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所谓的一己之私,大抵不过就是想要从少年那儿得到难得的温柔。 这点私心,她才不会开口说。 他想:惹哭了李诏,这是他的责任。 顺遂她的意愿,他送她回府。伸手将她拉上了马,却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一般,难熬。少女的鼻息温热地铺在他脖颈处,在后背的她自然不知他的脸色是如何羞红却要故作镇定的。 可是,少年却于元府再度碰见了不应出现在京中的那一人,继而心中似有所考量权衡,有些症结在他脑海开解,故事亦依次浮现。被保护得极好的少女自告奋勇地冒险带他入后宫,是为理直气壮地自证却被他证了其父当权的不清白。 他见李诏面色灰丧,一直以来笃信的人物与世界皆被推翻,整个人怨愤似颓,却无处可泄,只好躲在马车上哭个天昏地暗。 他守在外头,想:这是他的责任。 只是少年终不知如何安慰。送上屠苏酒,却鬼使神差地靠近,似为弄清自己的心意,努力会意,然后会错意。 他只晓得二人的距离太近了。 再后来,在乌子坊桥上,李诏像平日般的随口一言,令他既期待又觉不真切。她在他面前说自己不想做这太子妃,少年忽觉自己这番作为变得愈发可笑起来。他想,这个未经苦难,被捧上云端的少女果真是太过无理取闹了。 少年为太子伴读,谂知不可自相矛盾自欺欺人。一旦出错,便会叫天下人不齿,亦会失了身后世家的颜面。他将重新修葺被他那极为任性的母亲所抹煞的一切。 他看着眼前的少女,却想:那是他的责任。 他与她皆是俗世凡人,或有身份高低贵贱,却不是凡事皆能由自己性子来。他无法听进她说的任何一个字,认定这是一场玩笑,或是她拉他下水的诡计。 推开她的手臂还残留少女的馨香与温度,他不可以后悔却又无时无刻不在后悔。 这种情绪似将他包裹,深入每一寸肌肤毛孔之中,他想不通。 而更想不通的是,李诏拒绝选妃自愿去山寺清修。 事情因果如此承接,那么她的所作所为好似全因他而起,是一场自己犯下的过错。 自此之后她面对他时唯有回避。 或是佛前清净,使得人心显现,原形毕露。遭逢背叛的无助,身体的疼痛,却放人离开,更像是一种自我放弃的仁慈宽恕。 他怕她再不想回来。 宫变,废立,换代。 朝堂之上的掠夺,又何时将人命放在眼中,一切皆不足为惜。李诏因其父而被卷入泥潭其中,成为桎梏右丞的一个砝码,被连夜挟出山寺。而李诏幸得他出手相救。 “昭阳君要谢我救了你一命。”这是他自己的自我标榜与邀功。仿佛如此陈述,二人的关系便可再度重启一般,加深了“亏欠”一说。 黑夜里一个认真的轻吻,却因被她嗅出了酒气而被消磨忘记,根本不经心。 反过来,他如冷水淋头,大悟这似一场现世的报应。 她的反复,与他的反复又有什么不同呢? 此一时,彼一时。 在上一个除夕夜里,少女出门寻他与李询。他似永远不知她的心情,期待多时,从来都是镜花水月。在中河拒绝他的直言不讳,又在他生辰筵席回绝他的关心。 一再划清界限。 少年说了“喜欢”,而她却毫不客气地回之以“讨厌”。 他不明白,除去爱憎之外,可还有其他情感? 得知她远离临安,少年心中幽愤难解。不晓她是为躲避他,还是为躲避在临安背负的一切。 日夜追赶,谎话连篇,他有意而为之,终于在大江渡船上再次见面。 再看到李诏时,他心中只跃出两个字:幸好。 爵位与品阶是横亘在他二人之间的虚伪阻隔,或许远离临安也好,便能名正言顺地丢掉那所谓的头衔或是名号的束缚。 他不知自负的少女却亦有自卑的情绪。未曾见她因他而有这般低落的心情。 嫉妒似火,真言似钢,令千秋冰雪消融,亦叫所谓的理智浇熔。 人人都觉得自己疯了,再多的伪装却抵挡不过心中所想。 或是借酒力,她便显得肆无忌惮起来,丢掉了面具与盔甲,成为最原本的她。 一船月色,两颗心交溶,和好乃至永以为好。 因他不再是一股劲地表达、剖白,而她不再是回避、委蛇。 将话匣子肆无忌惮地打开,一语中的,互相理解,才能成为“自己”,又成为“我们”,继而“我们一起”。 少年生闷气一般,看向病榻上的李诏,是觉她不可以出尔反尔,分明说过一起面对,而她临阵脱逃,如今却退缩起来。 窗外春色犹浅,腊雪初销梅蕊绽。 元望琛眼中干涩,烦懑地站了起来,朝着床的方向道:“你想瞧我弱冠行礼,现在冠服换好了,备了三顶帽子,还未加冠。” “李询李谢天天来府上,扰人清闲,你要不管一管。”他心头郁悒,坐回床沿,瞅着她的脸道。 凑近她的耳朵:“你爹爹又来信了,但我不读给你听。” 又懊丧不满道:“这几天不喂药,丹参汤好喝么?有外头酒楼宫里御厨做的好吃么?”元望琛言语逐渐带愠,却又湿了眼睫。 自己就像一个不争气的爱哭之人。 午后日偏西,夕阳透过窗纸落在床帏。 少年眼底再一次发酸,俯身,只手按住床背,衰颓地看了她一会儿,在她额上落了一个吻:“李诏,你胆儿可真小。” 他以手背掩盖住自己的眼睛,关节处微微湿润,尔后深吸一口气,似是想再续精神,不被沮丧侵扰。 炭火慢慢熄灭,炉上火星子跳动,屋内烟气弥漫。 少年还未揩干泪,忽闻一人发哑的虚弱声音: “你怎么了?” 她眯着眼睛,似因铜镜反射了余晖而睁不开眼,不明所以地看向奇怪动作的少年。 少年闻言一怔,猝然拿开手,却被人瞧见了泪眼婆娑,满怀夷悦而忧心忡忡的模样。 猛然滴落了一滴眼泪到她面上,滑落至蚕丝枕巾,晕染出一个深色的印记。 梅雪相和,喜鹊穿花转。 睡起夕阳迷醉眼,瘦觉玉肌罗带缓。 他的一颗心骤缩又跳得铮铮,他微微发颤的指腹摸过少女素白的脸颊:“这是真的么?” 轮到他不敢置信地说出这一句话,怕南柯一梦。 仿佛一切皆如小往大来,失而复得。 “我醒了,”少女笑意翩跹,似撑一支长蒿,远渡扁舟荡起的湖波,在料峭春寒初晴后,留下一点淡薄的夕日余温:“这是真的。” 纵经千劫,作业不亡,因缘会遇,果报自受。 他心忽起千层浪,了然所谓报应为何物。 是以人间冷暖,唯有自渡。 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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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期待烟花漫天,我可以永远靠在你左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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