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萼不解,她家娘子素来爱美如命,每日早起饮一杯蜂蜜水,日日盥洗时都要在水中加入益母草来护养肌肤,就连睡前都要遍身抹上香膏,脸上涂好面脂才能入睡。 她还从没见过娘子不抹胭脂便出门的。 再说了“女为悦己者容”,陛下都来了,哪有不好好梳妆的道理。 绿萼惊疑道:“那口脂呢?口脂也不抹了?” “嗯。” 宋珂应了一声,眉画好,她放下黛笔,捧脸对镜左右端看,似觉得有何不妥。 她复又拿起手边的铝粉,在脸颊红晕处扫了扫,桃花面上显得更加白皙,自有一种清水出芙蓉的别样风情。 正此时,外面长鸣了一个早晨的铜钟声戛然停下,斋宫重新恢复安静,既而沉静中又是一声清脆锣响,只听见祭司洋洋高喊一声:“起鼓——” 鼓声隆隆轰鸣,东暖阁认亲大典正式开始了。 宋珂坐在镜台前,闻声整了整衣衫,抬眼问绿萼道: “绿萼,如何?” 镜中人,玉颜羞,一笑胜星华。 绿萼迷糊颔首,“娘子自然是极美的,只是今日是娘子与太后的认亲大典,这妆面过于素净冷清,免不得有些病态了,哪里有淮南侯府长女素来的气势。” 宋珂对着镜子妩媚一笑,凤仙花汁染过的蔻指轻抚上自己那张惊艳过澧朝许许多多人的一张脸,喃喃地道:“要的,就是这一副病容啊——” 披上公主的皂色朝服,金绣加身,绥带玉石,曳地长裙,更衬得素面的佳人画黛飞鬓,如弱柳扶风般惹人疼爱。 宋珂深吸一口,满鼻满口的腊梅香气,她已做好准备,要斗志昂扬的去面对她的皇帝表哥了! 究竟是澧朝认亲的公主,亦或是皇帝捧在心尖上的人儿。 今日一过,便都可知道了。 只是不知,表哥嗅着这腊梅幽香,昨夜睡得可还安稳? 东暖阁外,鼓声叠叠。 鼓声骤然间停止,太后和皇帝登上斋宫外的丹墀露台,登坛、上香。苍穹之下,飘起细雨微露。天地间沉静的一片,雨滴落在绿琉璃瓦上,树木山石皆被沾湿。 礼拜结束后,钟声再起—— 宽阔的庄严广场上,礼部官员与挂着长剑的金吾卫立于两侧,太仆卿众人立于亭下侍奉,场面庄严肃穆。 宋珂拖着及地的长裙,红唇潋滟,头戴珠冠,娉婷站到广场中央。 她昂首看向高高在上的皇帝,他的表情寂静无波,仿若一隅深潭般的瞳孔,含了冬月冰雪的寒霜,让人看不清晰他半点的情绪。 虞洮坐而观礼,就这般深沉无情的俯视殿下,那楚楚而立的女郎,似乎他们之间萍水相逢,从未有过丝毫的爱恨纠葛。 “南岭宋氏长女宋珂拜见陛下,拜见太皇太后。” 水雾迷离,烟雨蒙蒙,他的心上之人正立在露台之下,清风漫过,东暖阁树叶婆娑,淡白梨花面,轻盈杨柳腰,宋珂遥遥揖手相望。 太后今日装扮隆重,面上如往常一样高贵端雅的模样。 做为澧朝最尊贵的女人,她高高端坐在皇帝身侧。 而做为一位母亲,却没有人可以如她一样知晓,今日她的孩子,这位少年君王生冷的外表下究竟藏匿了多少压抑的隐痛。 可她,偏偏要将这‘隐痛’捉住,放在台面上让众人都明明白白看见,也要让她的孩子也学会诚实面对他的感情。 太后望向宽阔广场上那抹窈窕的身影,不动声色的勾起唇角。 然而,作为宋氏的女儿,她却要将自己儿子的这份‘隐痛’打造成一柄锋利的武器。今日,她便要和阿珂一齐,为南岭宋氏搏出一个光明的前程。 礼部官员站在坛下高呼:“认亲大典开始——” 祭坛上香烟燃起。 祭典司仪扬声:“敬拜澧朝先祖——” 宋珂躬身上前接过三炷线香,插入广场中央高大的鼎炉之中。 祭典司仪又畅:“再拜座上尊长——” 天空薄云笼罩,缭绕的香烟中宋珂趋步上前,珠履鞋踏在丹墀露台的白玉阶上,一步一步踩在虞洮的心上,晕开阵阵涟漪。 他抿着唇,拳在明黄龙纹锦袍的宽袖下紧攥着。 当初见她第一眼,他就叹过,这样娇贵的女儿送进宫来,淮南侯真是舍得,如今,淮南侯果然后悔了,他宁愿不以和亲来缓和南岭与朝廷的关系,也舍不得将珍贵的女儿远嫁。 是啊,权谋争斗又何必牵连一位女子的终生? 如今,婚书已下,亲事已定,她已明白许了他人家,他们之间只能叹一声命运作弄,有缘无分。 要知道,这世上女子的名声多么的重要。 他们之间又岂可再做纠缠? 就这样罢,做她一世兄长,护得她一生周全。 眼看着心上人在他面前盈盈拜下,“宋珂敬拜尊长。” 祭祀司仪再畅:“依岁之证,以日之令,尊长赐冠,恩赐尊荣——” 一名金吾卫躬身呈上公主礼冠,金丝堆垒,凤翠艳丽,宋珂知道只要带上这顶桂冠,她就成了名正言顺澧朝的公主,太后的女儿。 宋珂垂首敛眸,跪在祭坛软垫上,由着太后摘下她本来带着的一顶明艳珠冠。 太后抚上宋珂的肩,掌心微微用力,在她耳侧用微不可闻的声音道了四个字:“只欠东风。” 既而转眸,太后悠悠开口道:“皇帝,为阿珂带上礼冠吧,从此你二人便兄妹相称。” 宋珂起身,安静的跪到皇帝脚边的暗红色软垫上。 她掌心冒汗,紧紧攥着那一块紫檀木坠: 筹划良久,就在此刻了! 宋珂微微侧目,看向呈上公主礼冠的那位金吾卫,只见那人袖中银光一闪—— 一瞬间,雪亮的匕首猛地抽出,幻起光弧直直刺向了座上的虞洮,寒光明晃晃映照出虞洮剧变的神情。 流星一般的凌厉刀锋在坛下众官员诧异的神色中,在皇帝身侧猛然刺去。 “狗皇帝你去死吧!我大乘教徒永生不灭!” 电光火石的刹那间,虞洮抬手回击,眼前闪掠一道皂色身影,环佩玎珰,他的心上人飞扑在他身前,那匕首插入她盛大的玄衣长裙—— “陛下!” “陛下!” 。…… 祭坛下的礼部官员惊呼着“救驾”。 数十位金吾卫在喘息间扑上来,将那位身穿金吾卫服饰的狂徒立刻钳制住。 那人疯魔一般的挣扎抵抗,他昂首狂笑,他的眼睛被血色染的火红,仿佛燃烧起了地狱中的红莲之火—— “哈哈哈哈哈,狗皇帝,我大乘教永生不灭!永生不灭!” 场面一顿混乱,高泽看清了那人的脸,惊呼道: “陛下,他不是金吾卫统领!” 虞洮的手掩饰不住的微颤,连着声音也有些颤抖着: “压下去!给朕查!查!” “速传太医!” 从压抑震惊到雷霆万钧的怒意,直至那眸中的震怒化作脸上的青灰色,这瞬息之间,太突然! 虞洮从没有想到过,上一秒那人还活生生哀怨的站在眼前,下一刻就倒在血泊之中。他搂着怀中的人儿,眸中的幽暗冰冷被那血色击碎,“阿珂!阿珂,别睡!” “阿珂,别睡……别睡……” 他反复地在她耳边叮咛,宋珂胸前的血渍溅在了虞洮云星朗月般的白洁脸上,仿若无欲仙君沾上了红尘凡界的一抹残红,终于硬生生在他心上生生撕开了一道口子,就此,便再也斩不断、逃不掉。 匕首刺入的那一刻,宋珂并没感觉到痛,胸前的血液飞溅,如艳丽的月季牡丹绽开。 她抚上虞洮的震惊悲愤的面庞,看着他眸中泛起的猩红。 宋珂轻轻地笑了: “这样、这样也好,我才不要做你的妹妹。” 汩汩的血从她口中流出,染红了虞洮袍上翻腾的龙身,他锦袍上海水江崖、五彩祥云都是一片刺目的鲜红。 虞洮看着宋珂,如幻梦再现,他又看见了昨夜梦中那位被梼杌所伤倒在血泊中的女仙。 前世今生的苦痛,他却要反复承受数遍。
作者有话要说: 隔壁预收文《我在仙侠虐文里当霸总》,它正躺在那里可可爱爱求预收(* ̄︶ ̄),拜托,拜托。
第30章 认亲典(二)
三月初一 皇帝摆驾,浩浩荡荡的仪仗从妙峰山斋宫往皇宫疾速回赶。 一路上金吾卫挎着剑当路开道,仪仗队伍从长安街经过的时候,冠盖云集,威仪赫赫,道路两旁有许多百姓夹道。 马蹄哒哒,旌旗飘扬,队伍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向皇宫奔去。 百姓议论纷纷: 一路人疑道:“发生什么事了?往年二月二十九观音菩萨寿诞要过三日,太皇太后和皇上为何提前回宫了?”
旁边一人插话过来:“我家哥哥今日早上陪嫂嫂去古灵寺进香,妙峰山脚下被金吾卫围得水泄不通,连个苍蝇都飞不进,我家嫂嫂看着那刀剑吓得个半死,哥哥花了点银子打听了一下,听闻,是斋宫里有人要行刺陛下!” 路人惊呼一声:“天呐!大官人们行色匆匆,该不会是陛下出事了吧?” 人群中一阵骚乱,谣言传得沸沸扬扬,人心惶惶—— 此刻,宋珂躺在轿辇之中,陛下亲随金吾卫抬轿前行,太医署官员徐盛在轿内看守。 宋珂那双惑人的杏眼紧闭着,面色惨白带青,皂色的公主朝服被染成血红,生命迹象在不断地流逝。 “娘子,娘子,您看我一眼……” 绿萼攥着宋珂的手,呜呜哭得泪涕纵横,转身又拽着太医徐盛的紫红官袍,仿佛抓住救命的稻草,又拖又扯:“徐大人,求您,千万救救我家娘子!求求您了!” 徐盛将一枚参片放进宋珂舌尖含着吊气,才空出手来从绿萼手里拽出自己的官袍袖子,低声宽慰道:“绿萼姑娘,莫慌,莫慌,那一剑并未刺中宋娘子的心脏要害,匕首拔出,血已被暂时止住了。” 直到此刻,他才能有片刻喘息,回想起方才的场景,他额间也不经冒出星星点点的冷汗。 徐盛出身医官世家,深得皇帝信任,太后的病体向来由他照料,每日都得去长寿宫请脉,这次太后出行,他自然也跟着去了京城外不远的妙峰山。 今日晨时,他先前听闻南岭的宋三娘子今日要在斋宫东暖阁举办认亲大典,于是早早便去了斋堂,给太后请了脉,经日太后思虑颇重,脉象显出肝脾虚浮之象,留了几句医嘱给林浅尚宫,他便回房中打算重开一副药方,为太后去一去肝脾虚气。 翻了一阵医书,东暖阁外鼓声便隆隆响起,不多久便喧闹杂乱成一片,他心下胆寒,踉踉跄跄走到廊下,远远便听见那狂徒刺客高声嚎叫。 甚么‘狗皇帝’,甚么‘大乘教’的。 直嚎得他心尖都打颤。 没半刻,陛下身边的高总管满面惊惶地跑到廊下,甫一见到他便一把拉住,一壁朝广场跑,一壁惊魂未定的说道:“徐大人,大事不好,大事不好,快随老奴来!” 徐盛入宫也有五六年了,他还从未见过高泽总管如此失态,惊慌地一路跑到祭坛前,他惨白着一张脸,慌乱跪下问安:“皇上圣安,太后娘……” 话音还未落,便听见太后娘娘哭丧着嗓音急急地道:“徐大人,快来看看哀家的阿珂!” 他仓皇抬首,被高泽一路连滚带拖的拽上祭坛,直当他看见当今圣上铁青的面,紧抿的唇,皇帝满手满身都沾上了血红,他怀中搂着一位女郎君,胸口插着一柄匕首人已然晕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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