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这时徐盛才大概猜出了事情的始末。 微雨落下来,宋珂的血流淌而下汇成一滩血泊,徐盛疾步上前,脚下也沾上了血水。 “陛下,容臣先查看一下伤口。” 虞洮眼睑微抬,终于从那张惨白的芙蓉面上移开,他神色阴鹜,身上迸发的威势令人心悸,沉沉凝视徐盛开口道:“徐盛,你,必须给朕将她医好。” 陛下仿佛是害怕惊扰了怀中的女郎君,声音低沉而苍凉。 “是。” 徐盛对上那双哀恸地眼眸,他恍惚间似乎读懂了那双眸子中呼之欲出的隐痛—— 陛下是将世间最珍贵的东西托付给了他。 刺客狂徒已经被压下去了,可东暖阁广场之上依旧气氛紧绷,空气似乎凝结了,唯能听见细微的喘息声此起彼伏。 陛下对这位南岭宋三娘子原来早已情深难掩了…… 归程的轿辇行得极快,虞洮在轿中坐着也觉着像锅里翻炒的豆子一样颠簸。 “高泽,叫仪仗行得再快些,再稳些。” 他整个人感到仿若陷入了风雪芒乱之中,内心的坚固被摧枯拉朽般的碎裂。 “陛下宽心,宋三娘子的轿子由金吾卫抬着,他们手上稳得很,必不会颠着娘子的。” “她,怎么样了?” 尽管眼看着太医将匕首拔出,眼看着她胸前的血被止住,可不在她身边守着她,虞洮分分秒秒都焦灼不安。 “徐大人方才从后面轿子传话过来,娘子还没醒,眼下未伤及要害,但毕竟是刀伤,回宫后须得好好养着。” “知道了。” 震怒、愧疚、不安和哀恸种种情绪掠过心头,虞洮心乱成一团麻,梦中的事情,活生生在眼前重现,他不知道宋珂醒来之后,他该如何面对她。 这时,高泽在轿外道: “陛下,胡迁彻有要事禀报。” 虞洮吐了一口浊气,“嗯。” 得了准许,金吾卫副统领胡迁彻上前,躬身随龙辇而行,“陛下。” “查得如何了?” “回陛下,那大乘教的□□徒不知道怎么混进的斋宫,满嘴的胡言乱语到现在也没有招认。” 轿内传出一声冷笑,“交给刑部,让刑部尚书亲审。” 那声音森冷刺骨,胡迁彻已经可以想象得到,那□□徒之后生不能生死不能死的日子了。 他迟疑了一下,拱手接着回禀:“皇上,还有一处可疑……” “说——” 轿内的声音给人坚不可摧的压迫感。 胡迁彻踌躇半刻,“臣带人将妙峰山翻了几遍,都没有找到统领的踪迹,真可谓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哦?金吾卫统领刘麟不见踪迹?” 虞洮眯了眯眼,“胡迁彻,金吾卫统领暂时由你代任,此事朕就交给你办,你继续追查刘麟行踪,并彻查他近日踪迹与密切接触者,再来回禀朕。” “是。” “记住,密查!” 胡迁彻退下之后,高泽上前跟随在轿辇一侧,开口提醒道:“陛下,这位刘麟刘统领,当初可是由右相力荐才任了金吾卫统领一职的……” 接下来的话高泽没继续说下去。 刘麟属右相一派,他如今莫名其妙失踪,且让□□狂徒神不知鬼不觉的顶替了他的差事,因而才会发生这次行刺。 恐怕,今日之事与金吾卫统领刘麟有着脱不开的关系。 而右相自然也逃不开牵连—— 宋珂沉沉陷入黑洞洞的深渊,胸口火烧一样的。 不过是演一场戏,谁知道竟然成真了? 她这条小命她还是很喜欢的,怎么可能去帮别人挡刀,还以为是万全之策呢?一发千钧的时刻推开虞洮,或者抱着他贴地滚一圈也好,既拖右相下水,又能得一个救驾有功的名头,谁料到表哥底盘这么稳?! 她吃奶的力气使出来都推不开,眼睁睁看着寒冰的匕首刺进自己娇嫩的胸膛。宋珂只能万幸,还是姑母做事谨慎,寻来的那名宋氏的死士精通人体穴位,刺杀只是做做样子,没用大刀,没用长剑,否则…我命休矣! 她隐隐听见有人在唤她。 “阿珂。” “阿珂。” 那嗓音温暖详和,如靡靡佛音,令她昏迷前浑身火炙般的痛楚缓和不少,心中生出朵朵清净莲花。 她缓缓睁开双眸,听见绿萼喜不自禁的呼声。 “娘子醒了!娘子醒了!” 模糊间她看到许多人围在她的床边,有绿萼,有姑母,有林尚宫,还有……隐约好似还有一位着黄袍的道人…… 她努力睁开模糊的双眼,待看清楚时,那黄袍道人却并不不见踪迹。 而刚刚那声音,是姑母,是姑母守在床边唤她。 “阿珂,可好些了?”太后握着宋珂的手,轻声问她。 宋珂想要开口回应。 “嘶——,啊!” 她胸口伤处仿佛有千万只手在拉扯,钻心的痛,那疼痛似乎要让她整个身体都爆裂开来了,肆虐到骨髓中,宋珂忍不住轻唤出声。 太后慌了,上前扶住她的肩膀道: “福禄,快传太医署徐盛!” 微微张了张嘴,宋珂努力地发出几个喑哑破碎的音节: “姑母,我……” 她久未发声的嗓子如粗糙的铁锈。 “阿珂,别说话,把身子养好,其余的事情先别去想它。”太后笑着摇摇头,眸光隐晦神秘。 宋珂躺在床上,呆愣了一会儿,乖巧的点点头。 太后慈爱的抚着她的乌发,那笑容如春日暖阳一般温柔又有力。太医署徐盛着急忙慌地赶来长寿宫,皇帝心尖上的人,他是半点儿也不敢怠慢的。 绿萼亲领着徐盛进到偏殿内室,太后坐在床边,他上前作了礼,又查探了伤口,在宋三娘子腕上垫了块绢子,探手诊脉。 片刻后,徐盛拱手回禀道: “太后娘娘,宋三娘子既醒了,生命便无忧了,只是胸口伤处深达半指,必得好好将养,臣稍后开两副方子,一副内服,调理五脏;一副外敷,肌肤上才不留疤痕。” 太后满意地颔首,“有劳徐大人了。” 徐盛又留下几句医嘱,“还有,这半月宋三娘子伤口愈合前,还是尽量卧床少动,以免伤口再次撕裂,又得多受些那皮肉之苦。” 绿萼点头如捣药般一一详细记下。 福禄便跟着徐盛一齐去太医署取了药。 太后接过绿萼递来一个瓷碗,“阿珂,你醒了,哀家悬着的心才总算落地了。”亲手将送入宋珂口边:“来,饮些水润一润。” 几口清水下肚,宋珂总算缓过神来,昏天黑地的晕厥中,如今也不知晕了有几日了。 宋珂心中百转千回—— 有些事情不去做,便永远不知道自己真的办得到。宋珂想都不敢想,她竟然会用自己的命去赌一个看不到前路的未来。 长睫如蝶翼煽动,她声音喑哑道: “他……” 太后抿唇一笑,放下瓷碗,“他没来过。” 还是不行么? 她就算舍命一搏也还是不行么? 闻言,宋珂心中不悦,苍白的面上黛眉蹙起,抿了抿唇。 太后不出声,轻碰宋珂的臂弯,宋珂抬眸看她,太后眼眸闪烁,示意她朝门边看。 宋珂透过屏风望去。 目光从内室穿出,隐隐约约能瞧见偏殿门外一抹深蓝色的身影,宫中着这种颜色的衣裳者,一般都是各宫的内监总管…… 是高泽! 这下子,宋珂的一颗心终于稳稳落定。 她扬唇朝太后微微一笑。 太后俯身在她耳畔,宠溺道: “你晕了两日,他就日日叫高泽偷偷守在门外,这下你总能安心了吧。好好歇息,哀家明日再来看你。”
作者有话要说:
第31章 姻缘糕
崇德殿。 虞洮独坐在殿内,看着手边的奏疏眉头紧锁。 折子上是右相那结体严整的字迹,字里行间都是恭敬,却句句不离重整南岭,三分郡县的事情。 他合上折子,如玉十指轻按在两侧额边,眉头蹙得如高耸叠嶂的山峦。 朝中大臣近年来多次联名上书,意将南岭分权而治。澧朝疆辽阔,共分十八道治理,道下又各社州、府,层层管辖,逐级指令。 却只有南岭地处偏远,距京畿甚遥,且民风有异,多年来一直由世袭的淮南侯府宋氏治理。 直到十几年前南部边境蛮子叛乱,高祖与南岭为共同平叛,终于和亲并封淮南侯为南岭节度使,全权印信。 然南岭才人辈出,当朝中却鲜少有南岭籍官员,不单因为南岭百姓对故土的情结,更因为距离遥远,风俗相异,两地文化差异极大,难以交融共处,长此以往,两地之间自然生出嫌隙。 如今朝中大臣频频提及将南岭三分为郡县,以此巩固朝廷集权。可这其中千丝万缕,错综复杂,岂能随意。 殿中香炉内香气幽幽飘散,是南岭特有的零陵香的味道。这是阿珂见他喜欢,特意送来让高泽在崇德殿中焚上。 虞洮轻嗅一口,仿若她就在他身旁,能驱散人心中的烦扰。 父皇对南岭的忌惮之心他自然明白,可是如今母后和阿珂的感受,他无法全然不去顾及。 他正细细思量对策,高泽躬身上来,轻声在他耳边道:“陛下,徐大人到了。” 他抬眸,徐盛正跪在殿下。 “起来吧。” “谢皇上。” “宋三娘子的伤势如何?”虞洮疾声问道。 徐盛伏在地上,“宋三娘子方才已转醒了,臣开了两副方子,需好生将些时日。” 虞洮眉宇间的山峦终于消散了,这两日,他仿佛时时刻刻立在数万万根针尖之上,坐立难安,心如火焚。 他真想去见她,亲自守在她身边,可如今…… 她已有个良配,不是他。 虞洮垂眸,额间又隐隐泛疼,“徐盛,用最好的药,别在她身上留下半点病根儿。” “遵旨。” 虞洮心中江涛翻腾,朝殿下一挥衣袖,徐盛躬身退了下去。 认亲大典被这场刺杀搅乱,宋珂没有如母后所愿成为他的妹妹,而是同梦中女郎一般重伤在他眼前。 前世今生,他难道真的要眼睁睁看着他二人之间的故事一再重演? 桌案上青玉天鸡香炉内,零陵香幽幽香味入鼻,他瘫坐在御座之上,沉默半晌,对身侧高泽吩咐道:“取信笺、印鉴来。” 高泽躬身退下,俄而,取来物什。 虞洮摊开纸张,挥墨写下了一封书信…… 除夕佳节百官休沐三日,不必上朝。文德殿前广场前的祭天礼坛前几日就搭好了,新年伊始,皇帝早一天就要在宫中祭祖祭天。 这日寅时虞洮便登上礼坛,左右各置一座高大的白石亭子,左边的叫斋戒铜人亭,右边的叫时辰亭。 斋戒铜人亭内的小方桌上,铺一块黄云缎桌布,摆一尊铜铸人像,乌纱玉带,手持“斋戒”牌,以此警示皇帝要虔诚斋戒,切忌胡思乱想。 虞洮端坐在斋戒亭中,闭目凝神。 斋宫内外悄无声息,时近晌午,冬日暖阳高挂,空中却洋洋洒洒飘起晴雪。 膳房太仆提着食盒,亦步亦趋跟随礼部祭司进到斋戒亭,祭司接过食盒,将盘碟碗筷一一在桌上置好,便默默退出亭外。 虞洮悠悠睁开双眸,拿起筷箸,眼眸扫过一桌素斋,手却乍然僵住了。 石桌上珍馐玉盘,香色味俱,一只青花折腰斋碗愣生生摆在一盏盏名贵瓷器中,里头是几块晶莹透白的糯米糕,热气腾腾,在寒风中飘散着暖意。 是姻缘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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