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初三,马车终于晃进闵州城。城门守卒拄着锈矛打盹,城楼上"闵州"匾额缺了"闵"字,倒像在嘲笑来者。苏煦踩着满地牛粪入城时,忽见街角闪过道玄色身影,腰间螭纹玉带钩在烈日下一晃。 "大人......"他踉跄追出两步,却见那人转身——满脸麻子的屠夫拎着杀猪刀,腰间系着块腌臜的皮围裙。 当夜下榻驿馆,苏煦在霉烂的被褥里翻出本县志。干明十二年的字迹尚新:"知县李怀仁,卒于任上,时年三十有二"。泛黄的纸页间夹着片干枯的桃花,让他想起陈翊书房窗外那株碧桃。 次日拜会府衙,知府将官印扔在积灰的案头:"苏知县来得正好,秋税还差三万石。"说罢指了指后堂,"前日王主簿咽气前,留了箱案牍给你。" 木箱撬开时窜出只灰鼠,撞翻了桐油灯。苏煦就着火光翻看卷宗,忽然在赈灾账目里瞥见个熟悉的笔迹——"清远"二字隐在"柒仟石"的"柒"字里,与当年船上批注的漕运文书如出一辙。 "公子!"苏明远突然破门而入,"城外流民聚众抢粮!" 策马赶至义仓时,见个白发老翁被踩在泥里,怀中死死护着半袋麸皮。苏煦俯身搀扶,忽觉老翁腕上胎记眼熟——正是当年黄河渡口救他的纤夫! "苏......苏公子?"老翁浑浊的眼突然睁大,"干明三年修义仓时,老朽给您伯祖父拉过石料......" 当夜暴雨冲垮城西粥棚,苏煦赤脚站在及膝的泥水里指挥救人。有个妇人将婴孩塞进他怀中,那触感与洛阳道上的孩子一模一样。怀中突然一轻,竟是苏诚夺过孩子:"公子仔细着凉!" 回衙途中经过城隍庙,听见里头传出诵经声。苏煦鬼使神差走进去,见佛龛下供着尊掉漆的菩萨,莲座旁扔着卷《金刚经》。翻开扉页,赫然是陈翊的字迹:"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 突然惊雷炸响,闪电照亮菩萨低垂的眉眼。苏煦恍惚见那佛像化作陈翊模样,玄色蟒袍上金线螭纹游走如活物。他踉跄退后,袖中机关木鸢跌落香案,翅骨机关突然弹开,露出张泛黄信笺。 "煦儿若见此信,当已至闵州。"陈翊的字迹被雨水晕开,"当年你伯祖父修义仓的图纸,在城隍像腹中......" 破晓时分,苏煦跪在废墟里刨出半截石碑。晨雾中浮现"苏公义仓"四个大字,落款竟是伯祖父名讳。碑阴密密麻麻刻着捐资名录,最后一行小楷:"清远捐银三千两"。 暴雨冲刷着石碑上的陈年血渍,苏煦忽然想起离京那夜,陈翊蘸血在他心口画的符。此刻那处旧伤隐隐作痛,倒像是有人隔着千山万水在伤口上撒盐。 "公子!"苏明诚举着破伞跑来,"找到伯祖父的图纸了!" 泛黄的牛皮纸上,伯祖父的朱批与陈翊的墨迹交错纵横。苏煦抚过"以工代赈"四字,忽然笑出泪来——原来十年前陈翊便在此处与他伯祖父隔空论政。 七月十五中元节,苏煦在城头放灯。魏小侯爷赠的鎏金宫灯上,他提笔写下"为天地立心",忽见远处山道上火龙蜿蜒——是陈昱带着赈灾粮队星夜兼程而来。 "苏先生!"十四岁的小世子滚鞍下马,"爹爹说......说这三千石粮,抵当年船上那支玉簪。" 苏煦望着粮车上"承平侯府"的徽记,忽然想起离京时陈翊说的"龙门三激"。他解下腰间玄铁匕首掷入山涧,惊起群鸦蔽空。 是夜,苏煦在重建的义仓梁上刻字。松烟混着朱砂的"煦"字旁,是他用陈翊送的狼毫添的"清远"。月光漏过茅草顶,将两个名字缠成解不开的结。 仓外流民唱着古老的夯歌,声浪震落梁上积尘。苏煦摩挲着掌心被缰绳磨出的新茧,忽然懂了当年陈翊为何总在云雨后抚他脊背——这乱世里,连痛都是奢望。
第18章 闵州的春天来得晚,三月的风还带着料峭的寒意。苏煦站在城墙上,望着远处荒芜的田地,眉头紧锁。自他上任以来,闵州的困境便如一块巨石压在他的心头。土地贫瘠,百姓困苦,连年的灾荒让这片土地几近荒废。然而,小世子陈昱送来的粮食给了他一线希望。这批粮食不仅缓解了百姓的饥荒,更为苏煦推行农桑争取了宝贵的时间。 “大人,乡民们已经聚集在城外的田地里了。”阿福匆匆赶来,额头上还带着细密的汗珠。苏煦点了点头,转身走下城墙。他知道,接下来的每一步都至关重要。 田地里,几十名乡民围在一起,目光中带着疑惑与不安。苏煦站在一块高地上,手中拿着一把改良过的犁具,朗声说道:“各位乡亲,今日召集大家来,是为了推广新的农具和耕作方法。这些农具轻便易用,能大大提高耕作的效率。此外,我还带来了套种和堆肥的技术,这些方法能让土地更加肥沃,收成翻倍。” 乡民们面面相觑,显然对这些新奇的东西并不信任。一个年长的农夫忍不住开口:“大人,咱们祖祖辈辈都是这么种地的,您说的这些……真的能行吗?” 苏煦微微一笑,示意阿福将改良的犁具递给那农夫:“老伯,您试试便知。”那农夫犹豫了一下,接过犁具,走到田地里开始耕作。随着犁具的深入,土地被轻松地翻起,比以往省力了许多。农夫的脸上露出了惊讶的神色,周围的乡民也开始窃窃私语。 “这犁具确实好用!”农夫兴奋地说道,“比咱们以前用的轻便多了!” 苏煦趁热打铁,继续说道:“这只是开始。接下来,我会教大家如何套种和堆肥。套种就是在同一块田地里种植不同的作物,比如豆类和谷物。豆类可以固氮,增加土壤的肥力,而谷物则能充分利用土地的空间。堆肥则是将农作物的秸秆、粪便等废弃物堆积发酵,制成肥料,既能减少浪费,又能提高土地的肥力。” 乡民们听得半信半疑,但看到改良犁具的效果,心中也多了几分期待。苏煦知道,光靠一次演示并不能彻底改变他们的观念,但他相信,只要坚持下去,终会见到成效。 接下来的日子里,苏煦亲自下田,手把手地教乡民们如何套种和堆肥。他每天天不亮就出门,直到夜幕降临才回到府衙。阿福跟在他身后,忙得脚不沾地,常常连饭都顾不上吃。 然而,推广并非一帆风顺。乡民们虽然对改良农具和套种技术有了初步的认可,但对堆肥却始终心存疑虑。许多人认为,将粪便和秸秆堆积在一起,不仅脏臭,还可能引来害虫。苏煦耐心地解释,堆肥经过发酵后,不仅不会产生异味,还能有效杀灭害虫的卵。然而,乡民们依然半信半疑。 “大人,您说的这些,咱们实在是不懂啊。”一个乡民无奈地说道,“咱们祖祖辈辈都是靠天吃饭,您说的这些……太复杂了。” 苏煦叹了口气,心中明白,改变根深蒂固的观念并非一朝一夕之事。他决定换一种方式,通过以工代赈的制度,激励乡民们参与开荒和耕作。 “从今日起,凡是参与开荒和耕作的乡民,每日可得一斗粮食作为报酬。”苏煦宣布道,“此外,凡是按照新方法耕作的田地,收成后可按比例多分得一部分粮食。” 这一政策立刻引起了乡民们的兴趣。虽然他们对新技术依然心存疑虑,但粮食的诱惑让他们愿意尝试。很快,越来越多的乡民加入了开荒的队伍,荒废已久的田地被重新开垦,新的耕作方法也逐渐推广开来。 然而,苏煦的忙碌并未因此减少。他不仅要监督开荒和耕作的进度,还要亲自指导乡民们如何套种和堆肥。每天夜里,他还要处理府衙的公务,常常熬到深夜才能休息。阿福看在眼里,心中既心疼又无奈。 “大人,您这样下去,身体会吃不消的。”阿福忍不住劝道。 苏煦摆了摆手,笑道:“无妨,只要能改善百姓的生活,再累也值得。”
第19章 三年时间转瞬即逝,闵州的变化令人瞠目结舌。曾经荒芜的土地如今绿意盎然,田间的作物茁壮成长,乡民们的脸上也多了几分笑容。苏煦站在城墙上,望着远处繁忙的集市,心中感慨万千。 这三年来,他几乎将所有的心血都倾注在了闵州的建设上。改良农具、推广套种和堆肥技术、开荒种田、以工代赈……每一步都充满了艰辛与挑战。然而,正是这些努力,让闵州从一片颓败中焕发出新的生机。 “大人,今年的收成比去年又多了三成!”阿福兴奋地跑来报告,“乡民们都说,多亏了您的套种和堆肥技术,土地比以前肥沃多了。” 苏煦微微一笑,心中却并未放松。他知道,闵州的繁荣不仅仅依赖于农业,还需要商业的支撑。三年来,他利用家中经商的背景,打通了闵州与外界的商路,将本地的特产销往各地。茶叶、丝绸、竹编……这些特产不仅为闵州带来了丰厚的利润,也为乡民们提供了更多的做工机会。 “阿福,你去安排一下,今年的特产要尽快运出去。”苏煦吩咐道,“尤其是茶叶,今年的质量特别好,一定能卖个好价钱。” 阿福点头应下,匆匆离去。苏煦则转身走下城墙,准备去视察新修建的水利工程。这三年来,他不仅推广了农业技术,还大力推动基础设施建设。水利工程、道路修缮、桥梁建设……每一项工程都离不开乡民们的辛勤劳动。而苏煦则通过以工代赈的制度,确保每一个参与建设的乡民都能得到应有的报酬。 “大人,您看,这条水渠已经修好了。”一个工头兴奋地指着新修的水渠说道,“有了这条水渠,咱们的田地再也不用担心干旱了。” 苏煦点了点头,心中满是欣慰。这条水渠是他亲自设计的,不仅能灌溉田地,还能在雨季时排水,防止洪涝灾害。乡民们对这条水渠赞不绝口,纷纷称它为“苏公渠”。 然而,苏煦并未因此满足。他知道,闵州的繁荣还需要更多的努力。接下来的日子里,他计划进一步推广商业,吸引更多的商人来闵州投资。同时,他还打算修建更多的学堂,让乡民们的子女能够接受教育,改变他们的命运。 “大人,您看,这是今年新开的学堂。”阿福指着一座新建的房屋说道,“乡民们的孩子们都在这里读书,学得可认真了。” 苏煦走进学堂,看到孩子们正认真地读书写字,心中满是欣慰。他知道,教育是改变命运的关键,只有让下一代接受良好的教育,闵州的未来才会更加光明。 “阿福,你去安排一下,今年的税收要适当减免。”苏煦吩咐道,“乡民们辛苦了一年,也该让他们过个好年。” 阿福点头应下,心中对苏煦的敬佩更深了几分。这三年来,苏煦不仅改善了闵州的经济,还让乡民们的生活水平大大提高。如今的闵州,早已不再是那个颓败的边陲小城,而是一个充满生机与希望的繁华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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