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次出宫,是被父皇派去梁州治理水患。那里不比皇城,气候干燥风沙催人,暴雨的时候,每每遇到山洪,都会冲毁大量农田房舍。当地百姓苦不堪言,地方官又贪得无厌,于是又一次发生水患时,父皇便将这一任务指派给了我。” 难得听堇容讲他自己的事情,堇色轻轻转头,安静地倾听起来。 “……我在那里待了几个月之久,说是焦头烂额也不为过。那几个月……想想滋味可不是太妙,等到处理好了所有事务,终于回宫复命时,结果不料途中又遇到了马贼。”他一举一动无不积玉照石,完美地教人挑不出一点差错,竟也有如此落魄的时候,一时间竟勾去了堇色的全部心绪。 堇容一字一句说的缓慢,像是陷入了某种回忆,那个时候命悬一线的感觉,仍然尤记他心,“不过庆幸的是,生死难逃之时,我被一个高手所救。”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那个高手,只是一个少年。” 堇色心头一跳。 他浅浅一笑,继续娓娓道,“虽是少年人,但他的武功却非常的高,说来也巧,他那时正被仇家追杀,恰好与我们混战在了一起,索性就把那一群人全杀了,倒是无意间帮我行了好事。” 他一边说着,一边不动声色打量她的反应。 当听到“少年”两个字的时候,她沉静的羽睫微微闪动了一下,随即便垂下眼去,听着更为专注。“……那个少年杀完人之后,没有留下任何的姓名,甚至也没有留下一句话就走了,原以为是萍水一逢,没想到在此之后,我又再一次遇见了他。” “然后呢?”堇色问。 “那时他被人重伤,无意间躲入了我的雅间,于是我掩护了他出城,又随手救了他一次。那个时候,他在我的保护下非常安全,尽管受了我的好处,却仍是不愿开口说些什么,仿佛对陌生人有着天生的抵触。”
堇容想留他所用,他却直言不想受制于人,依旧没有说出名姓,于是他只能派人去打听,在之后多次追杀的仇家口中知道了他的名字。 堇色问,“那个高手,最后可有留下姓名?” 堇容转眸看她,淡淡道,“他叫,无萧。” 堇色愣住,“什么?” 。 朱痕坐在溪边清洗着带血的锁链,有些气喘吁吁。 她想不明白,在最后的逃跑时刻,一直默不发声的无萧竟然突然闪身,袖中扔出一发暗器迷雾,把赤炎给救了下来。 自己当然不能因为他的拖累而死在这里,只能不得不去助他。想必救了赤炎这个教中叛徒,以后幽澜教必不会轻易放过他们。想到最后离开时归尘那一张恐怖的脸,朱痕一阵头痛。 逃命途中,她始终想不明白无萧为什么突然要救这个人,这是脑子抽了?忍不住质问,“你为什么要把他救出来?你知不知道我们险些便死在那里!” 无萧竟然还认真的想了一下,道,“我也不知道。” 朱痕无言以对。 这个人好像脑子有点问题。离开幽澜教之后,她便重新恢复那一副冷漠沉默的面孔,蹲在溪边收拾武器恢复体力,与那两人保持一定距离。 无萧便得空,懒懒地走到赤炎身边。见他依旧是麻木的抱着紫荆的尸体,维持着几个时辰前一模一样的姿势,临走之前还死死抱着紫荆的尸体不放。天知道有了这么一个拖累,他们几个人是多么艰难才脱离归尘的魔爪逃出来的。 听到有脚步声,赤炎没有回头,淡淡开口道,“我跟紫荆是几年前认识的,那个时候她还不是教头,但是生的很美。我只是注意她,但也没有把她放在眼里。” “之后她靠着自己的能力,慢慢成为了跟我一样的教头,我觉得她只是个绣花枕头,靠身子一步步爬上来的罢了,嘴上也不留情面,但是她却没有任何不满,只是一直在背后默不作声地苦练自己。” 他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把这些话说给别人听,“后来的一次任务中,我身负重伤,让她先走,没想到她放着逃命的机会不用,竟然蠢得留下来陪我一起死。那个时候,我忽然对她的印象变了,也不知是哪里的力气,动用了全部的内力,和她一起把敌人通通杀死,然后逃出生天。” “之后,我便开始关注她,在各种任务中保护她,我们有很多共同之处,她也会为我疗伤,为我排忧解难,我们共同在教中披荆斩棘,我也慢慢爱上了这个女人,然后,教主闭关,教中大乱,我们受够了教中诸多争斗,相约找机会一起逃离出去,然而早已被归尘视为眼中钉,终于找得机会被他一网打尽。” “我爱她,为了她我死都愿意,但结果却是,她为了我而死,为我挡下了那致命的暗器。” “我让我的女人为我而死,却一点办法都没有!”赤炎声音沉痛,眼中含着千钧恨意,“我要活下去,怎么样也要活下去,就算蛊毒缠身死无全尸也没关系,我一定要在死之前杀了归尘,为紫荆报仇!” 无萧报臂站着,冷冷地打量着他,倒是难得听一个人这么长篇大论。 他虽然救了他,但不代表他心里就真正瞧得上他。 不过,脑海转了个弯,无萧默了默,问出了自己一直想问的问题。 他敛了眉眼,淡淡问道。 “——杀手,也会有感情吗?”
第28章 堇色一行人住了几晚营帐之后,好歹终于出了清明谷。 一掀起车帘,四周便都是严阵以待的内卫,或持长矛立在车前,或骑马巡视四周,马车内很大,香炉案桌无一不全,茱萸和李嬷嬷坐在车内,为堇色斟茶剥果子吃。 茱萸抱怨道,“这得什么时候到皇宫呀?我的屁股都快坐散架了。” “快到傍晚了,好歹终于出谷了,我可不想再住营帐了,今晚好好的收拾一下,冲一个澡,再美美的睡上一觉,这几天也太折腾人了。” “你这丫头也太娇气了,殿下还没说什么你倒抱怨上了,回宫里可不许这样不知分寸!” “行行行,知道了知道了,您都说了八百遍了。” 没坐过这么远的路,李嬷嬷也快撑不住了,她一阵头晕眼花,也没有了和茱萸斗嘴的心思,看着托着腮闲闲翻着书的堇色,道,“殿下,歇一歇吧,您都看了半天了,仔细眼睛。” 堇色温和一笑,放下了书卷,是一本珍藏本《诗经》。 茱萸瞥了一眼,她自幼跟在堇色后面一起读书念字,也算是识得了不少字,随口将看到的一字一字念了出来,“青青子衿,悠悠我心……殿下,这是什么意思啊?” “意思便是,有一天真烂漫的姑娘,某一天遇到了一衣衫青青的公子,心里总是惦记个不停,默默等待着她的心上人归来……”说着说着,堇色有些怔忪了。 脑海中浮现出来的不是青色,而是那一身猎猎飞扬的玄衣。 “殿下,奴婢有一事不明白,为什么诗中不写这公子的相貌,只写他的衣服呢?”茱萸没有注意到她的走神,不解道,“这有什么好说的?” 堇色不答反问,“茱萸,我昨天穿的是什么?” “殿下昨儿穿的是一件月白色的花间裙,外面再着一件浅绛色的披帛。”她毫不犹豫就说了出来,甚至连锦缎上面绣的流云飞鸟都记得。她点点头,“不错,你记得很清楚,为什么?” “为什么?”茱萸不解,“每日服侍殿下更衣,这是奴婢应该做的啊。”很理所应当的语气。 堇色轻轻摇头,“不对,是因为你用了心。” “你用心对我,便会连我的细节都会记得清楚,同样,这位姑娘也是一样的道理。” “哦……”茱萸有些明白了,“连心爱的公子离去时穿的衣服颜色都记在心里,是因为太过于思念吗?” 堇色欣慰点头,“公子啊 ……公子啊……”茱萸感叹道,“公子虽好,却不是我的公子,我的公子又在哪里呢?” “也许,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堇色瞧了瞧车帘外的挽丰。 “哎呀殿下!”茱萸忙去捂她的嘴,小脸诡异地红了起来,主仆俩很快嬉闹了起来。李嬷嬷坐在一旁,脸色有些奇怪。虽然这吟诗弄词的她自是听不懂,但总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 这诗里字里行间说的,怎么好像有点像她家殿下…… 暮色四合时分,马车从人流街市中穿梭,行至一家府邸,还未下马,茱萸掀起车帘,就见府邸门口严阵以待站着一排人,“这是到了哪里?” 堇容款款下马,青城知府越过门口侍卫,满脸堆笑地迎了上去,领着众人行了一个大礼,“参见太子殿下。” 堇色亦是慢慢下了马车,抬头便见门前牌匾“青城府衙”四个大字。 一旁的堇容道,“这里是青城。” 堇色点点头。 她来过这个地方。 青城知府看到堇容身后出现的堇色,机警如他,马上便想到这就是太子此番要接回宫中的临嘉公主,急忙再次叩礼,“微臣参见长公主殿下。” 堇色自出生以来还未被人这样正儿八经地跪拜过,有些无措地看了一眼身边的堇容,他会意,轻轻拂手,道,“起来吧,大人不必拘礼。” 知府忙堆起一脸的笑,“舟车劳顿,下官早已经让底下人布置妥当,府中粗陋,还望太子殿下和长公主殿下不要嫌弃为好。”见面前这位女子果真是长公主殿下,他谄媚道,“今日微臣有幸得见长公主一面,真是三生有幸。” 堇容微微颔首,轻轻笑开,“本宫竟不知李知府这么会说话。” 这话听起来像是谄媚之言,其实也存了几分肺腑,知府确实还没见过比堇色更为美丽的女子,一时间见之忘俗。 挽丰招招手,所有的人这才纷纷下马,然后一行人浩浩荡荡进了青城府邸,进去之后发现府邸布局严谨,建筑井井有条,堇色不由得多看了几眼,这与她之前住过的地方,还是很不一样的。 “长公主殿下,这里请。”有侍卫为堇色引路,李嬷嬷和茱萸跟在其后,三人踏进一间房,房间极为宽敞,还有两间耳房,房内物品齐全,一尘不染,看起来便是被精心整理过。茱萸和李嬷嬷放好行李,便开始有条不紊地收拾起来。 茱萸一边整理包裹,一边感慨道,“想不到一个小小的府衙,竟然也是如此讲究,看来我们的奉天在陛下的治理下,真的是繁荣至极呢。” 堇色不禁好奇,“你似乎对这些很是了解。”明明她和她一起待在谷里这么多年。 茱萸吐吐舌头,“这些都是李嬷嬷和其他人跟我讲的,公主你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哪管这些呀?” 景色有点赧然,比起茱萸,她确实是一无所知,“回到宫里,还要你们多帮衬才好,我怕我会做不好。” 李嬷嬷忙道,“有老奴在呢,殿下怕什么,殿下只管做好自己就好了,其他的事情不用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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