家的给请家里吃晚饭才有的。 明玥嘴里满是饭,只能摇着头含糊不清地回着,“没有,只是许久没有只这样好的饭菜了。”她这时候觉得自己命好,一路上其实遇着不少好人贵人。 宋嫂嫂听得这话,松了口气,又心疼她,“要是没出这些事儿,白米饭鱼肉管够的。” 她是个话多的人,不免是说起今日家里有客人才弄了这二两肉回来。 明玥听到有客,自是多问了两句,那宋嫂嫂便说道:“当时雍州一下乱了,我们夫妻俩没车没马跟着逃难队伍跑,又无族亲,才出城不过两日,就叫一伙流氓给抢了个干净。” 关键时候是那沈恩公出手相救,不但帮忙夺回了些许财物,还用他自己的车给一起送到了汝州。 不过她说到这里,忽然有些难过起来,“可是这好人着实是没好报,我们沈恩公当初那车上,除了他那年迈的老父亲,还有个伤了腿的侄儿,可听说他的妻女都远在乡下,他这些日子里到处再找,一点音讯都没有,我瞧着啊他整个人……”她话还没说完,忽然听得碗筷滚落的声音,吓得连忙朝明玥看去,“妹子你怎了?哪里不舒服?” 原本正吃着饭的明玥认真听着宋嫂嫂的话,也没想着她口里这位沈恩公和沈煜有什么关系,毕竟姓沈的人不少。 可是哪里晓得却忽然听得她说这位沈恩公车里有年迈老父亲和伤腿的侄儿…… 虽然觉得不可能这样巧合,可又听到宋嫂嫂说这位沈恩公的妻女在乡下没音讯,她便有些控制不住情绪,这一激动便伸手抓宋嫂嫂,手里的碗筷自然是滚落到地上了。 “我,我……”明玥情绪激动,张着口连说了两个我,才连贯道:“这位沈恩公是不是平泸县人士?” 这下换做宋嫂嫂疑惑了,“妹子你如何知晓?莫不是你晓得他妻女在何……”那个处字没说完,忽然顿住,惊讶地打量着明玥,“莫不是你……” 明玥却不等她说完,已经连连点头,一面挣扎着要下床。 不过宋嫂嫂哪里能叫她下床,只忙安抚着,“妹子你冷静些,我马上去叫恩公。”说罢,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忙掀起帘子出去。 他们夫妻是开绸缎铺子的,这灾后手里是没有什么钱财,但房屋铺面却还是在的,宽敞得很,只是有一部分都被路过的灾民毁坏了,所以明玥所趟的床铺上才堆满了杂物。 宋嫂嫂如今扯了帘子出去又是推门,然后明玥听到她路过穿堂咚咚的脚步声,没多会儿这脚步声又来了,还不止她一个人。 明玥听着心跳忽然加快,既满是期待,又满是紧张,就怕这一切都只是巧合。 她能在这大灾大难里和孩子们活下来,感觉已经用完了所有的好运气,老天爷怎么可能还会垂怜自己呢? 就在她这样的紧张之中,房门被推开的同时,一股刺骨冷风就从帘子缝隙后面钻进来,随后几个人影走了进来。 进来三人,一个是自己熟悉的宋嫂嫂,另外一个有些偏矮的忠厚方脸男人,应该就是她当家的,夫妻俩排在一处,也是满脸的紧张。 而最前面的,则是明玥熟悉的沈煜,这时候的沈煜和当初自己送上车来城里参加考试的沈煜不像,反而和自己刚穿越来时候见到的沈煜一模一样,俊美的脸庞削瘦得脱了相,深凹的双眼有些发红,眼睑更是一片青紫。
看起来,和好看一点不沾边了,反而有些凶恶,像是四处寻找崽子的头狼,浑身都充满了戾气。 身上穿着单薄的衣裳,看起来空荡荡的,仿佛瘦得只剩下一副骨架一样。明玥张着嘴,干裂的唇瓣却一直抖动着,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好在她的眼睛比嘴还要更擅长表达自己的情绪,两行眼泪止不住地顺着脸颊留下来。 原本同样是被她这副恐怖模样惊吓到的沈煜见此,猛地反应过来,一个箭步上前,削瘦但却有力的臂膀一把将她揽入怀中,声音也几近哽咽,“抱歉,以后再也不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了。” 他是怎么也没有想到,当初一别,竟险些成了生离死别,他细想起自己的前世和今生,最对不起的便是明玥母女几人了。 所以如果她们真的出了什么事情,自己这一辈子都将活在愧疚煎熬之中,哪怕这灾情不是他能预判能改变的。 可确实是明玥把所有能逃生的机会都给了他。 银钱,马车,蓑衣……这些东西,其实前世的时候不值一提,可是在今生,却是明玥和孩子们的所有。 而她一个女人家,却要带着三个年幼的女儿。 因此把老爹和杜子规安顿好后,他就不顾着这边的灾情和疫病跑回来找明玥母女几人。 可是澜州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州府县城间,又到处是积水。 好不容易那积水退了,病疫和旱灾又来了。他一个人尚且生存艰难,实在是没有办法想象,明玥带着孩子们,要怎么活下去? 每每看着队伍那些忽然不见了的孩子和那些被活活折磨死的女人,他的内心就要受一次折磨,仿佛间他像是看到了明玥母女的结局一般。 “你还在就好。”明玥觉得是自己的眼泪太多了,所以看着此刻的沈煜有些模糊,但她是欢喜的,这一刻她什么都不担心了,就像是那在大海中漂泊了多日,忽然找到了海岸一样,莫名有一种安心的感觉。 夫妻俩紧紧抱着,好一阵子才松开,沈煜拿袖子温柔细腻地给她擦拭着眼角的泪水,却没有打算问孩子们的消息。 他在看到明玥这副样子的时候,已经下定决心了,她能在难中活下来,不管是用什么法子活下来的,自己已经不想知道,也不追究了。 但却没想到明玥先开口说道,“孩子们还在村子里等我,爹和子规呢?”明玥问着的时候,那双被眼泪洗涤过的眼珠十分明净,满怀期待地看着沈煜。 沈煜替她擦拭眼泪的动作却是一愣,瞬觉得心跳快了不少,那种失而复得再一次将心间不平处填满,难以置信地看着明玥问,“孩子们还在?” 明玥点头,简单与他说着,“二哥从杜鹏那里得消息,晓得县里要放水,跑来通知我,我提前带着孩子们躲到了山上。”提起杜大德,她心头又一阵痛楚难过,忍不住哽咽起来,“后来旱灾,我带着孩子们逃会桂花坪,又遇着二哥带着鹿哥儿,可二哥为了救我们,没了。” 说罢,眼前不禁想起杜大德那堆挤满了昏鸦的骨头,顿时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 她没说逃难时有多艰险,又遇到什么,可偏偏越是这样,越是让沈煜心惊肉跳,对于杜大德的死,也是有些愣住。 好一会儿才轻轻拍着明玥的肩膀安慰,“子规的腿还好,如今有爹照顾着,等我们接了孩子,咱们就去汝州乡下找他们。” 老爹和杜子规都在,明玥一下抬起头止住了声音,“菩萨保佑。”不然如何对得起杜大德? 这一夜,夫妻俩挤在这小小的一张床上,这算是两人到这个世界后最亲密无间的一次了。说不上彼此都是心中挚爱,但却有一种说不上来的特殊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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