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慰人最好的方法是告诉他有人比他更惨,霜降没能免俗,就静静听着。 李疏衍继续道:“与你不同的是,他做噩梦从来不怕人知道,常常会夜里来敲我的房门,或者去找他三师兄,寻求安慰和帮助。” 霜降忍不住道:“师尊,我成年了。” “按你族群的算法,你才刚刚成年,还是孩子。”李疏衍道,“我是想说,没必要憋着委屈自己。害怕孤独就找人说话,感到恐惧就寻求安抚。不会有人笑话你。”李疏衍低下头看他,不说话的少年看上去乖乖的,他伸手覆上他的额头,抚过他的红发,安慰般拍了拍,“人活一世,活的是逍遥自在,你自己折磨自己,还有谁对你好?” 霜降还是觉得李疏衍对付小孩一样安慰他,木着一张脸没说话,但也没阻止李疏衍的动作。 “我陪你待一会?”李疏衍问他。 霜降憋了又憋,到底没憋住,自暴自弃般闭上了眼睛:“好。” 眼眶上忽然贴了一层干燥温暖,霜降受惊一睁眼,忽然明白那是李疏衍的手。 青年的手指修长,掌心微微有些烫,指尖却显凉。霜降下意识想伸手去拉开李疏衍的手,刚刚触到他的手背,却忽然放弃了,把手放在了他的手背上,安静躺了一会,困意便涌了上来。 迷迷糊糊间他低声唤他:“李疏衍。” “嗯?” 说点什么呢?其实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叫他。 朦胧里他在情绪的角落拾回那么一点年少时的孩子气,坚持道:“我年龄比你大。” 他似乎听见了一声轻笑,太轻了,仿佛并未存在过。 而后他的意识就无法控制地坠进了温柔的黑暗里。
第17章 窥见风霜五百年 三个月后。 “铛!” “四!”龙吟沉声说,等霜降跳到挺远的地方才挽了个剑花,“左边。” 剑风尖锐地刺破空气,霜降身子往后一仰,几缕发丝被剑气割断,手中铁刀往上扬,和龙吟的剑重重磕在一起。霜降往下蹲卸力,而后抽身往左边跳,稳稳落在另一个梅花桩上。 “五。”龙吟回剑,刹那逼近霜降身边,“注意!” 霜降全身紧绷,又是铛的一声响,铁器嗡鸣不止,霜降与龙吟一个擦身掠到他身后,喘着粗气紧紧盯着他,汗都来不及擦。 这是霜降自己提出来的练习,在勉勉强强接过沈冬在十招之后,霜降提议让师兄们好好“打磨打磨”他——今天轮到龙吟。 梅花桩下面观战的白初一问沈冬在:“老二有消息没有?” “谁管他,死在赌场里最好。”沈冬在一声冷笑。 “九!右边!” “铛!” “你明明有那东西,”白初一向着沈冬在不离身的玉佩努努嘴,“却从来都不联系他,光等他联系你,什么道理?” 沈冬在摩挲着白色的红心玉佩。这是谢千秋当年和老六一起做出来的,玉佩本身就十分珍贵,其中存了一部分谢千秋的灵体,可以和他本人联系,用一点少一点,用没就没……谢千秋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他不舍得。 沈冬在转移了话题:“大师兄什么时候回来?赤霞峰的女弟子们望眼欲穿。” “铛!” “嗡——” “十五!收气,把刀拿稳!” 白初一叹息:“唉,大师兄传信回来说他从南禺出来,去苍原雪域找冰蛟筋修琴了……冰蛟那玩意又不好找,归期自然不定。你说他回来一趟多好,带上我啊,我能帮他多少忙啊。” 沈冬在觉得赤霞峰的女弟子望眼欲穿,身边这人已经在散发闺怨的气息,五十步笑百步地心想:出息。 “二十一!” “铛——哐!” 铁刀脱手而出,砸在梅花桩上,而后咣当落地。霜降向后一晃,轻飘飘下了梅花桩,抬脸道:“谢谢五师兄。” 龙吟收剑,仍旧面无表情,毫不客气说:“动作太慢了。” 越熟悉的人越容易被他怼,霜降这么久也习惯了,把刀捡起来一笑,并不答话——免得再被怼。 一片树叶轻盈飘落,绕着霜降转了一圈,扶桑的声音传出:“小乌鸦,鸣鸿刀现世,就在云城,各路人马都在往云城聚集,九重山也准备分一杯羹,宿神峰有一个名额,你去不去?” 霜降茫然问:“去干嘛?” “鸣鸿是天下最好的刀之一,你一个刀修,不去抢一下?”扶桑奇道。 缺乏常识的霜降:“……” 他几个月前把鸣鸿放走是造什么孽! “我去。”霜降说。 “行,那你去争鸣峰集合吧。”扶桑说,“他们已经打算出发了。” “啊?可我还没——” 白初一捏一个他自制的净决,从灵泉引来的水凭空倾倒,把霜降从头到脚浇了个透。霜降一句话没说完,猛然就被淋成了落汤鸡,呛了一口水,刚抹了抹脸,白初一又一个自制手决捏出来,不知哪来的热风粗暴地把霜降吹干了。 “我——”霜降挣扎着吐出一个字,白初一拍拍手飞快往霜降后衣领贴了一道符:“行了,澡也洗完了,师兄送你一程,千万别耽误了行程。” 霜降刚感到不妙,一柄飞剑“嗖”一声从天际而来,精准地穿了霜降的后衣领,眨眼已经把人带飞了,化作往争鸣峰去的一道光。 白初一不会御剑,但这小子捯饬出来一种定向的飞剑,在剑上刻一个阵法就成,可惜飞行体验向来不怎么好。扶桑听着一声迅速被扯远的惨叫,沉默了一阵子,对白初一说:“小乌鸦回来肯定要揍你的。” 白初一开心地露出白牙:“这不是还没揍我嘛。” 扶桑心怀敬佩地想:好一个生命不息作死不止。 霜降惨叫着被飞剑带着直直戳进地里,头昏脑涨爬起来,看见面前站着个姑娘。姑娘十五六岁,懒散散地嚼着一根草,对霜降的出场造型一点表示都没有,只掀了掀眼皮:“宿神峰的?” “是。”霜降爬起来拍拍衣服,心想回去以后一定要把他三师兄扔下山一次。这样想着他抬起头,愣了愣:“师姐?” 这姑娘他见过,在山市开的那天。 姑娘微微睁开眼:“唔,是你。”她和那天没什么不同,只身后背了一把长刀,长刀的刀鞘是漆黑的,刀柄也漆黑,看上去不知为何,给人不寒而栗的感觉。姑娘慢吞吞说:“我姓郑,郑以桐,争鸣峰的。” “我叫霜降。” “你的修为是筑基二层,”郑以桐以一种几乎半死不活的语气说,“去送死?” 霜降:“……” “鸣鸿刀的等级和龙吟一齐,龙吟可是一大门派的镇山剑,你觉得去抢鸣鸿刀的人,都得是什么境界的?”姑娘语气懒塌塌,内容却一点都不客气,“云城是九重山脉和中州的交界,势力范围混乱,除了九重山和天问派的人,昆仑也少不了过来凑热闹,浑水摸鱼的散修数不胜数,你是去凑数的吧?” 霜降觉得她说的对,羞愧地问:“师姐,就你一个人去?” “没,他先走了,嫌我慢。”郑以桐说,“我又不去抢刀,就等等你。” 霜降迷惑:“不抢刀?”那去干嘛? 郑以桐示意他看一眼自己的长刀:“我有刀,顺手,适合自己的才是最好的,用不着追求鸣鸿。”她往山道上走,示意霜降跟上,“我去帮你们抢。” 霜降一想也对,不多派出几个高手,怎么能在混乱中抢到一柄能镇住一大仙宗的刀? 这么想完霜降忽然很想捶地,更想掐死几个月前那个随手把鸣鸿放了的蠢货。师尊也是,当时为什么不拦他一下? 赶路的时间是漫长的,漫长的无聊里霜降问郑以桐:“师姐,你说龙吟剑和鸣鸿刀是一个等级的,那龙吟也活了很久吗?” “龙吟剑的确存于世很久,但龙吟不是。五百年前,当时的龙吟剑灵为了保护当时的宿神峰主,被魔修击碎了。”郑以桐说,“你现在看见的龙吟,是一百五十年前新生的剑灵。” “那原来的剑灵呢?” “碎了就碎了,”郑以桐沉默一会,低声说,“人死如灯灭。”
霜降忽然从这句话里听出一种生死面前的无力感。他小心翼翼问:“之前的剑灵,和龙吟师兄,差别很大吗?” “五百年前龙吟剑被魔气污染,从此成了凶剑,威力翻倍,但伤人伤己,已经和原来纯粹的龙吟剑完全不一样。”郑以桐说,“以前的龙吟剑可不是这样的,那是最后一条龙的脊梁,煞气虽重,诞生的剑灵却正直、坦荡、直接,骄傲得很。若她知道现在龙吟剑变成这样,真比杀了她都难受。” 霜降问:“师姐和原来的龙吟剑灵很熟?” “熟,”郑以桐说,“她是我大师姐。” 霜降差点咬了舌头:“女女女女女女的?!” “若她不是女子,不去犯傻,”郑以桐忽然笑了一下,“何至于替南明子去死?” 这话里缥缈着很淡的怨与惆怅,被时光洗涤过无数次,依旧没有洗净,在语气的弯折里极浅地露出一点端倪,让人得以窥见一隅五百年前的爱恨纠葛。 霜降沉默,郑以桐已经跟他解释:“南明子是你师祖,原来的宿神峰主,三百年前已经仙逝。” 霜降有些意外:“仙逝了?为什么?” “五百年前与魔殿一场大战,我们虽然勉强获胜,却也元气大伤,九重山九峰皆御气的神话至今难以重现,而战后的那段日子青黄不接,是最难熬的。”郑以桐说,“他当时在战争中重伤了根基,本应该闭关疗养,但他没有……若不是他勉力支撑,九重山可能熬不过当时漫漫两百年。” 庞然大物的陨落也不需要很久,总有豺狼虎视眈眈。他们不敢正面厮杀,却热衷于从自己人身上撕下一块肉。 霜降忽然不做声地冷笑一下,眼底掠过火光。 “行了,五百年秘史也讲完了,云城也到了,”郑以桐调整御刀的角度,她许久不御刀了,这用着不太适应,突然加速向下俯冲,“可能会有一点颠簸,你抓紧——” 她一扭头,身后的人已经不见了。 “……甩哪去了?” 猝不及防被甩飞的霜降在空中呆滞了片刻,然后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大地,泪流成河地想:这九重山果然除了他大师兄没一个靠谱的。 半空急剧坠落的霜降发丝被狂风一卷,尽数化为金红色,一双虚幻的翅翼自他肩胛张开,用力拍打了一下,带着人滑行出去。这漂亮的场景没持续多久,翅膀突然化作光点消失,鲜艳的色泽也被光点带走,黑发的霜降继续坠落——脸着地,擦出去好远。落地的地点也不是什么好地点,一处丛林,滚一路不知压坏了多少枝叶。 头破血流的霜降头昏脑涨地爬起来,心想筑基的灵力实在是太低微了。 身前不远传来一声轻笑,有个声音柔和问道:“没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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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期待烟花漫天,我可以永远靠在你左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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