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离得极近,灰色的皮毛轻轻擦着她垂下的氅衣和指尖过去,越发显出它的壮硕庞大和她的纤细柔弱。 楚宁心中紧张,浑身僵直地站着,动也不敢动,生怕这头庞然大物忽然对她亮出尖锐的獠牙。 她忍不住看向不远处的萧恪之,湿润的眼里带着示弱。 “六皇叔……” 萧恪之正欣赏着眼前的猛兽与美人的强烈对比,闻声只觉心尖一颤,一股舒适的酥意已逐渐蔓延开来。 这是在向他求助呢。 他轻笑一声,不疾不徐地走近,唤了一声“维摩”。 灰狼立刻扭头出了大殿。 楚宁紧绷的身体这才稍稍放松下来。 然而下一刻,大殿的门被砰地一声阖上,萧恪之转过身,一步一步向她走来。 她再度挺直后背,一双雾蒙蒙的眼睛对上他深邃灼热的目光,忍不住浑身轻颤。 他在距她半步外的地方停下,伸出手指轻轻抚摸她右侧下颚的线条,由轻而重,时不时从耳垂边抚过,引得她缩了缩肩膀,脖颈后更是起了一层细细的疙瘩。 待抚够了,那只手才顺着脖颈滑至胸前,一点一点解开系带。 厚重的氅衣顿时坠落下去,露出底下被薄纱包裹的单薄身躯。 两人的目光交织在一起,谁也没出声。 她今日披散着发,未施粉黛,一扫平日装扮下端庄妇人的样子,倒像个清纯动人的小娘子。 而衣物之下,依旧是对比强烈的艳色。 他的眼神越来越黯,终于忍耐不住,一把将她打横抱起,转入内室,压进宽敞幽深的床铺间。 凌乱的衣物一件件落在床边,带起一阵又一阵热浪。 …… 迷蒙之间,楚宁终于再无法忽视他动作之间流露出的生涩。 而萧恪之也正瞪着自己,似乎在为自己忽然的缴械而震惊。 竟然真的是第一次。 楚宁说不清心中的滋味到底是诧异还是别的,只能暂时压下,主动抬头亲吻他的喉结,重新指引着他一点一点投入其中。 这大约是人的本能,尤其如萧恪之这般本就天赋异禀的,学起来出乎意料的快。 他像是要证明自己一般,直将她弄得软做一滩水,告饶不已,才渐渐偃旗息鼓。 殿里的红烛早已燃尽了,一片漆黑中,楚宁半阖着眼靠在萧恪之的肩上,半点力气也没了。 而萧恪之却像还意犹未尽一般,一面抚摸着她脖颈后那一块格外光滑细腻的肌肤,一面不住低头,寻找她的唇瓣或轻或重地吮吻。 “陛下——皇叔,别……”她生怕他又起了兴致,忙伸手要将他推开。 “这么快就累了?”他咬着她的下巴含糊地问,眼里的浓情虽未褪去,却到底没再为难她,而是转头让人送水进来。 烛火重新亮起,盛了温水的铜盆被搁到床头,有内侍将绞干了水的手巾递上来,他正伸手去接,她却已撑着疲惫的身子,裹着锦被先一步接过,跪坐在一旁要替他擦拭。 这是她早已养成的习惯——在东宫时,即便再累,也得强撑着先替萧煜收拾好一切,他不喜欢别人服侍,只要她在身边,就绝不会假他人之手。 今日在甘露殿,她自然而然也像对萧煜一般侍奉萧恪之。 可这样下意识的行为落在萧恪之眼里,却令他变了脸色。 “你做什么?”他握住她的手腕,蹙眉问,“方才不是还累的很?” 楚宁掀起眼皮看他一眼,不知他为何忽然冷了脸,只能道:“我替陛下擦身。” 然而他的眉心却皱得更紧了:“你平日在东宫,也是这样?”明明已累得眼都快睁不开了,还得强撑着爬起来伺候人。 她别开眼,没说话,算是默认。 这本是她这两年里做惯了的事,从前不觉得如何,现在被他这样直白地问出来,才忽然感到几分心酸与屈意。 她本来不是这样的。 只是这两年跟着萧煜,她身上所有任性的、天真的、骄傲的棱角都已被磨平了。她忘了自己本该是什么样子,只是不断地压抑,将最能令他满意的那一面展现出来。 若不是心里还一直有为父亲平反的信念,若不是陡然得知当年的真相,她恐怕早已变成了一个了无生气的傀儡。 “罢了。”萧恪之望着她忽然怔忡的模样,不知怎的,心口闪过一阵软意,“朕自己来。” 他放开她的手腕,接过手巾,自己起身收拾干净后,却没停下,而是将另一块干净的手巾绞干后递给了她。 楚宁捏着手中温热湿润的巾帕,一时反应不过来,直到看着他穿衣出了内室,才慢慢回过神来,默默替自己收拾好,将散落的衣物重新穿上。 大约是怕炭盆熄灭后屋里太冷,内侍们不知何时已经烧了地龙,令原本还有一丝凉气的空气在不知不觉间变得温暖如春。 楚宁披散着乌发悄声走出内室。 外间的书案边,香炉添了新香,正喷吐着袅袅青烟。 萧恪之已重新坐到榻上,一边捧书夜读,一边提笔批注,一副从容冷静的样子,与方才在床上时的亢奋热烈完全不同。 她看了片刻,慢慢走到他的案前,恭敬行礼,轻声道:“时候不早,侄媳该回去了。” 萧恪之放下手中笔管,抬头静静凝视着她,让人看不透他的心思。 好半晌,他忽然问:“今日没有话想同朕说了?” 楚宁飞快地抬头扫他一眼后,又重新低头,柔声答道:“侄媳有自知之明,不敢擅自进言,若陛下以后还想知道,侄媳再说不迟。” 说罢,未等他应允,便披上来时穿的大氅,戴上兜帽,转身踏出殿外,乘步辇离开甘露殿。
第27章 旨意 那是个狡猾得欠教训的女人。…… 甘露殿里, 冷风一阵一阵灌进来,萧恪之却不让关门,只是静静坐在榻上, 望着殿外的夜色出神不已。 他从方才开始静坐, 便是为了让原本亢奋的脑海清醒过来,仔细思考清楚自己内心真正的想法。 可只要她还在殿中, 他就没法完全沉下心来, 理清一切头绪,只好暂且捧书夜读,如今人走了,偌大的甘露殿恢复空旷寂静,他才终于彻底平静下来, 在心中梳理自回到长安后发生的一切。 从小艰难的处境让他养成了走一步, 看十步的习惯,回到长安后, 也始终牢牢掌握着一切。 唯独在那侄媳妇身上有了例外。 起初, 是她令人过目难忘的美貌吸引了他的注意,后来,便是她的主动和别有用心, 一点一点勾着他移不开目光。 他看似不由自主, 实则却是刻意纵容。 今晚的一切,是成年男女之间你情我愿的事, 这一番尝试下来,他也的确感受到了其中的妙处,甚至现在她才刚刚离开,他就已经又有些蠢蠢欲动了。 食髓知味,大约就是如此。 一切似乎都在意料之中, 又好像有什么不对劲。 他凝眉沉思着,慢慢回想起方才见到她强撑着疲惫不堪的身子要主动服侍他的时候,心里一闪而过的那一阵复杂情绪。 有愕然,有不赞同,似乎还有几分令他不确定的怜惜。 这几分怜惜与最初见到她时,那种单纯的因为她身为楚虔榆之女,却成了太子妃的怜悯不同,更多的是对她的心疼。 就是这一点,令他感到不对劲,好像有什么他从未体验过的情绪正在心里逐渐生根发芽,破土而出,一点点变得清晰起来。 他想,他很可能对她已不知不觉有了几分朦胧的感情。 忽然想起这种可能,他有些诧异,可随即便又觉是情理之中。 他是个极有耐心和毅力的人,这大约也是一种天赋。正是这种天赋,让他从一个被人遗忘的落魄皇子,变成今日的大凉天子。 他少年时,因目睹过一回边地平民被北戎人抢掠,而心生愤怒,这一股愤怒支持着他之后的十几年里苦练骑射,屡次亲身上阵,不畏刀剑,保卫一方安宁。 他还曾因旁人的一句鼓励,而一改自己顺着母亲的遗愿,从此在边地生活老去的打算,将回到长安,登上梦寐以求的皇帝宝座作为毕生心愿,并为此隐忍蛰伏多年,想方设法寻找机会,在其他人难以察觉时,一点点接近权力中心。 …… 每一件事,最初的起因都只是个一闪而过的念头。 而对那个女人,或许是第一眼的怜悯,便已注定了他今日的一切。 “大家,太子妃殿下已到了东宫。时候不早,明日还有朝会,大家是否要安置?”刘康看着他出神的样子,踌躇了一瞬,小心开口询问。 方才抬步辇去武德殿的几人已回来了,说太子妃已顺利回了东宫,眼下再没别的事了。 事到如今,他仍在为甘露殿里的这点事而暗暗震惊——皇帝和侄媳,若放在民间,那可是要遭十里八乡的人唾弃的!可放到皇家,偏又让人觉得似乎没那么教人咬牙切齿了。 萧恪之闻言回神,慢慢放下手里已近干涸的笔,轻声道:“该睡了。” 他从榻上起来,回到内室已经被重新整理铺平的床边,不知怎的,竟感觉空荡荡的。 他闭上眼,那女人或清纯,或妩媚,或柔弱,或大胆的种种姿态便一一在脑海中浮现。 她接近他,是别有目的! 这个事实仿佛冬日里的凉水兜头浇下,令他整个人都冷了下来。 他原本对此不甚在意,现在却觉得如鲠在喉,令他因为暂时的纾解而消散的愤怒与不满再度燃烧起来。 那是个狡猾得欠教训的女人,他可不能轻易上当,让她得逞! …… 东宫,楚宁摸黑回到寝殿时,已是后半夜。 她着实累坏了,浑身酸软得连跨过门槛时,都觉得双腿有些打战,幸好翠荷一直守在一旁,见状忙搀着她走到床边,这才将准备好的药送到她手边。 黑漆漆的药汁早已没了温度,在黑夜里泛着冷冷的光泽,她捧在手里微微皱眉,咬着牙仰头饮尽。 “娘子,在咱们屋里熬药到底不方便。”翠荷递了清茶过去,压低声音提醒。 往日,避子汤都是光明正大交给后厨熬煮的,可如今萧煜已走了,她没理由再喝避子汤,只好让翠荷在屋里熬一碗。 只是药味到底引人注意,一回两回可以对旁人说是翠荷用的补药,若次数多了,难免引人注目。 最好的法子,自然是将此事交给别人处理。 楚宁点头,饮清茶漱口后,道:“下一回,我会求陛下赐一碗汤药。” 若有下一回的话。 她将茶盏放下,躺回床上,盖着锦被,吩咐翠荷也赶紧去歇息。 可不知怎的,分明已感到困意一阵一阵袭来,此时躺在床上阖着眼,她却怎么也睡不着,反而不由自主地想起方才在甘露殿的事。 惊讶的情绪后知后觉地涌现出来。 她怎么也没料到,已经二十五岁的萧恪之,竟当真是头一回行男女之事,这与她先前所想大不一样。 她忍不住猜测,这么多年里,他在甘州到底过的什么样的日子,才会不但连妻妾也没有,甚至连女人都没碰过。 他不必像萧煜这样,为了笼络朝臣,保持自己的名声而刻意收敛,不近女色。难道,他像那几位刚直不阿,甚至略显古板的大臣一般,是为了规矩而反对豢养姬妾? 可他分明不是个重规矩的人,否则根本不会理会她…… 想起他阻止她强撑着服侍时的情形,她的心里忽然有些异样,姑且当他是怜惜她吧。 这人,恐怕是萧家人中的一个异类。 只不知今日这一出,是否达到了她想要的目的,离开前,他那副琢磨不透的冷淡模样,实在令人心里没底。 她有意没趁着今日将自己的所求说出,而是刻意留下个钩子,等着看他的反应。 他若有意,自会给她机会,若无意,她今日就是说了,也无济于事。 想通这一点,她慢慢放宽心,渐渐沉入睡眠中。 …… 接下来的几日,宫中始终风平浪静。 武德殿旁的那扇门仍日日开着。 东宫的宫人们起初还议论纷纷,不停猜测着太极宫那头的用意,可几天下来,再没见到别的动静,不由也失了兴致,不再多看。 恐惧的气氛一日淡似一日,东宫似乎又恢复了从前的样子,甚至因为萧煜不在,更多了些轻松的氛围。 翠荷又悄悄去那扇门附近看过几回,而那日武德殿附近的步辇却再没出现过。 她本有些急,可见楚宁始终沉得住气的样子,便也放下心来,不再多看。 眼看着已将近十一月中旬,真正的隆冬时节就要到了。 太极宫地势低洼,难抵严寒,因此往年冬季,先帝都会移驾骊山汤泉宫修养,直到来年春日,再回太极宫。 今年逢新君登基,朝臣们便主动上奏,请皇帝移驾。 萧恪之自然不会反对,当即下旨,命五日后启程,前往骊山汤泉宫。 甘露殿中,刘康将一叠叠拟好的随行名单交给萧恪之过目,最后才将涉及东宫的那一份小心翼翼送上去。 照他说,太子妃到底也是皇室一员,自然要随行。可是这几日,他在御前随侍,再没见过皇帝提起过太子妃一句,一时让人摸不准到底是什么态度,这才教他犹豫起来。 “大家,您看东宫这头,太子不在京中,太子妃这头——?” 萧恪之的目光在“楚氏”二字上逗留一瞬,随即蹙眉道:“朕说过,宫里的人都去,怎还要拿来问?” 刘康一个激灵,登时明白过来,忙道:“老奴明白,这便让人往东宫传旨。” 东宫看似与太极宫毗邻,两不相干,实则最初建造时,也算是太极宫的附属宫苑,这样看来,太子妃自然也是“宫里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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