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萧煜这处暂时能应付过去,另一边却不知萧恪之是否察觉到了。 趁着众人都在往来谈笑,她的目光悄悄望向稍远一些的坐席上。 那一处,赵玉娥正从坐榻上起身,捧着杯与壶款款走上台阶。 …… 另一边,齐太后拍拍身边的齐沉香,笑道:“好了,六娘说好要给姑母献舞,可准备好了?” 齐沉香闻言,面上闪过几丝羞意,道:“六娘都准备好了,再有片刻便到了,只请太后与陛下稍候。” 她说着,悄悄瞥一眼兀自饮下一杯酒的萧恪之,似乎希望能从他眼里看到鼓励或是期待。 然而他始终恍若未闻,连看也没看她一眼。 她心中失落,又不好发作,只能在太后安慰的目光下退到一旁,转身往殿外去准备更衣时,恰与打扮得妩媚大胆,能与高台上的胡姬一较高下的赵玉娥。 “你——”她停住脚步,刚想说些什么,赵玉娥却看也没看她一眼,直接与她擦肩而过。 “娘子,走吧,该去更衣了。”侍女小心地扯了扯齐沉香的衣袖,“娘子别担心,有太后在呢。” 齐沉香没说话,在原地又站了片刻后,才继续前行。 要她嫁给新帝为妻,就是太后的意思,太后自然会帮她。可她真的能放心吗? 这些日子,她时常借着陪伴太后的理由入宫来,可每每见到他,他都冷淡不已,似乎根本没将此事放在心上一般。 不论是父亲、母亲,还是太后,都笃定地告诉她,她定能成为大凉的皇后,可她心里却总觉得事情未必会如他们所料。 …… 主殿中,赵玉娥手捧玉壶,低眉给齐太后奉酒祝寿。 齐太后接过她奉来的酒杯,浅酌一口后,便放到一边,保养得宜的朴素面容上虽带着三分笑,那笑意却未达眼底。 先前已有人将那日赵玉娥在宫外与皇帝“偶遇”的事告诉了她。她虽不觉得区区一个武将之女,还是丧父之后孀居的寡妇能动摇她给六娘看中的位置,可到底也觉此女胆大妄为,未将齐家放在眼里。 在六娘嫁进来之前,她不愿见到任何人先一步住进太极宫。至于之后旁人如何,只要皇后姓齐,她都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二娘啊,听说你亡夫的孝期还未过,怎就入宫来给我祝寿了?可别因为我这老妇,让你坏了规矩。你若果真想入宫来,等三年之期过了,再来不迟,横竖我这寿辰每年都有。” 她一番话说得明了,赵玉娥自然明白她这是退了一步,让自己别挡齐家的路。 赵玉娥笑了笑,态度十分恭敬,说出的话却带着不软不硬的钉子:“太后容禀,二娘丧夫后,便复归娘家,如今仍是赵氏女,不必守这样长的孝期,今日给太后祝寿,也称不上坏了规矩,请太后放宽心。” “如此便好。”齐太后听出了她反驳的意思,微微收敛笑容,也不给她机会到皇帝面前,只挥手道,“你的心意我领了,既然不必守丧,一会儿同她们多喝两盅也无妨,下去吧。” 赵玉娥倒也不强留下,只转身到萧恪之面前躬身行礼后,便在齐太后的目光中重回座上,与附近的几个妇人说笑起来。 …… 不一会儿,高台上的乐声忽然一静,引得所有人朝上面看去,紧接着,四下便骤然响起节奏明快跳跃的龟兹乐声。 一个年轻女郎在众人的目光中登上高台,踩着鼓点跳起奔腾欢快的胡旋舞,正是要献舞的齐沉香。 她身上的襦裙已换成镶嵌了宝石的亮色纱裙,面上的妆容也浓艳了许多,将原本属于少女的恬静秀丽之气冲淡了些,变得更成熟而艳丽,令人眼前一亮。 这一支舞,她显然苦练了许久,每一次的踢踏、旋转,都恰到好处踩在鼓点上,从身姿到动作,都洋溢着胡旋舞该有的热情与欢快,虽不必上跳了多年舞的胡女,在长安城的贵女中却能数一数二。 大凉人本就都爱歌舞,此刻又见是齐家女郎,便越发捧场起来,时不时抚掌喝彩,令殿中气氛十分热烈。 只是,楚宁却没心思好好欣赏。 她望着身边终于被灌得不省人事的萧煜,伸手将翠荷招来:“你去向刘大监禀报一声,请他转告陛下,就说太子醉了,我先扶太子到偏殿去暂歇。” 她说到“刘大监”三个字时,有意看了翠荷一眼。 翠荷立即心领神会,转身朝着刘康的位置快步走去。另外两个内侍则上前将萧煜从食案边扶起,一左一右地架着他往偏殿行去。 两仪殿位于禁内,占地颇广,原只少数宗亲可入内,到高宗时,渐渐变成皇家举办宴会的地方,这才慢慢有其他大臣能进入。 因位于禁内,附近有许多可供休息的屋舍。楚宁寻了一间距正殿不远的屋子,让两个内侍将萧煜扶到榻上躺下。 “殿下先忍一忍,我已让人去准备醒酒汤,应当过一会儿便来了。”她一边取过才送进来的湿手巾替他擦拭发红干燥的面颊,一边轻声说。 萧煜半睡半醒,眯着眼愣了片刻才点点头。 迷糊之间,他伸手攥住她近在咫尺的手腕,用力一扯,将她扯入怀中。 …… 正殿中,齐沉香的舞在众人的喝彩与抚掌声中定格在最后一刻。 齐太后含笑望着萧恪之,问:“六郎,你看看,我家六娘的这支舞跳得如何?” 萧恪之极快地勾了勾唇角,语气平静道:“献给太后贺寿的舞,太后喜欢,便是好的。” 他将自己撇得极清,齐太后也不恼,只道:“我自然是喜欢的。一会儿请六郎替我赏一赏她吧。” 这时,刘康悄悄走近,冲萧恪之失了个眼色。 他心中一动,遂不理会太后的意思,道:“那便赏她百金。朕乏了,先下去歇息,一会儿朕会命人将金送来。” 说着,也不看太后的脸色,径直起身离席。
第22章 对峙 二合一 偏殿中, 楚宁被迫趴在萧煜的胸口,感受着充盈在鼻腔间的浓烈酒气,忍不住拿另一只手支在他胸膛间, 想重新坐直身子。 然而萧煜模糊间感受到她的挣扎, 攥着她手腕的手反而更加用力,整个人也下意识翻了个身, 将她半边身子压在下面。 “阿宁……”他昏昏沉沉唤她的名, 身子虽不听使唤,却仍下意识将脑袋贴近她的脖颈不住磨蹭起来。 “殿下,别——”楚宁忍不住蹙眉,用力抵住他的胸膛,却完全无法将他推开。 屋里的光线虽昏暗, 她仍十分害怕被他发现内里亵衣的不同。 好在, 片刻后,屋里便响起敲门声, 翠荷谨慎的声音响起:“殿下, 醒酒汤来了。” “进来!”楚宁忍着不适先一步扬声吩咐。 屋门被推开又阖上,翠荷端着醒酒汤行到榻边,半点没因榻上的情形而迟疑。 “殿下, 该用醒酒汤了。”楚宁尽力软下身子, 侧过脸在他耳边温柔轻呼。 屋外带进来的一阵冷气似乎令萧煜稍稍清醒了些。他不适地皱眉,艰难地重新翻身躺回去, 由着楚宁与翠荷两个一起将他扶起坐好,将醒酒汤一勺一勺喂入他口中。 他方才在宴上喝的酒多,吃的饭食却少,因此醉得不平日更厉害些,混沌地饮了半碗后, 不小心呛了下,胸口的衣襟上登时多了一片水渍。 楚宁将两个内侍唤进来,替萧煜将身上的衣袍脱下,只余里头的亵衣亵裤,才令他重新躺下,盖上锦被。 屋里的灯又被熄了一盏,他仰面躺着,很快闭眼沉睡过去。 平缓的呼吸声在寂静无声的屋里显得格外绵长,楚宁低头看了他片刻,确认他果真熟睡过去,这才站起身,带着翠荷走到外间。 “娘子,奴婢同大监说过了。”翠荷的眼睛里闪着几分紧张,说话的声音也压得极低,“大监请娘子往西面宜秋门内的第三间偏殿去。” 楚宁听得心头一跳,下意识转身望向内室,见萧煜依旧沉睡着,毫无所觉,这才稍稍镇定下来。 她咬了咬唇,又整了整因方才那一阵纠缠而凌乱的衣衫和发髻,深吸一口气,点头道:“我知道了,你替我在这儿守着,殿下若醒了,便说我的镯子落在路上了。” 翠荷应下,想了想,道:“娘子小心些。” 楚宁点头,取下腕上的镯子收入袖中,转身拉开屋门,冲守在外的两个内侍吩咐:“殿下睡了,恐怕要有一个时辰才会醒,你们将方才脱下的衣物送回东宫去浆洗,再送一套干净的来,另外,记得让人备些清粥,待殿下醒了要用。” 两人不疑有他,一一应下后,匆匆往东宫赶去。 外头没了人,四周一下子空旷寂寥起来。 这儿虽离正殿不远,却并没有相同的欢快气氛。 楚宁顿了顿,独自一人沿着小路往西侧行去。 …… 正殿中,齐沉香献舞毕,自觉未出半点差错,宾客们也格外热情,心里正有几分喜悦,可往不远处的主座上看时,却已不见了萧恪之的踪影。 她心里沉了沉,勉强保持着得体的笑容向宾客们致意后,才从高台上下来,一见身边的侍女,便压低声问:“怎不见圣人?” 她先前往那边看时,萧恪之分明还在座上,怎这片刻的功夫却没了影子?想起方才遇见的找二娘,心里顿时涌起不适感。 “圣人……圣人说乏了,要去歇息了……”侍女斟酌着措辞,说得有些艰难,“不过,圣人说娘子跳得极好,还让人送了一百金来赏赐给娘子呢。” 她说罢,忙将一旁铺得整整齐齐的金蛙捧到眼前。 齐沉香垂眸瞥了一眼,方才的喜悦已经荡然无存。 王公贵族之家,最不缺的就是金银财宝,他哪怕当面夸赞一句,也比赏这一百金更让人欣喜。 “收起来吧。” 她神色淡淡,不再看这些金灿灿的小金蛙,却将视线往女眷们的坐席上扫去。 席上依旧觥筹交错,笑语不断,只是独独少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赵玉娥不见了。 齐沉香顿时蹙眉,来回寻了两遍都未寻到,不禁问:“赵二娘呢?” 侍女一愣,仔细回想一番,忽然脸色一白:“方才奴婢看见圣人走后,赵二娘也离席了……” 齐沉香沉默一瞬,连衣裙也不换了,转身朝着侧殿的方向行去。 赵玉娥走了不过片刻,她一路召了两个内侍问过,很快便在西侧偏殿附近寻到了。 只见她坐在一处弯曲长廊边,头顶一盏明灯悬着,恰好在她身上。她一手支额,眼眸微眯,仿佛有些醉意,分明是深秋初冬的寒冷时节,她却将外袍脱了,只剩下内里的单薄衣裙,隔着数丈的距离,齐沉香都能清晰地看到她胸口袒露在灯下的诱人沟壑。 而就在她所在长廊的北面不远处,刘康正带着两个内侍站在一间偏殿外。那间偏殿殿门紧闭,亮着明黄的烛光,毫无疑问是萧恪之暂歇之处。 齐沉香看得眼皮一跳,一贯的贵女风度也差点维持不住。 如此模样,谁还能不知赵玉娥打的是什么主意?无非是借着醉酒的理由,等在皇帝的必经之道上,好趁机早就一番“偶遇”,做些什么,与先前在街道上的行径一样,大胆放浪,令人不齿! 齐沉香素来端庄自持,本不大将赵玉娥这般出身将门世家的女郎放在眼里,如今却自觉受到挑衅,气得不轻。 她到底年轻,不如姑母齐太后那般沉得住气,站在原地忍了又忍,终是没忍住,肃着脸上前,道:“夫人这是怎么了,这样冷的天气,竟独自一人坐在廊边吹风,若冻出风寒可怎么办?” 赵玉娥闻言慢慢坐直身子,刻意勾画过的眼眸似笑非笑地望过去:“原来是齐家六娘。今日是太后的寿宴,我才回长安,许久未曾这般开怀过,方才不留神多饮了几杯,此刻有些醉了,便在这儿散散酒意。” 她显然准备得十分充分,从发髻到衣饰,无一不是精心挑选过的,就连透着粉的面颊也让人一时分不清到底是抹了胭脂,还是果真有了醉意。 齐沉香还是个未出阁的年轻女郎,饶是大凉风气再开放,过去也鲜少见到这样大胆而露骨的行径,感到不忿的同时,脸颊也悄悄涨红了。 “有那么多空着的殿宇,若你果真醉了,何不进屋歇息,却偏要在圣人落脚处逗留不去?” 她说着,目光扫一眼不远处的刘康。 刘康依旧站在远处,也不知是尚未察觉这边的异样,还是根本不愿掺合其中。 赵玉娥笑了笑,见她执意要将话挑明,也不恼,只让一旁的侍女将厚重的外袍递来披在身上,前襟却依旧没有合拢。 “齐娘子既要把话说明白,我便也不绕弯子了。”她从廊边站起来,一步步走到齐沉香面前,借着身量上微微高出的那一点角度垂眼俯视道,“齐家的意思,朝野上下应当无人不知,你放心,我不傻,不会阻你的道。” 齐沉香一怔,一时不懂她这话是何意。 赵玉娥见她怔愣的模样,不禁微微一笑,眼神中闪过几丝嘲意:“只是,你们齐家要后位便罢了,至于别的——做人可不能太贪心,堂堂天子,自然不会只守着一个女人,三宫六院,佳丽无数,我替我自己求一个名位,不过分吧?” 话音落下,齐沉香被堵得好久说不出话。 她知道这话没错,她既要嫁给天子,就不该奢望将来后宫中只有她一个女人。可即便如此,被人当面揭穿这个事实,仍让她心里一阵难堪。 况且,眼下圣人的态度始终不明了,一切都只是太后与父亲的安排,而她还未成为皇后,竟已经要面临别的女人的挑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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