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琅惦记着萧朔在病中,有心照顾他,此时见这人得了便宜居然卖乖,忍不住磨牙,“萧朔——” 萧朔轻声应他:“嗯?” “……”云琅悻悻:“罢了。” 萧朔拥着他,一点点收拢手臂。 云琅被拘得不自在,脸上害臊,在他颈间全无章法地胡乱拱了拱,“……别胡闹,我是来盯着你不踹被子的,你睡了我便走。” 萧朔心头倏忽一空。 他的困意尽数散干净了,睁开眼睛,哑声问:“去哪儿?” 云琅一愣。 “我只是得了风寒,怕传给你,叫你在小院子睡几日。”萧朔问:“你要去什么地方?” 云琅愣了半天,没忍住乐出来,摸了摸萧朔的额头。 “小王爷,真睡傻了?”云琅调侃说:“你那处小院子我早住不成啦。” 萧朔定定看着他。 梦魇里的恐惧又升腾起来,搅得他喘不过气。 “为什么?我……” 云琅失笑,“你忘了?你把袍子都割了,和我恩尽义绝,还立下血誓,说他日再见,亲手取我性命。” 云琅在他怀里挪了挪,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枕着萧朔的臂膀,“我知道你想要我的命,你等一等,别着急……” 萧朔彻骨生寒。 他已经察觉到自己只怕又掉进了一场梦魇,只是这场梦比以往来的都可怖、都诛心,都能将他活活凌迟,投进深不见底的冻骨苔原里去。 “我不是。”萧朔尽全力出声:“云琅,我不是……” 云琅好奇:“不是什么?” 萧朔绝望地闭上眼睛。 这场梦魇或许的确是冲着索他的命来的,生怕他再留有一点儿希望的余地,不准他再自欺欺人,这样浑浑噩噩行尸走肉地活下去……他说不出话了。 云琅见他不开口,又哄他一样,在他背后胡乱地拍,“好了、好了,我原本也该死。” “我欠端王叔的、欠王妃的、欠先帝与先皇后的,还欠朔方军、欠你。”云琅脸上还带着笑,他垂着眼睛,声音和过去说笑闲聊几乎没有半点区别:“我死几次都不够,只能还我最想还的一个……萧朔。” 萧朔发不出任何声音,他闭着眼睛,无力地一下下摇头。 “我把命还给你,你忍一忍。”云琅说:“死了干净,死了就不知道疼。等我死透了,你要把我大卸八块,要挫骨扬灰、要怎么都由你。” 云琅的语气很轻快:“你记得就行了,我是真心想……” 萧朔发着抖,他终于冲破了那一股不知来由的力量封锁,逼自己发出声音:“不是。” 云琅疑惑:“什么?” “你的真心不是这个,云琅。” 萧朔的嗓子哑透了,每说一个字,嗓子里都弥开血腥气,“你不想死,你最怕冷、最怕疼,你怕死了以后只有一个人,黑漆漆什么都没有。” 萧朔死死攥着云琅的手臂,她知道眼前的不是云琅,只是梦魇里的一道来折磨他的幻影,却依然分毫不敢松手。 “你回京城,不只是为了千里迢迢回来找死,是不是?” 萧朔急声说:“你也想来见我,你也想和我说清楚当初的事。你快被那些只准你知道的事逼疯了,捡到只兔子也要说话,对着棵枯树也要说话。” 他一直派人暗地里守着云琅,他一直在等,可云琅永远都只往看不见的黑暗里头也不回地走。 “你为什么不肯和我说?” 萧朔已经听不见自己的声音,他死命扯着那道幻影,“是因为信不过我?因为我性情偏执,目光短浅,因为你恨我,我和所有人一样,把你逼到不得解脱的……” 云琅垂着头,轻轻叫他:“萧朔……” 萧朔打了个冷颤,堪堪刹住话头。 “我恨你做什么呢?”云琅摸了摸他死攥着自己的那只手,“我只想叫你活着。” 萧朔胸口起伏,垂下视线。 他一点点松开手,僵硬冰冷的手指仍然屈着,向后撤开。 才撤开,就被云琅的手握了上来。 梦魇里的幻影一旦被识破,就不会再保持伪装的样子。云琅身上的热意褪尽了,英姿飒爽骨肉匀称的少年将军,在他怀里一点点变得病骨支离。 云琅瘦得让人心惊,冷冰冰地在他怀里,身上一处处洇开殷红血色。 萧朔仿佛已被片片凌迟干净了,“……云琅?” “好累。”云琅轻声说:“小王爷,覆水难收。” 云琅垂着眼睫,安安静静地说:“你放我走。” “我不怕死了,我疼惯了,也冷惯了。”云琅说:“我想好好睡一觉,我好多年没有好好睡过觉了。” 云琅:“你抱抱我。” 萧朔抱着他,他想收紧手臂,又怕弄疼了云琅,抱得松了,又怕传不过去身上的温度。 萧朔肩背手臂几乎都僵透了,一动不动,像是连呼吸也忘了干净。云琅把脸埋进他怀里。 不知隔了多久,温热的湿意无声扩开,云琅伏在他胸口,瘦得嶙峋的肩背抖得止不住。 “萧朔。”云琅念他的名字:“萧朔。” “梦见你了,是好梦,我想让你也做个好梦。” 云琅的眼泪止不住,他伸出手,去拽萧朔的袖子,“对不住。萧朔,对不住,我要死了,可我还来搅你,我只想见见你,我其实……”最后的话音消失在刺目的血色里。 萧朔胸口像是被穿了个洞,空茫一片,冷飕飕透着风。 云琅在他怀里,血止不住地从云琅的口中涌出来,温热的,带着云琅最后一点生命的气息的血。 云琅的眼睛睁着,茫然地看着他的方向。 萧朔抱起云琅,他顾不上什么梦魇不梦魇,踉跄着从床上扑下来,死死把云琅护在胸口,撞开门跑出去。 可云琅的身影也在他怀里一点点消散。 梦醒了,就什么都留不住了。 萧朔看着云琅的最后一片衣角消失在自己眼前。 “王爷!”老主簿守在门外,被响动惊得快步进来,伸手扶他,“怎么了?太医说您要好生歇息。” 萧朔咬着牙关,用力闭了闭眼睛,“什么时候行刑?” “冬月朔日,午时三刻。” 老主簿知道他问的什么,忙低声说:“王爷可还有吩咐?” “叫玄铁卫去。”萧朔寒声:“不论他愿不愿意,绑也好,劫也好,把人抢回来。” “王爷,不是已经安排好了吗?”老主簿皱紧了眉毛,“那铡刀落不下去,铡刀不落必有冤情,按例打回刑部复审,我们趁机暗中运作……” 萧朔抬起视线。 老主簿教他眼底血色引得一惊,堪堪刹住话头,不再说话了。 “太久了,我等不得。”萧朔垂下视线,“我恨他入骨,即刻便要他性命。” 老主簿欲言又止地看了看他,没说话,低声应了句是。 萧朔到:“去打听清楚,梁太医的医馆在什么地方。” 老主簿垂首,“是。” “府内为何这般阴冷,叫人不能安睡,整日里噩梦连连?”萧朔冷声:“今日起便将地龙烧起来,少那几块炭么?” “……是。”老主簿问道:“可还要暖炉么?兽金炭,龙井茶也备着?” 老主簿难得找着时机,一鼓作气:“再找人做个珍宝架?照原样镶墙上……” 萧朔沉声:“够了!” 老主簿瞄了瞄萧朔,及时闭上嘴。 萧朔深色冷沉阴鸷,却一个字都未再多说,拂袖回了内室。 老主簿到底没忍住嘴角的笑意,在书房里团团转了两圈。 书房的桌子上放着份明黄帛书,是要处斩逃亡的云家余孽,命琰王监斩的圣旨,老主簿随手团了团,准备拿回去压在箱子底下当垫布。 这圣旨没用。 萧朔不回去刑场,皇上也拿琰王府没什么办法。 没人能杀得什么云家余孽,刑场上不论出什么事,云小侯爷也决不会死。 老主簿有点忍不住高兴,轻轻掩上书房的窗子,小跑着出去安排置办王爷那些吩咐。 他得做得利落些。 再过几日,王府便该有两位小主人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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