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朕看来,温容可不是会哄小孩的人,他连入仕都不想,哪这么轻易给人面子?”赵胤把白子让给江逾明,“你也不必过谦,让朕看看,国手的弟子水平如何。” 江逾明没再多言,淡定落子。 都说再厉害的棋手,在皇上面前,都会捉襟见肘,因为赢棋不易,输棋更难。 不过这天下难事,到了赵胤这,倒是弹指飞烟,江逾明还记得从前读书时,温容便说过正闻帝的棋艺,四个字:很烂很烂。 同这位皇上下棋,你需要做的便是陪他下久一点,因为下着下着,他就下不下去了,根本没有胜负。 江逾明又吃了他四子。 赵胤忽然道:“从前,朕属意温容进都察院的,派了朱恒三顾茅庐,都没能把他请下山,他这人,朕了解,说一不二,行事规矩,一板一眼,却又是理中带情,情理之中,恰是做都察的料子,但到底是可惜了……” 可惜什么,江逾明知道——温夫人是因为党争过世的,温夫人过世后,温容便不再入仕,连带着温以清也不入仕。 “当年奉京风流人物,除了温以清,便是你了。”赵胤举棋不定,左右为难,“那年科考,朕和皇后还猜究竟谁能金榜题名,到入殿金銮,朕猜是你,毕竟窦家诗礼百年,出过不少三元榜首……” 江逾明接过话声:“臣让皇上失望了。” “不算失望,遗憾罢了,从前朕觉得你该进翰林,如今你到了都察院也不错,潮州的案子查得利落,奏章条理分明,朕有时会想,这左都御史你来做,并不一定会比温容差。” 江逾明又落一子,淡淡道:“皇上真是折煞微臣。” 赵胤朗笑出声,扔了那颗黑子:“不下了,温容的弟子,朕看过了,青出于蓝,朕认输。” 金秋十月,凉风习习,江逾明从宫里出来,出了一身薄汗,到底是没去都察院,直接回了府里。 回到家时,巷陌悬日,一地金黄细洒在青石板路上,秋日里,石缝处一枝羸弱小花向阳而生。 “夫人呢?” 云霜正绑着袖子修剪枯败花叶,见世子进来,福礼答话:“夫人在房里歇息呢。” 太阳快落山了还没起身,怕不是身子不舒服,江逾明边走边算时日,以为她是小日子到了。 不想一进门,就见姜辞握着蒲扇,慵懒地躺在美人榻里,睡着了。 窗没关实,剪了一段昏阳进来,却恰恰落在姜辞的眼睫上,眼皮上一点红,也因碎阳染上朦胧。江逾明站在门口,以为那是落进春日的第一缕薄阳。 他曾经无数次想象,回家见到姜辞的场景,可今日一见,才发觉万念如空。 江逾明站了一会儿,去衣柜寻了件大氅,想给她盖上,可刚一动,姜辞便醒了。 她懒懒抬眼,像是刚做了一场好梦,语气软软的,带着一点鼻音:“江逾明?你回来了。” “无事便回来了。” 江逾明以为她还想睡个回笼觉,准备把人抱去榻上,谁知他刚坐下,姜辞便靠了过来,脸蹭上他的手背。 她闭着眼问:“为何叫我囡囡?” 江逾明一愣,他吃酒倒是不忘事:“杜衡问我知不知道你的小名。” 姜辞猜:“然后你就编了一个?” 江逾明:“……” 也不是编的。 八岁那年,他去过一回姜府,那日是周氏进门,阿娘带着他去的。 前厅都是女眷在说话,他被人领着去了后院。 穿过花园时,听到路过的丫鬟焦急地凑首低语,说是大小姐不见了。 起初江逾明没上心,不想越往小花园走,找人的下人越多,一群人里,他听到有人在喊囡囡。 一个五岁的小女孩,应该能找到的。 江逾明被人带去小厅歇息,厅中都是孩子,他是里头年岁最大的,跟他们处不来,走到角落,自己寻了个采光好的地方读书。 可翻过两页,便依稀听到了哭声。 江逾明一愣,抬眸往外看去,窗牖外,一颗桃树开得绚烂。 他坐了一会儿,到底是放下书,往那棵树走,越靠近,哭声越明显。他走到树下抬头,看到一个穿着桃色金梅襦裙的小姑娘坐在上面哭,那是姜辞。 江逾明发出了一些声响,吓得姜辞回头,转头时,眼边还挂着泪,一眨眼,像是断线的珍珠。 江逾明脆生生开口:“坐这么高,万一掉下来怎么办?” 姜辞摇头,鬓边珠花轻晃。 江逾明就问:“哭什么?” 音落,姜辞连忙用掌心擦眼睛,仰着头不让他看见:“我才没哭。” 她这般说,江逾明就没问,但也没走,就这么站在下边等。 江逾明在,姜辞不敢哭,她坐久了,也无聊,扶着树干站起来,冲他说:“我想下去。” 那么小一只站在树上,与桃花穿成了一般颜色,不注意看,可能都看不到她,也不知这么高的树,她是怎么上去的。 江逾明伸出手:“你往这边靠,我抱你下来。” 一般人家的小姐听到这话,早就吓哭了,倒是姜辞,她攥着小帕子,有点紧张,确认似的说:“那你要接住我。”
江逾明说:“好。” 姜辞跳了下来,一下扑到他身上,把江逾明都扑倒了。 江逾明撑着身子起来,把姜辞扶好:“伤着没有?” “……没有。” 姜辞爬起来,拍拍裙子,发现手脏了,便藏在身后,方才在上面来不及细看,这回凑近了,才发现这个小公子长得好俊,像天上的月亮似的。 江逾明给她四处看了看,问她:“爬到上面做什么?” 和俊俏的小公子说话,姜辞有些羞,她动了动脚丫,小声说:“爹旧时光整理,欢迎加入我们,历史小说上万部免费看。爹要娶新娘亲了,我想阿娘。” 原来这就是那个找不着人的姜家大小姐。 “想阿娘为什么要跑到这来?” “……因为不想让爹爹担心。”姜辞眼睛大大的,因为刚哭过,一双眼睛晶莹透彻,“我想阿娘就哭,我哭了爹爹就不开心,爹爹不开心了,二娘便不开心,今日二娘刚嫁进来,新嫁娘最大……” 江逾明静静的听着,看她把手藏在后面,牵了过来,原来是脏了,他问:“你阿娘对你很好吗?” 姜辞点头又摇头:“……不知道,阿娘在我很小的时候便去世了,我也不知道阿娘是什么样。” 江逾明用帕子帮她擦手,擦完之后同她说:“等我一下。” 说完这句话,江逾明便走了。 姜辞坐在原地等,看头上桃花一瓣一瓣地落,等了快半个时辰,江逾明才回来。 他举着不知从哪来的糖葫芦,同她说:“以后想阿娘,就吃糖葫芦,这样,你以后想到阿娘,都会是甜的。” 姜辞倾身,就着他的手闻糖葫芦,一双眼睛里,尽是惊奇,她说:“好甜啊。” “……所以为何一定要叫小名?”姜辞看他出神,戳了戳他的胳膊。 江逾明垂眸:“因为不想和别人叫的一样。” 姜辞弯着眉,同他道:“除了你,也没有旁人叫我阿辞啊。” “有。” “有吗?” “嗯。” “好吧。”姜辞弯了眉眼,“所以才一定要叫我小名?” 江逾明曲指蹭了蹭她的脸,碰到的肌肤温润如脂:“想叫。” 姜辞得寸进尺地问:“叫阿辞还不行吗?” 江逾明的表情看起来不乐意极了。 姜辞看着他,忽然道:“那以后只许你叫,好不好?” 江逾明一顿,两人的目光一上一下的交会着,一时间谁都没说话。 厢房里很静,静得连彼此的呼吸都能听见。 姜辞忽然深吸了一口气:“你还记得三年前,我们定亲之后发生的事吗?” 她今日好像有很多的话想说。 江逾明不轻不重地捏着她的后颈,目光似浅又深,他说:“记得。” 姜辞目光远远地落在窗边,像是在想:“圣旨来的那日,我还在房里学绣花,我的绣工很差,若是我来绣嫁衣,只怕你再等三年都娶不到我。” 江逾明却道:“娶得到。” 姜辞心口酸了一下,睁着眼睛不敢眨:“……我离开奉京之前,来找过你,你可知道?” 你知道我来退婚吗? 你知道我曾给你送过芍药吗? “……不知。” 你不知还想着娶我? “那你为何还让人千里迢迢往荆州送婚书?” 姜辞问完,一滴泪从眼尾落了下来,可她偏偏转过头,一错不错地看着江逾明,她想在他的眼底看到自己的轮廓,看到那一颗她好像从来没有读懂的心。 却不知江逾明因为这个眼神,只觉得心口像是被人踩了一脚,他用指尖擦掉她的泪痕,声音很轻的在她耳边说:“因为不想退亲。” “为什么不想退亲?” 答案呼之欲出,但姜辞还是问了,可问了她又想,江逾明这么闷,一定不会说,谁知—— “因为喜欢你。” 晚风停了。
第56章 在做什么 这日刚过辰时, 杜衡打着哈欠进了官署,一进门,江逾明果然已经在了。 他提着俩包子, 在椅子上坐下,无精打采地同旁边的人说话:“你说, 江逾明今日怎么这么高兴?” 闻言, 同僚抬头, 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江逾明,冷冷清清, 是鼻子是眼,不解:“高兴吗?” “高兴啊。” “哪里高兴?” “就是不知道才问你啊。” 两人说了一圈废话。 杜衡啃完那俩肉包, 擦了手, 慢悠悠踱步上前:“江大人今日,心情不错嘛。” 江逾明淡淡抬眸:“……尚可。” “尚可?我看你是春风得以马蹄疾吧。”杜衡手里打着拍子, 煞有介事道,“都说生有四喜——久旱逢甘露, 他乡遇故知, 前两件你在潮州遇着了,你不科举, 升官勉强算作金榜题名时,老衲算来算去……难不成江大人昨夜,洞房花烛?” 江逾明错开杜衡, 没说话。 昨夜睡到一半,姜辞忽然挤到榻上, 把江逾明吓了一跳。 虽是吓了一跳, 却下意识地把人纳进怀中, 隔着衣裳摸她的后背, 发现有些湿,他把人揉了揉,问:“怎么了?” 姜辞的脸埋进他怀里,摇头,昏昏沉沉地睡,像是好久才缓过神来:“做噩梦了……” 江逾明就说:“都是反的。” “我知道。”姜辞蹭了蹭脸,像是要把噩梦忘掉,“……我一会就回去。” “不回去了。”江逾明给她把被子掖好,把人挤在角落,哪里都不让她去,“安心睡。” 姜辞手都是冷的,藏在被子里,一下被江逾明扣住了,他一下又一下地顺后背,把她揉搓得很舒服。姜辞一边埋头,一边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冷汗渐渐消了,困意爬上心头:“为何不去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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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期待烟花漫天,我可以永远靠在你左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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