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可能到了最后,他也不会杀了赵无忧。 前世的八年党争,雍朝四分五裂。时局动荡,朝不保夕,赵无忧是和他一起走过来的,大佬最后把他扶上皇位。 但可能一开始,就是他错了。 一个没有仁爱之心,狭隘狠毒的人不该坐在那里。 一个身体孱弱,沉珂难愈的人也不适合坐在殚精竭虑的位置上。 而他最大的不该,是给赵无忧的时候没有考虑清楚,等给了他,又想把皇位从他手里要回来。 42. 朝中局势明朗,老皇帝下令虎威军驰援边关。 大军即将开拨,一应事宜皆需准备,最快还有三日才能动身。 大佬拟好奏折,推波助澜,准备以为大军祈福,安定军心为由,带着小皇弟一起离开,避开盛都的汹涌暗流,蛰伏边关。 但事情刚走出一步,又忽然乱了套。 老皇帝病了,一下子病的很重,仿佛五十年的岁月走到了尽头,只余下细细的一线,躺在龙床上进气多,出气少,话也说不出来。 皇宫陷入重重封锁,几个有势力的皇子一下子冒出头,争着抢着要去床前服侍父皇,为此不惜大打出手。 这病来的蹊跷,来的突然。 它打乱了所有人的准备,使局面一下子混乱起来。 原本抚平的口子崩裂,暴露出更大,更让人触目惊心的恶疾,党争之势,竟然以比前世更迅疾,更夸张的方式扩大开来。 无数人将目光投注在这里,不知多少家族,多少势力,将目光瞄准圣人之位。 而在突然混乱的局势中,大佬却没有时间停留,大军开拔在即,皇帝却病入膏肓。没有哪个皇子敢在这个时候离开京城,可若是留下来,芜杂的局势又充斥着重重危机,充满了各种变数。 一个尚且稚嫩,还没有雷霆手段的十二皇子赵瑢,能够应对吗? 世上已出了他和赵无忧这样的异数,那么会不会有其他人,同样得天眷顾,知晓前世。党争,乱象,雍朝的根基就已然烂了一半,如今即使大军成功开拔,后续军需供应,敕令下达,都不能避免卷入权利之争,要平稳的走过去,已经不可能了。 大佬想了很久,翻来覆去,最后独自一个人去了幽寰宫。 那里坐着天下唯二了解当下局势的人,坐着一个阴险狡诈,没道义,却重承诺的人。 赵无忧一个人在下棋,大佬走过去,自然的拿起另一盒白子。 没有叙旧,没有争执,他们彼此凝视,揣度,猜忌,棋子却在棋盘上厮杀。 赵无忧不再伪装,他阴沉,冷漠,下棋的样子没有什么感情,落子的速度却越来越快,步步紧逼,不容许退,不容许逃,只要稍有疏忽,白子就会被撕咬得越来越紧的黑子彻底吞没。
他激进,强横,一往无前,在一片混乱中杀出一条路,将阴谋撕碎,同时铺下更大的阴谋。 白子温吞如水,冷眼旁观,静待着合适时机,一步步趋近,和黑子的势力胶着。 一盘棋,下了两个时辰。 等到棋盘再无空位,仍未分出胜负。 大佬落下最后一子,抬眸:“帮我扶持赵瑢,盛都只需要他一个储君,雍朝只要他一个太子。” 赵无忧闻言,意味不明的冷冷发笑,但接下来的半句话,让他的笑容僵在嘴角。 “你从前欠我的种种恩情,如此,便可一并勾销。” “一并勾销?” “一并勾销。” 赵无忧动了动唇角,似乎想笑,但又没有笑出来,脸上的表情逐渐沉默,情绪从那张脸上消失了,只余下寒冰似的冰冷。 他合上眼睛,片刻后又睁开。 “我答应。” 大佬想说些什么,又觉得实在是没有必要。走到这一步,他和赵无忧已然无话可说,便连最后的情谊,也拟做交易了。 43. 虽然皇帝病重,但边关之事干系重大,何况敕令已发,绝不容许半点差错。 几个皇子争着主持践行宴,大佬启程赴边,他骑着高大健壮的马儿,走出盛都的城池,回望身后的猎猎旌旗。 盛都的城墙高大,巍峨。 皇子们站在城墙之上,和他遥遥相望,里面却没有赵无忧。
第8章 第八章 44. 赵无忧没有去送行,能让他名正言顺的离开幽寰宫,就废了一番功夫。 眼下他越低调,才越不打眼,因此只是心里哼哼两声,走回王府。 泊涛没有他的皇子身份,原来已经下了诏狱,很是遭了一番罪,被大佬从狱里捞出来,大难不死的主仆二人在门口重逢,都有几分执手相看泪眼,恍如隔世之感。 泊涛低头擦眼泪,还要亲手点个火盆给他跨过去,赵无忧抬头看了看天,狞笑:“不用,泊涛,从今往后,咱们的好日子,谁也夺不走。” 45. 京城局势复杂,老皇帝看着命不久矣,但却迟迟没有龙御归天,龙子凤孙在御塌前号丧都号了几回,愣是没把皇帝送走。 皇帝是个好皇帝,他对所有的儿子都不错,除了赵十一,皇帝不是个好皇帝,贪图享乐,老来昏聩,致使社稷之危。 他的每个儿子都觉得自己天命所归,每个儿子,都有拥立自己的势力,在皇帝病重的当下,有能力掀起党争,将目光投注在真龙宝座。 而在这些兄弟当中,十二皇子赵瑢并不是其中最有希望的一个。 他似乎是个不争的人,没有贤明的名声,没有什么手段,任何一方面都不出彩,一个普通的,没有大志向的皇子。 但在今天,他收到了兄弟请柬。 大皇子有能力有手腕,他的母族强横,和皇后亲子的六皇子,被誉为最有希望在这场夺嫡之争里胜出的人,现在斗得最狠的,也是这两个皇子。 前日三哥坠马,昨天,七哥被鹰啄瞎了眼,而恰恰在这时候,他收到了大皇兄的请柬。 去还是不去。 小皇弟有了推断,但又担心是否欠妥,他不适宜过早暴露人前,因此他想到了大佬走之前,和他提到的那个人。 提到那个人。 小皇弟难免好奇,或者说有些困惑,赵十一的阴险他和大佬有目共睹,但为什么,偏偏十一哥就是大佬给他选中的人。 那天夜晚,蕖兰王府来了一位客人。 这位客人年纪不大,生的玉树芝兰,他要见的是蕖兰王府的主子,一个同样年岁不大,却满脸阴翳的少年。 小皇弟向他请教,那盏茶在桌上放凉时。 赵无忧终于开口了,他并没有直接回答,反而提起了一个女人,一个他们都认识的女人。那个女人曾经在赵无忧手里,后来又到了十二皇子赵瑢手中,但赵瑢不知道那个女人对他们而言有什么特别。 一个逃跑的小妾,一个和尚的妻子,能够做些什么呢? 夜黑风高,雨声切切。 赵无忧说:“三年前,横州有一个官,这个官忠君为国,爱民如子,天宝三年元月初八,他经同门师兄提拔,荣升横州都宝盐运使一职。” “也在同一年,这个官因盐运失职,税银失窃一案被捕,经顺天府体查,办了一个知法犯法,监守自盗之罪,上呈天子御批,判斩立决。” “这个官有个烈性的女儿,十步一叩,从横州一路跪到盛都,跪烂膝盖,终于到了天子脚下,想要告御状。” “但她一个闺阁女子,投状无门。” “父亲的同僚好心收留她,然后转手把她卖给了人贩子。” “人贩子逼良为娼,女子从此堕入烟花,但这三年里,她并没有放弃过逃出魔窟,也并未成功过。” “终于有一天,一个有钱的富商看上了她,花钱买她做小妾。” “在进门的前一日,她找到机会翻窗逃跑,这次侥幸的被一个蠢和尚给救了。” “后来,这个叫季灵囿的女子改名素素,成了一个和尚的妻子,将自己过去的一切彻底隐瞒。” 小皇弟并不笨,甚至足够聪明,他很快想到了赵无忧说的是什么,但他没有开口,于是赵无忧接着说:“你知道素素恨的是谁吗?” 小皇弟很谨慎:“诸位皇兄中,唯有大皇兄的门下牵扯盐运之事,如若有冤情,从下至上细查一遍,就知道谁是真凶。” 赵无忧冷笑:“真凶,什么真凶?”他站起来,有些嘲笑的说:“你的父亲冤死,母亲上吊,全家上下连条狗都有了罪,你到处求爷爷告奶奶,求清白求公道,可是哭得眼睛都要瞎了,跪得膝盖都烂了,手指头写血书写到血流干,所有人都说季大人是冤枉的,但全盛都没有一个官肯出面帮忙。” “甚至唯一的一个,那唯一的一个,也把你推进火坑,封死你告状的嘴,你说,这时候,你会恨谁?” 小皇弟张了张口:“恨……官?” 赵十一现在的身体只有十五岁,这张十五岁的少年脸孔布满阴翳,眼神和磐石一样坚冷,他说:“慧敏的武功独步天下,但他是个不杀生的和尚,能让他破戒的只有素素,而素素恨的是官。” 他握着小皇弟的手,带他一寸寸拔出腰间的佩剑:“你让慧敏替你杀几个人,也是还素素一个公道,而二皇子,也就没机会再请你去鸿门宴了。” “十一哥。” 突兀的一声,风将雨点甩了进来,密密匝匝地落到脚边。 46. 小皇弟刷地站起来,佩剑噔楞一声塞回剑鞘,他什么也没说,但赵无忧知道他拒绝了,即使他那样恭敬的行礼,那样陈恳的致谢,感谢他提的建议,感谢他说的话。 但他拒绝了。 前世的十二皇子不会做的事,这辈子当然也不会。 一个受尽凄苦的女人,一个吃斋念佛的和尚,倘若卷入党争,便再也无法脱身。赵瑢很清楚这一点,他同样也知道慧敏师兄心性单纯,所以他从未想过利用慧敏,即使这个人很好利用。 47. 赵无忧站在廊檐下,雨滴落下来,落在他的掌心,像仇人的一滴滴眼泪。 他抬抬嘴角,又慢慢淡去。 48. 赵瑢催促慧敏带着素素,尽快离开盛都。 但大皇子宴请诸位皇子的日子,却提前到来了。 在其他兄弟看来,这不过是一场寻常的宴会,毕竟身在盛都,在天子脚下,自己的地盘上,能有什么威胁。纵使大皇子胆大包天,也不敢冒着天下之大不韪,明着把他们怎么样。 赵瑢心里有一丝疑虑,他考虑了很多种情况,也准备了足够的计策,在那天到来的时候装作什么也不知道,欣然赴宴。 他的兄弟们意气风发,丝毫没有父皇病重的沉痛,反而一个个生龙活虎,在宴会上你来我往,唇枪舌剑,相互贬低。 党争之始,即使再弱势的皇子,也有一争之心。 他们倚靠着各自的亲族,或是有朝中大臣拥立,没有想过,也不会设想,这场看起来普通的宴会,会突然变成一场屠杀,当亲兄弟举起刀的时候,皇子府邸已经变成一个铁桶,许进不许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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