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少年喝了一口酒,举筷夹了一片卤牛肉,刚送入口中,只见大路上正有两名青衣汉子,匆匆走来,一眼看到棚里的白衣少年,两人齐齐一怔,立即神色恭敬的朝棚中走来。 白衣少年没去理会他们,只是自顾自的喝酒、吃菜。 那两个青衣汉子一直走到白衣少年桌前,一齐抱了抱拳,由走在前面的一人说道:“小的该死,迎候来迟,公子久候了。” 白衣少年看他们是向自己说话,讶然问道:“二位是……” 前面一人陪着笑道:“小的两人是从常家庄来,奉庄主之命,迎接公子来的。” 白衣少年道:“在下和贵庄庄主素昧平生,二位莫要认错了人?” 前面那人道:“不会错,公子见到敝庄庄主,就会知道,敝庄主已在庄上恭候多时,公子请早些光降吧!” “这……”白衣少年还在迟疑! 稍后一个抱拳接口道:“公子若是去迟了,庄主就会责怪小的办事不力,还望公子早些动身才是。” 白衣少年心中好生奇怪,自己要去铜官山,常家庄的庄主怎么会在这里派人来接,看来八成是认错了人,正待开口。 前面一人连连拱手催道:“公子可以请了。” 白衣少年心想自己和他们也说不清,不如随他们去见了庄主,再解释不迟,这就点头说:“好!”,从身边取出一锭碎银,放到桌上,站起身来。 两名青衣汉子迅快的退出松棚,白衣少年跟着他们走出。 前面一人立即走到前面,说道:“小的给公子带路。” 说完,循着大路,往北行去。 白衣少年跟着他们走了三四里路,来至一座小山脚下,果见一座庄院,敞开着大门。 门前站着四五个汉子,看到两个青衣汉子领着白衣少年前来,就有人说着:“来了,来了厂其中一个转身往里飞奔而入,敢情赶着进去通报了。 前面那人领着白衣少年走近大门,回身道:“到了,公子请进。” 他依然走在前面,直入大门! 门内是一个大天井,两边站立着七八个年轻汉子,大家目光都不期而然的朝少年投来。 白衣少年在这一瞬间,开始感觉到有些不对了! 自己是他们庄主派人去接来的,照说。常家庄的人,即或不表示欢迎,至少也不应该对自己仇视,’但这些人的眼光中,几乎都流露着愤怒和仇视之色,把自己看作了他们的敌人一般! 前面领路汉子一直走到阶下,才脚下—:停,躬着身道:“启禀庄主,客人来了。” 大厅上登时传出一个洪亮而威重的声音说道:“请他进来。” 白衣少年听得出来,这口气并不很友善;心中更是觉得纳罕。 前面那人回身道:“庄主有请,公子请进去吧!” 白衣少年也不客气,举步登上石阶,跨入大厅。 厅上一把高背椅上,大马金刀般坐着一仑囱裳如银,红脸瘦削,目光炯炯的瘦小老人,这时看到白衣少年走入,也不站起,只是抬抬手,洪声道:“阁下果然如约而来,请坐!” 他这一抬手,就可以发现双臂特长,比平常人几乎长出了三分之一。 白衣少年看他踞坐上首,傲不为礼,尤其听他说什么如约而来,心知是认错了人,这就拱拱手道:“在下路经三里店,被贵价坚持说是庄主见召,非要在下来一趟不可,在下和庄主素昧平生,庄主宠召的可能并非在下,是贵价认错人了。” “认错人?” 红脸老者仰首发出一声嘹亮长笑,目注白衣少年,洪声笑道:“难道三天前上门要老夫向江湖同道公开取消“白发仙猿” 外号的白衣少年,会不是你么?老夫当时虽未在场,但阁下出手伤了老夫门卞,老夫两个门人,总不至看走了眼,阁下还扬言今天要亲来向老夫讨取回信……” 白衣少年从他口中已经隐约可以听出这回事的真相来了,方才那个青衣庄丁,原来是他门人乔装的,此老外号叫做“白发仙猿”。 他初出江湖,虽不知道这位外号叫白发仙猿的老者是什么人,但看他气派不小,敢情是江湖上成名多年的英雄无疑。 这就不待红脸老者说下去,含笑拱拱手道:“老丈误会了,在下白云燕,并不是三天前找上宝庄的白衣人。” 红脸老者似是不信,口中微嘿一声,举手拍了两掌。 只见一名青年汉子走了进来,躬身道:“师傅有何吩咐?” 红脸老者道:“去叫广生和你四师兄、五师兄进来。” 那青年汉子口中应了声“是”,迅速退出,过没多久,从门外走进三个青衣汉子。 白云燕举目看去,前面一个中等身材,年约四旬,生得体型精壮,一条右臂下垂若废,后面两个正是方才在松棚中坚邀自己前来的两个庄丁。 这三人走入大厅,立即朝红脸老者躬身行了一礼,由中年汉子说道:“师傅呼唤,不知有什么吩咐?” 红脸老者伸手朝白云燕一指,说道:“广生,你仔细看看,三天前到庄上来的可是他么?” 中年汉子目光一横,怒目打量了白云燕二眼,躬身道:“启禀师傅,就是这小子,没错。” “唔!”红脸老者又朝两个乔扮庄丁的汉子问道:“广照、广文,你们两个仔细看看,是不是他?莫要认错了人?” 那两人也朝白云燕看了一眼,躬身道:“三天前,是傍晚时光,天色快黑了,是大师兄接待他的,弟子二人站得较远,没看仔细,但一身打扮、身材、模样,都差不多,应该是不会错的了。” 红脸老者双目精光一凝,投射到白云燕的脸上,沉笑一声道:“年轻人,现在老夫三个门人都指认就是你了,你既然敢来,何用抵赖?” 白云燕拱拱手,苦笑道:“正如老丈所说,既然敢来,何用抵赖?如果是在下,在下就绝不会抵赖……” “不抵赖就好。” 红脸老者洪笑一声截着他话头,说道:“那么你就说说看,要老夫公开取消白发仙猿外号,还出手伤人,废了我门下大弟子一条右臂,究是什么人指使你来的?” 白云燕道:“老丈是成名多年的老英雄,应该深明事理,在下一再说那人并非在下,老丈何以不能见信?” 红脸老者大笑道:“老夫相信事实,我三个门人亲眼目睹, 指认三天前来的就是阁下,会错么?” 刚说到这里,只见从阶前走进一个人来,说道:“公纪兄 有客么?” 这人年约六旬,脸型狭长,手掌中盘旋着两颗铁丸,一脸俱是笑容,但骤睹在座的白云燕,不由得老脸蓦地一沉,哼道:“这年轻人大概是白衣教门下了?老夫正要找你们……” 又是一个认错了人的人! 红脸老者大笑道:“组庵兄你来得正好。” 白云燕看到这进来的老者,急忙趋了上去,拜倒在地,说道:“大伯父在上,侄儿是云燕呀!” 原来这老者正是白云燕的大伯父铁指金丸白组庵,家住铜官山,白云燕赶去铜官山,就是找大伯父去的。 “你是云燕?” 白组庵怔得一怔,面现郁怒,沉声道:“你离家二十年,怎么会投入左道旁门的白衣教去的?” 白云燕站起身,讶异地望着大伯父,说道:“侄儿刚下山来,没有投入白衣教呀!” 白组庵脸色稍霁,问道:“那你怎么穿了一身白衣?” 白云燕笑了笑,说道:“这是师傅说的,我大哥从前也穿一件白衣,江湖上都叫他白侠,侄儿姓的又是白,所以下山之日,就要侄儿也改穿一身白衣,说是可以克绍白家的箕裘。” 他这一笑,就露出了大孩子的腼腆之色。 白组庵脸上也有了笑容,点点头,问道:“你师傅是谁? 二十年前,你还只五岁,和你大哥同时失踪,老夫托人到处打听,一无消息,你们到哪里去了?” 白云燕神秘一笑道:“大伯父原谅,侄儿师傅是个山野之人,不准侄儿向任何人说,二十年前是师傅把侄儿带走的,大哥没和侄儿在一起。” “你没和云生在一起?” 白组庵听得大感意外,用手摸着花白胡子,攒攒眉道:“那你大哥哪里去了呢?” 白云燕道:“小侄也不知道,家师吩咐小侄,下山之后,就来找大伯父,小侄就是到铜官山去的,路经三里店,给这里庄主派去的两位老哥,硬把小侄邀了来。” 红脸老者问道:“组庵兄,这位是令侄么?” 白组庵点头道:“是的,他正是舍侄云燕,哦!云燕,快去见过常伯父,他就是江湖上人称白发仙猿的常公纪常老哥,是愚伯的多年老友。” 白云燕连忙应了声“是”,转身朝常公纪作了个长揖,说道:“常伯父在上,恕小侄不知不罪,方才多有冒犯。” “哈哈!”常公纪大笑道:“小徒糊涂,认错了人,白少兄 幸勿介意。” 大家重新落座,白云燕欠身道:“常伯父派人去找穿白衣 的人,不知究是何事?” 常公纪一手拂髯,说道:“三天前老朽正好有事外出,平常敝庄大小事情,也都是由小徒蔡广生处理,傍晚时分,来了一个白衣少年,声称要见老朽,广生告诉他说老朽不在,问他有什么事?那白衣少年自称是白衣教的人,声言白衣教崛起武林,凡是江湖上人,带上一个‘白’字的都得更改,要老朽取消白发仙猿的外号,小徒听得大怒,一言不合,几乎动武,那白衣少年冷笑一声,随手一拂,回头道:“我三天之后再来给你解穴,告诉常公纪,他叫黑发、黄发、红发都可以,‘白’字是非更改不可,今天正好是第三天,少兄又穿了一身白衣,才有此误会。” “嘿嘿!”白组庵怒笑了一声,道:“他要公纪兄改的只是外号,但他却居然要兄弟把姓氏都要改换呢!” “哦!”常公纪轩眉道:“他也去了铜官山?” “那是三天前上午巳牌时光!” 白组庵道:“兄弟去了张家冲(地名),那白衣少年因兄弟不在,就交代拙荆,大意也和对令徒说的差不多,声称白衣教出世,凡是姓白的人,都得改姓,不然的话,会有不利,兄弟原以为只是白衣教神棍欺骗愚夫愚妇,藉以敛财的勾当;‘但如今看来,其中倒是大有文章!” 白云燕问道:“常伯父门下的蔡兄不知被他使了什么手法, 小侄方才看他右臂下垂,好像还未复原呢?” 常公纪轻轻叹息了一声道:“这就是老朽派人去请令伯父的原因,广生右臂经他一拂,初时只不过感到右肩有些麻木,哪知到了第二天,整条手臂若废,不但使不出半点力气,连运气到肩膀之时,经络全已闭塞,老朽惭愧,居然看不出他点的是何处穴道,组庵兄精于打穴,想请他来看看,是否解得开?” 白组庵笑道:“你老哥看不出来,兄弟如何看得出来? 常公纪大笑道:“组庵兄不用客气,点穴之道,各门各派手法迥异,组庵兄精于此道,自然比兄弟高明多了。” 回头叫道:“广生,你出来给白老伯看看。” 蔡广生在里面答应一声,垂着右臂,从屏后走出,到了白组庵面前。 白组庵牧起两枚铁丸,用手在蔡广生肩头按了按,问道:“痛不痛?” 蔡广生摇头道:“不痛。” 白组庵外号铁指金丸,擅于打穴,他三个指头,从蔡广生肩上往手臂连按带摸,一面叮嘱道:“如果感觉疼痛,就要出声。” 他一路摸到手腕、蔡广生还是一声不作,他不觉皱起双眉,又从手腕—路按了上去,再从肩头,按到背胛,蔡广生还是没有作声,好像一无感觉一般! 白组庵狭长的脸上渐渐有了惊异之色,攒攒眉,说道:奇怪,手臂上就只有这些穴道了!” 白云燕在旁道:“大伯父,这位蔡兄好像不是被点穴手法所伤!” 白组庵奇道:“那是什么手法?” 白云燕道:“看这情形,那人使的极似拂脉截经手法,可否让小侄试试?” “拂脉截经手法,唔,我以前曾听先师说过。” 白组庵点头道:“兰花拂穴,神仙截脉,但此种手法,据说失传已久了,哦,你会这种手法?” 白云燕微笑道:“拂脉截经,只是总称而已,其中手法还是各有不同,蔡兄被他一拂之后,初时只感右肩麻木,多半是拂脉手法了。至于截经闭穴,经穴一经被截,就会立时失去武功,那又要高深一层了。” 常公纪呵呵一笑道:“白少兄既然说得出典头来,想必也精于此道,那就请替小徒一试吧!” 白云燕道:“小侄虽曾练过,但各派手法不同,还不知道能不能解得开呢!” 口中说着,右手业已随着在蔡广生肩上拍落,五指再轻轻往上一抓,说道:“蔡兄试试,是不是能活动了?” 蔡广生还不相信他这轻轻一拍,往上这么一抓,竟能解得 开师傅和白老伯解不开的截脉手法?但依言试提手腕,这一提,垂下若废的右手果然一下提了起来,五指也能活动自如了,一时不由大为惊奇,说道:“白兄好手法,兄弟被闭的经脉果然已能活动了。” 白组庵没想到自己侄子不过二十四五岁,就练成了如此上乘手法,心中自然大为高兴。 常公纪心头却不禁暗生疑念,白云燕离家二十年,会不会是白衣教的同党呢?但一面却呵呵笑道:“白少兄果然高明,英雄出少年,组庵兄,咱们真是老了,不中用了。” 刚说到这里,只见一名青年慌慌张张的奔了进来,说道:“师傅,来了,来了!” 常公纪喝道:“你说什么来了?” 那门人道:“三天前来的那个白衣人来了。” “哼!’,常公纪脸色微沉,一挥手道:“叫他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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