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是这样。”楚宁轻叹一声,无?奈地摇头,“当初他在长安时,也是如此,总将别?人的事都?处理地妥妥当当,偏偏忘了自己。芸娘,以后,还请你继续照顾他,可好?” 芸娘受宠若惊,一时分不清她到底是什么意思,只?好连声道:“这都?是奴婢应做的。” 恰在这时,随驾的侍女笑着进来?道:“殿下,赵司马回来?了!” 楚宁的脸上立刻露出喜悦的笑容,芸娘也跟着起身迎出去?。 廊檐下,赵彦周清俊的身影快步走近,一向清冷严肃的脸上也露出几分期盼的笑容,只?是到了屋里,却不靠近,仍是停下脚步,恭恭敬敬地行礼。 “表兄不必如此见外,快来?看看你这两个外甥和外甥女!”楚宁冲他招手,将两个孩子带到他面?前,教?他们唤,“来?,这是舅父——舅、父。” 璋儿?睁着圆圆的眼睛,好奇地望着眼前这个陌生的男人,小嘴里下意识跟着母亲喊:“舅、舅、舅!” 一旁的芙儿?见状,也跟着嘟囔:“舅!” 孩子们稚嫩的嗓音清脆响亮,一下让赵彦周怔住了。 他站在屋里,忽然有种?手足无?措的感觉,好半晌才讷讷应了声“诶”。 “阿兄要不要抱一抱?” 楚宁笑着站起身,让他好靠近些。 赵彦周没说话,低头对上最近的璋儿?的目光,踟蹰片刻,缓缓矮下|身子,伸手小心翼翼抱住。 璋儿?明亮的眼睛看着他,慢慢伸出手,揪住他领口?的衣物,小嘴里仍然嘟嘟囔囔地唤“舅、舅”。 芙儿?见哥哥被抱起来?了,也跌跌撞撞靠近,抱住舅父的腿,仰头露出渴望的眼神。 赵彦周只?觉得心里又酸又软,不禁伸出另一只?手将芙儿?也抱在身边。 “孩子们长得很像殿下。”他沉默许久,哑着声说出这句话,“看到殿下过得好,臣心里十分宽慰……” 两人像同时想起了什么,忽然静了下来?。 芸娘与府里其?他的侍从都?已退下了,只?有宫中随侍的一位侍女还守在角落里。 楚宁低声道:“阿兄,我方?才见过芸娘了,她是个好姑娘。” 赵彦周低着头没看她,沉默许久,才道:“我这样,不该再拖累旁人了。” “你怎知一定就是拖累?阿兄,你值得旁人的真心对待。” 他没再说话,只?是将两个孩子放到榻上,温和地抚摸他们的脑袋。 …… 夜里,芸娘将收拾好的衣物放进橱柜中,转眼却见赵彦周正坐在灯下,对着多宝盒中那一对长命锁出神不已。 她脚步顿了顿,一下回想起白日的情形。 郎君看向皇后的目光里,是她从未见过的温情。 如此,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可那人,到底是皇后呀! “郎君,时候不早,该歇息了。”芸娘掩住酸涩眼眶里的心疼,轻声提醒着,转身替他将床铺掀开一角,“明日一早还要去?衙署呢。” “芸娘。”他背对着她,清瘦的身影显出几分孤寂,“你今年已十九了吧?想不想出嫁?若想,我会替你备一份嫁妆,寻个好人家?,往后虽不是官眷,却也能恢复平民身份,不必再为人奴仆。” 芸娘愣了愣,登时一阵心惊,下意识便跪下来?,连连摇头:“郎君这是要赶奴婢走吗?奴婢——奴婢不想嫁人,只?想一直留在郎君身边,好报答郎君的恩情!” 头顶传来?一声无?奈的轻叹。 “芸娘,我收留你,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谈不上恩情。况且,当初见到你时,我只?是不想再见到别?人也同她一样,落进那样无?依无?靠的卑微境地里……” 他买下芸娘时,没有别?的念头,只?是想起数年前的楚宁罢了。 当初没能帮得了楚宁,后来?见到境遇相似的芸娘,无?论如何也不能袖手旁观。 说到底,他并非善人,只?是出于私心,想弥补自己当初的愧疚与亏欠罢了。 芸娘摇头:“不论郎君为什么救了奴婢,对奴婢来?说,就是恩人。郎君,芸娘别?无?所求,只?想这辈子都?留在郎君身边,照顾郎君!” 说着,她又想起白日的事:“今日,皇后殿下还曾嘱咐奴婢,将来?要继续照顾郎君,奴婢也答应了,绝不能食言。” “你——哎,你不知道,我……”赵彦周转过身来?,低头注视着她,眼里渐渐生出几分怜惜与痛苦,想将自己最隐秘的缺陷暴露在她眼前,让她知难而退,可话到嘴边,始终难以启齿,最后只?能道,“我这辈子都?没法?娶妻生子,你留在我身边,岂非要被我拖累?” 芸娘却像是毫不在意的样子,小心翼翼靠近些,摇头道:“郎君,芸娘不在乎这些,只?要能留下,怎样都?好。” 饶是赵彦周的心里已荒芜了多年,此刻也忍不住动容。 “痴儿?啊……” 芸娘红着眼,深吸一口?气,犹豫片刻,将心里压着的话说了出来?:“皇后殿下挂念郎君,总是担心郎君身边无?人照顾,芸娘知道,郎君心里,待皇后殿下是不一样的……求郎君让芸娘留下,往后,也好让殿下宽心……” 赵彦周沉默不语,只?怔怔地望着她,好似在辨别?她到底是不是一时冲动。 “芸娘,你可想好了?即便我不能娶妻生子,即便我——心里放不下你,你也愿意留下?” 芸娘毫不犹豫地点头,眼眶里的泪水源源不断地滚落下来?。 他双唇颤了颤,慢慢伸出手,在她的头顶按了按。 “容我想想吧。” …… 数日后,便是中秋之宴,帝后一双儿?女的周岁宴也一并放在今日。 太极宫里的热闹更胜往昔,往来?的人群里处处是欢笑声,两位小寿星更是被帝后二人抱在怀里,不时接受众人的祝贺。 赵彦周远远望着御座上和美的一家?四口?,心里一阵恍惚。 年轻的皇帝不但给了阿宁名正言顺的耀眼身份,让她从此有了依靠,更是两三年里始终未再有别?的女人,这几乎是天底下大多数贵族男子都?做不到的。 如此轻易,着实?令人唏嘘感叹。 他压下胸口?闪过复杂酸涩的滋味,伸手提起酒壶,将杯中酒斟满,默默起身,行到御座前,谦恭地拜道:“今日中秋,两位小殿下亦恰满周岁,臣特来?向陛下、殿下,还有两位小殿下敬这一杯酒,望两位小殿下长命无?忧。” 帝后二人相视一笑,一同举起酒杯仰头饮下,冲他示意。 楚宁笑着再度让孩子们学着唤“舅父”,又指着他们脖颈上才挂上的金灿灿的长命锁,道:“阿兄,你看,你送来?的长命锁,我已让璋儿?和芙儿?都?挂上了,往后,这长命锁便要护着他们一直到长大成人了。” “蒙殿下不弃,臣惭愧。”他望着璋儿?和芙儿?活泼灵动的模样,不禁牵动嘴角,微微笑了笑。 “赵卿这两年辛苦,朕听闻,你在晋州颇有建树,甚好,不必自谦。”萧恪之亦难得满脸愉悦的笑,冲他点头以示肯定。 这一位皇帝,从未介怀他与阿宁的关系,更宽容地给予他机会与肯定。 “多谢陛下夸赞,臣不过是尽职尽责,做分内之事罢了,谈不上‘有建树’。” 他眼光动了动,只?觉眼前这一家?四口?之间的温情与亲密,虽在意料之中,却依旧令人感叹。 他的阿宁啊,总算找到后半辈子的归宿了,往后,应当再也不必他操心挂念了吧? 不知怎的,他感到心里一阵失落的同时,也有莫名的轻松,好似有什么重担突然被挪走了,令他整颗心都?有些不真实?的飘忽感。 “阿兄,我方?才让人又往你府上送了几匹布料,给芸娘做几身衣裳,她是个姑娘。” 楚宁的声音再度钻入他耳中,将他拉回神来?。 “殿下的意思,臣明白了。” 他忽然想起芸娘那日的话。 阿宁如今什么都?有了,心里唯一的遗憾与愧疚,大约便是他这个表兄了吧? 他不该让她如此牵挂,更不该让她留有遗憾。他只?想让她这辈子都?圆满安乐,无?忧无?虑。 “阿兄明白了什么?”楚宁有些疑惑,一旁的萧恪之却似乎已经了然。 赵彦周没多解释,拱手行礼后,便默默离开了。 宴席还未过半,他却不再逗留,而是直接回府。 十五的月色皎洁明朗,在庭中洒下一片清晖。 芸娘独自坐在廊下等他,一见他回来?,顿时露出欣喜的笑容:“郎君怎这样早便回来?了?芸娘还以为,郎君今日会留在宫里呢。” “你既然以为我会留在宫里,怎还在这儿?等着?”他停下脚步,站在她面?前,哑声问。 “只?是猜测罢了,万一呢,万一郎君回来?,奴婢岂不是就等到了?”她温柔地笑笑,转身推开屋门要迎他进去?。 暖色的烛光一下从门里袭来?,刺得他眼眶发热。 “芸娘。”他站在原地没动,嗓音里透着几分颤意,“我受过宫刑,已不是个男人了。” “我的心里,还装着别?人,一直一直,往后,也不能全部给你。” “若我娶你,也是为了让她能安心。” 芸娘的脚步顿住了,猛地回过身来?,忍着泪望向他。 “这样,你还愿意留在我身边吗?” 她仰着头,唇瓣轻颤,秀丽干净的眼里泪水盈盈欲坠,微微一动,便夺眶而出。 心里分明是震惊的,可直觉告诉她,这时候容不得半点犹豫。 “芸娘愿意,只?要留在郎君身边,芸娘什么都?不在乎。” 她依旧说得毫不迟疑,仿佛孤注一掷扑向烈焰的飞蛾。 “傻芸娘。”他眼底酸涩,终于叹息着伸手按在她的发顶,“是我配不上你。” “郎君难道不是和芸娘一样傻……” 芸娘说得瓮声瓮气,令他含着泪轻笑出声。 “是啊,两个痴儿?,倒是又般配了。” “郎君这话什么意思?”她紧张又期待,甚至还有些害怕地看着他。 “芸娘,我会娶你为妻。”他低头轻声道,“我没法?给你太多承诺,可往后,我的身边只?会有你一人,我的一切也都?是你的,我会竭尽全力待你好,你可愿意?” 他的心里早已装了别?人,他无?法?保证立刻忘掉过去?,一心一意只?爱芸娘一人,可他愿意试一试,愿意给她一个依靠,让她这辈子再不必忧心。 她值得他好好对待。 “郎君,我、我怎会不愿?” “好,往后,咱们好好过日子。”
第87章 番外九 “殿下,方才传来消息,北戎人支撑不住,掠了几户百姓的粮食便仓皇逃走了,想来只是快入冬了,物资匮乏,想来打秋风罢了。” 甘州边疆的营帐里?,靳江将手里?简短的军报送到书案上,沉声回报。 萧恪之低头扫视军报,紧锁着眉头将情况一一记在心里?,心底却不知为何闪过几分慌乱的恍惚,迟迟没有应答。 分明只是场不满百人的小规模劫掠,他却觉得空落落的,好像某个自己牵挂的地方出了差错一般。 “殿下?” 靳江见始终没得到回应,不禁出声提醒。 萧恪之猛然回神,伸手揉了揉眉心,挥去心头的异样,道:“我知道了,吩咐将士们,不得惊扰百姓,被劫掠的几家,若受损严重,让县衙好好安抚。” “喏。” 他拱手应下,才转身出去交代了几句,又收到长安送来的密报,随即回到帐中:“殿下,长安似乎出了些事。” 这两年,随着甘州军中的情况越来越有气?色,萧恪之开始逐渐往大凉各地部署自己的人,尤其都城长安,更是重中之重,朝中的大小事宜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可今日不知怎的,听到“长安”二?字,萧恪之顿了顿,好不容易松开的眉宇再?度蹙起,沉默地低头拆开密报。 方才那阵怪异的感?觉不但卷土重来了,甚至因为看到密报中的内容而越来越重。 密报中写的,是近来轰动朝野的楚虔榆案。 此案闹了整整三个月,如?今终于结了,楚虔榆被夺官职、爵位,贬为庶民,当街腰斩,楚家十几名在朝为官的成年男丁亦牵涉其中,被判流放黔州,独女楚宁则被贬入奴籍,暂时收押在刑部。 “楚相到底没能逃过……” 他点了盏灯,将看完的密报点燃,望着薄薄的几张纸静静燃成灰烬,心底的异样越发令他不适。 他未派人去详查此事,只是大致清楚事发的过程罢了,先前听说,只是有些唏嘘,亦有过想帮一帮楚相的念头,然而如?今的他能力有限,虽有了打?探各方消息的渠道,到底在朝廷中仍是个无?名之辈。 可今日,再?想到此事,除了唏嘘外,竟还有种挥之不去的紧迫与慌乱,尤其是听到楚虔榆独女的时候,更是心悸不已,好像有什么东西催促着他要赶紧抓住一般。 难道,是因为楚虔榆曾经对他有过几分关照? 自己的确不是个会轻易忘记旁人恩情的人。 他如?此安慰自己。 楚虔榆不但关照过他,在他最?困难的时候点醒了他,而且还是个品行端正,有真才实学的人。 这样的人,不该遭到如此不公的对待。 如?今楚虔榆已被斩,他该做些什么? 这般焦灼又冲动地思考着,他忽然从榻上起来,冲靳江招手道:“收拾一下,明日一早去一趟长安。” “殿下?”靳江一惊,忙道,“这时候赶去长安,若被人发现了如?何是好?楚相虽曾关照过殿下,可如今已去了,殿下若要报答,也不急于一时啊……” 他知道萧恪之为人看似冷漠,实则极重视情义,只道忽然决定赶过去,也是念在楚虔榆过去的恩情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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