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也已有近三年的时间未曾回过长安了。 当初说好,身为兄长,会常回去看望,可不知怎的,每每收到她的信,自己却总下意识不想回去。 他有时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如此,是不愿面对她,还是不愿面对自己的孤单? “郎君,该用饭了。” 芸娘捧着食盒去而复返,将简单的饼、小菜、粥一一摆好。 “嗯。”赵彦周将信压在书册下,抚平边角后,才起身过来。 芸娘跪坐在一旁,一边给他布菜,一边轻声道:“眼看要中秋了,算日子,皇后殿下的小皇子与小皇女应当要满周岁了,郎君……要不要回长安看一看?” 赵彦周举箸的手顿了顿,不知怎的,有一瞬间,整个人看上去都有几?分孤独。 他默默垂下眼,轻叹一声,低低道:“是啊,满周岁了……该回去看看了。” 也许,是时候了,他不该再逃避该面对的一切。 屋里恢复寂静,只有木箸偶尔碰到瓷碗的细微声响。 芸娘默默注视着他,眼里是藏不住的心疼。 …… 半个月后,晋州的信终于送到了甘露殿。 楚宁笑着拍拍一双正扶着阑干蹒跚学走的儿女的小圆脸,示意侍女小心看护着,这才低下头拆信阅览起来。 原本未抱太多期望,谁知看着看着,便忍不住露出笑容。 “怎么了?得到了什么好消息,笑得这么高兴?”萧恪之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楚宁一抬头,就见他大步进来,先俯下身在两个孩子脑袋上亲昵地揉了揉,便径直到她身边来,好奇地望着她。 “阿兄来信了。”她扬扬手里的信,笑道,“这回璋儿与芙儿周岁,阿兄终于要回来了。” 萧恪之闻言不禁挑眉,在心里算了算,道:“倒有快三年没见他回来了,这两年多,他在晋州任司马,政绩不俗,听闻平日谨慎刻苦,凡事亲力亲为,很得百姓爱戴。” “这便好。我邀表兄回来,陛下不会怪他要暂时离任吧?”楚宁放下信,打趣一般睨着他,问。 萧恪之拍拍她的脑袋,哭笑不得:“朕如何会怪他?宰相都有休沐的时候,更何况,他远赴晋州近三年,才只回来探望这一次,这样的臣子,朕高兴还来不及。” 学步的璋儿与芙儿不知何时已晃悠悠在屋里走了一圈,这会儿不约而同回到父亲的脚边,正伸手扒在父亲膝上,仰头含糊地唤“阿耶”。 萧恪之笑着俯下身,一边一个地将两个孩子抱起来,让他们在两边的腿上坐下。 “阿耶在同你们阿娘说话呢,阿娘将你们的舅父请回来了。” 芙儿坐在父亲腿上,一面笑嘻嘻地蹬着两条小短腿,一面拍着手冲母亲那边歪。璋儿则仔细听着父亲的话,跟着重复才学到的新词:“舅父,舅父!” 楚宁将软乎乎的女儿抱过来,又伸手给儿子正了正已被蹭歪了的衣襟,不知怎的,想起赵彦周至今仍是孑然一身,又有几?分惆怅与感慨。 “先前听阿兄说,从长安往晋州的路上收留了一个被充入奴籍的官眷在身边当侍女,这才不至于过得太过孤单。照他的性子,定不愿拖累旁人,也不知他日后是如何打算的,若当真?这样孤零零过下去,母亲知道了,该伤心了……” 萧恪之知道她心里对赵彦周的遭遇总是心怀愧疚,如今他们一家四口过得越好,她便越会想起表兄的孤独,不禁宽慰道:“不会的,有你在,便是他真?有此心,也不会一直这样下去。将来他年纪再长些,不妨让他收养一儿半女,他是个有担当的人,定会好好教导,将来子女大了,也能替他养老送终,总不会让他一人孤老。” “嗯。”楚宁一面点头赞同,一面阻止女儿要伸手够案边瓷碗的动作,“他这回来,我便亲自同他说说。” 芙儿被阻止了动作,只好转过头,将圆圆的脸蛋靠在母亲的胸口轻轻蹭两下。 这一蹭,楚宁却忍不住低吟一声。 孩子未察觉异样,萧恪之却敏锐地发现了。 “怎么了?” “我、我还有些胀……”她低低回答,小心地将女儿推开些,安抚地轻拍女儿的后背。 两个孩子是她亲自哺乳的,如今已快周岁,正要断奶,只是她的胸脯一时半会儿未完全干涸,每日总还有些胀。 萧恪之眼神闪了闪,顿时明白了。 “璋儿和芙儿该喝米汤了。” 他低头冲孩子们嘱咐,又招来侍女,将两个孩子带下去后,才伸手拉过楚宁,自觉地替她解开衣襟。 她身上的襦裙还是生养之前所制,如今裹着她丰润的胸口,愈显出几分挺拔来。 “陛下,还是先用膳吧……” 楚宁红着脸别开眼,即便已对彼此再熟悉不过,依然还有几?分羞涩。 越是如此,萧恪之便越感到心底的悸动一如往昔。 “朕不愿见你难受。” 他说着,拉下她裹在胸口的衣襟,微微松手,让她能放松地向后靠在软垫上,自己则俯下脑袋靠过去。 楚宁红着脸,咬着唇,才靠在软垫上放松下来的身躯很快又紧绷起来,水盈盈的双眼也泛起潮红,一点点半阖起来。 屋里渐渐升起热意,将初秋的清寒驱散,早桂的香气透过门窗缝隙钻入其中,越发增添暧昧的氛围。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4-08 21:27:17~2021-04-10 23:06: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yu 10瓶;小土豆 8瓶;vivi 6瓶;qiaoqiaokk 5瓶;48074151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6章 、番外八 八月, 中秋将近,长安城越发热闹起来。 赵彦周骑马从衙署离开,一路穿过人来人往的?丹凤门大街, 心底闪过一阵陌生又熟悉的?恍惚感。 近三年没回来,他似乎已习惯了晋州的?气象, 再回到居住了十几年的繁华都城,只觉一切都变了。 四下挑着担子往东西市去的卖货郎也好, 街边鼓乐起舞的?胡姬也罢, 都已换了不知几茬,熟悉的?屋舍下, 往来的都是陌生的?面孔。 “郎君,前?面便是东市, 可要绕去看看?”跟随出来的侍从倒是半点没有生疏的感觉, 一眼便看见东市的?方向。 因皇后的一双儿女将满周岁, 赵彦周身为表舅,该送一份礼, 他思量数日,决定先写信回来, 让长安府中的下人将当年他母亲留下的?一套金首饰交给工匠, 重新打一对长命锁, 送给两个孩子, 这几日便该去取了?。 身为皇子皇女, 他们自然什么也不缺, 他这个表舅, 唯有用这样有些?渊源的?东西来表一表心意了。 他点头应下,勒紧缰绳,调转马头朝东市行去, 在无数铺子间寻了?许久,才寻到过去相熟的?那一位金匠,取了?东西回府。 …… 府中,芸娘照例坐在屋檐下,将才浆洗好的衣物一件一件叠放整齐。 守在院外的?杂役快步进来,教芸娘以为是郎君回来了。 可那杂役匆匆跑到跟前?,脸上却有几分惶恐之色:“芸娘,快出去迎一迎,皇后殿下来了!” 芸娘一愣,心里也跟着一跳,慌忙放下手里的?活,急急地便要往外跑,可跑了?两步,低头看看身上的?衣物,又停下脚步,仔细整了整,才重新往前?厅的?方向去。 不知怎的,这一路上,她的心里除了久久无法回神的?惊讶,还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尤其待走到前厅附近,听到里头那道温柔又和煦的女声,越发感到一阵复杂。 那里头的,便是天下女人都要仰望的?当朝皇后,也是郎君的?表妹,郎君最重视、最放在心上的?人…… “这一位可是芸娘?” 女人似乎已注意到了这边,正微笑着朝这儿看来,怀里还抱着个粉雕玉琢的女娃娃,一旁的?侍女则抱着另一个懵懂神气的?小郎君,应当便是一双儿女了?。 芸娘望着她美丽无暇的?面容,听着她柔和动听的话音,有一瞬愣神,心口几乎下意识便冲出一阵酸涩的?感慨。 “是,奴婢便是芸娘。” 她连忙低下头忍住心里翻涌的?情绪,踏进屋里,恭恭敬敬行礼。 “不必多礼,快起来吧。我听闻表兄已到了长安,便特意来看看,这会儿他还未回来,便先同你说说话吧。”女人虽是皇后,却并没有什么架子,反而抱着孩子行到她跟前?,亲自拉了?她一把,示意她到一旁的?榻上坐下,“听阿兄说,这两年,多亏有你在他身边照顾着,该好好谢谢你才是。” “殿下谬赞了?,该是奴婢感谢郎君才对,若非郎君好心,收留了?奴婢,奴婢这时候已不知沦落到什么地方去了?。” 芸娘对此始终心存感激。她本是官宦人家的女儿,因父亲获罪,才被牵累,落入奴籍,是赵彦周在离开长安的?路上偶然见到了她,将她买下,才免去她日后四处流落、遭人欺辱的?境地。 “哎,你不必妄自菲薄,当初,我也有过那样的时候。”楚宁拍了?拍怀中女儿的脸蛋,又安抚地摸了摸儿子的?脑袋,叹声道,“表兄如今这样,多少也是被我家中的?事?拖累了……” 芸娘拘谨地坐着,虽不明白她口中的?“拖累”到底指的?是什么,可想起郎君的?清冷与孑然一身,又隐隐有几分明白。 “表兄这两年多在晋州过得可好?”楚宁一面哄着孩子们,一面轻声问。 芸娘小心地看她一眼,待见她对郎君地关心半分不假,心里忽然得到几分安慰。 “郎君一心扑在政务上,每日早出晚归,夜里回来,也时常秉烛夜读,处理?府衙中的事?。平日的生活,亦十分简朴。只是,有时太过简朴,难免会疏忽了自己,须得下人们提醒、照顾着才好。” “果然是这样。”楚宁轻叹一声,无奈地摇头,“当初他在长安时,也是如此,总将别人的?事?都处理?地妥妥当当,偏偏忘了?自己。芸娘,以后,还请你继续照顾他,可好?” 芸娘受宠若惊,一时分不清她到底是什么意思,只好连声道:“这都是奴婢应做的?。” 恰在这时,随驾的侍女笑着进来道:“殿下,赵司马回来了!” 楚宁的?脸上立刻露出喜悦的笑容,芸娘也跟着起身迎出去。 廊檐下,赵彦周清俊的?身影快步走近,一向清冷严肃的?脸上也露出几分期盼的笑容,只是到了屋里,却不靠近,仍是停下脚步,恭恭敬敬地行礼。 “表兄不必如此见外,快来看看你这两个外甥和外甥女!”楚宁冲他招手,将两个孩子带到他面前,教他们唤,“来,这是舅父——舅、父。” 璋儿睁着圆圆的?眼睛,好奇地望着眼前这个陌生的?男人,小嘴里下意识跟着母亲喊:“舅、舅、舅!” 一旁的?芙儿见状,也跟着嘟囔:“舅!” 孩子们稚嫩的嗓音清脆响亮,一下让赵彦周怔住了。 他站在屋里,忽然有种手足无措的感觉,好半晌才讷讷应了?声“诶”。 “阿兄要不要抱一抱?” 楚宁笑着站起身,让他好靠近些?。 赵彦周没说话,低头对上最近的?璋儿的目光,踟蹰片刻,缓缓矮下|身子,伸手小心翼翼抱住。 璋儿明亮的?眼睛看着他,慢慢伸出手,揪住他领口的衣物,小嘴里仍然嘟嘟囔囔地唤“舅、舅”。 芙儿见哥哥被抱起来了,也跌跌撞撞靠近,抱住舅父的腿,仰头露出渴望的?眼神。 赵彦周只觉得心里又酸又软,不禁伸出另一只手将芙儿也抱在身边。 “孩子们长得很像殿下。”他沉默许久,哑着声说出这句话,“看到殿下过得好,臣心里十分宽慰……” 两人像同时想起了?什么,忽然静了?下来。 芸娘与府里其他的?侍从都已退下了?,只有宫中随侍的?一位侍女还守在角落里。 楚宁低声道:“阿兄,我方才见过芸娘了?,她是个好姑娘。” 赵彦周低着头没看她,沉默许久,才道:“我这样,不该再拖累旁人了。” “你怎知一定就是拖累?阿兄,你值得旁人的真心对待。” 他没再说话,只是将两个孩子放到榻上,温和地抚摸他们的脑袋。 …… 夜里,芸娘将收拾好的?衣物放进橱柜中,转眼却见赵彦周正坐在灯下,对着多宝盒中那一对长命锁出神不已。 她脚步顿了?顿,一下回想起白日的情形。 郎君看向皇后的目光里,是她从未见过的?温情。 如此,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可那人,到底是皇后呀! “郎君,时候不早,该歇息了。”芸娘掩住酸涩眼眶里的?心疼,轻声提醒着,转身替他将床铺掀开一角,“明日一早还要去衙署呢。” “芸娘。”他背对着她,清瘦的身影显出几分孤寂,“你今年已十九了?吧?想不想出嫁?若想,我会替你备一份嫁妆,寻个好人家,往后虽不是官眷,却也能恢复平民身份,不必再为人奴仆。” 芸娘愣了愣,登时一阵心惊,下意识便跪下来,连连摇头:“郎君这是要赶奴婢走吗?奴婢——奴婢不想嫁人,只想一直留在郎君身边,好报答郎君的?恩情!” 头顶传来一声无奈的?轻叹。 “芸娘,我收留你,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谈不上恩情。况且,当初见到你时,我只是不想再见到别人也同她一样,落进那样无依无靠的?卑微境地里……” 他买下芸娘时,没有别的念头,只是想起数年前?的?楚宁罢了。 当初没能帮得了?楚宁,后来见到境遇相似的?芸娘,无论如何?也不能袖手旁观。 说到底,他并非善人,只是出于私心,想弥补自己当初的?愧疚与亏欠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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