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放心!”锦儿懂她的意思,急忙安慰她说:“我只去一天,明天一早就回来。”锦儿又说:“今天正月十三上灯,老太太不知道那天回来,是不是绅二爷送?”
一语未毕,绣春紧皱着眉,重重叹口气说:“咳!叫我怎么还有脸见人?想起来就揪心。”
“暂时不见好了。我回去跟二奶奶商议,想好一个说法,把你们喜事延一延。”
“喜事?”绣春苦笑,“那里还有什么喜事?”
“咦?你怎么这么说?”
“不是这么说该怎么说?你以为人家还会要我?”
“为什么不要你?这也不是大了不起的事;绅二爷果然是真心待你,决不在乎这个。”
“你不懂!”绣春摇摇头,语气简促,颇有不愿多谈的意味。
锦儿不免反感,“我不懂,那么你懂啰!”她问:“你倒说个道理我听听。”
“他如果知道我怀过谁的孩子,就一定不肯再要我。我知道他的脾气,他要避嫌疑。”
“避什么嫌疑?怕二爷喜欢你,他不愿夺二爷的人,是不是?”
“你道他不会这么想?”
“如果他是这么想,你就没有什么好难过的!”锦儿很快地说:“因为他不是真的喜欢你。”
在绣春听来这是强词夺理的歪理,可是一时却不知怎么驳她?
“我再告诉你吧!现在这里的邻居,都知道你要嫁绅二爷;也知道你怀的是绅二爷的孩子。”
绣春大为诧异,“这是怎么说?”她问:“怎么会有这么一个说法?”
“你奇怪是不是?我告诉你吧,是我想出来的;你嫂子赞我这个主意,好比诸葛亮再世。”
看她洋洋得意的样子,绣春急于要知其详,便坐起身子问道:“你是怎么个主意。”
于是锦儿细说经过;绣春听得很仔细。每一句话都在心里琢磨了一遍;觉得这个说法确是不坏,但传到李绅耳朵里,只怕会有是非。
“绣春,你自己倒说,我这个主意是不是很高明。”
“我很感激你。锦儿!不过,这就更教我没有脸见绅二爷了。骗了他一回不够,又骗第二回。”
“你错了!你没有骗他。头一回,你肚子里有了孩子,是不好意思跟他说;这一回根本不是你说的。若说冒了他的名儿,我跟他陪罪,他一定也能原谅我的。”
“是的!可是他不能原谅我。”
“你总是这么想不开!”锦儿有不悦的神色,“你别以为只有你才知道绅二爷;他的性情我也看得很透,是宽宏大量,最肯体谅人的。”
绣春不答。微微垂着眼,不知在想什么?锦儿便起身去寻王二嫂,将要回府里去看一看的话告诉了她。
“是的,应该回去看一看。不过,”王二嫂问道:“锦妹妹,你能不能今天就回来?”
“那怕来不及。”
王二嫂面有难色,“我实在有点怕!”她说:“怕她不死心,再来那么一回,怎么办?我有两个小的,也不能整夜看着她。”
“如果她真是要这样,我在这里也没有用;我也不能整夜看着她啊!”
“不,不!锦妹妹,我不是说让你整夜看着她,有你在,咱们晚上轮班儿起来看看,总好得多。”
“嗯!”锦儿不置可否。
“还有,”王二嫂又说:“顶要紧的一件是,她跟你好,也相信你;晚上谈谈说说,劝一劝她,心境会好得多。如果一个人凄凄凉凉地,思前想后,越想心越狭,那就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了!”
锦儿觉得她这话很有道理。考虑了一会,慨然说道:“好吧!我现在就走;晚上回来。”
“那就好极了!锦妹妹,晚一点不要紧,反正府里总有人送;我这里,不管多晚,我都等你的门。”
于是,锦儿回房,将这话告诉了绣春;她连连点头,表示欣慰,证明王二嫂的看法是对的。
※※※
第八章
二更时分,听得叩门声响;绣春立刻精神一振,“锦儿回来了!”她说。
王二嫂起身就走,开门出去,果然是锦儿;不但人回来了,还带来一个大包袱,一个网篮。
“可回来了!”王二嫂一面接东西,一面如释重负地说:“绣春不知道念叨了多少遍。”
“差点不能来!”
“怎么呢?”
“回头再谈。”锦儿说:“二嫂子,你借两吊钱给我。”
“有,有!”
王二嫂去取了两吊钱,让锦儿打发了车夫跟护送的一个打杂的小伙子,关上大门,回到绣春屋里。
“大家都问你的好。我还替你带了好些东西来。”
接着,便打开网篮,一一交代,不但“主子”,凡是跟绣春谈得来的,几乎都有馈赠;其中有个扁扁的红木盒子,抽开屉板,里面有本红丝线装订的册子,与十来块不同形状的红木板。王二嫂不知是何物,绣春却识得。
“怎么会有一副七巧板?”
“不是七巧板,比七巧板的花样来得多,这叫‘益智图’”。锦儿将那个本子递给绣春:“你知道是谁送你的?”
“谁?”绣春想不起来,“谁会送我这个玩意。”
“芹官。”锦儿说道:“芹官还说,你还欠他一个‘镳袋’;问我什么时候能给他。”
原来芹官好动不好静;听说绣春的二哥在镳行里,便吵着要绣春带他来看王二,还要跟王二学保镳。芹官是曹老太太的命根子,谁都不敢跟他出门;怕万一磕磕碰碰摔了跤,谁都担待不起。所以绣春好说歹说地哄他,答应制一个小小的镳袋送他,才能安抚下来。
“这是去苏州以前的话了,他倒还记得!可是,”绣春皱着眉说:“这个愿心怕一时还不能完。”
“这又不是什么太为难的事!”锦儿接口说道:“过两天,等你精神再好一点,让二嫂帮着,一半天就做好了。”
“对了!”绣春点点头:“这件事我就托了二嫂!”接着她将这段情由,说了给王二嫂听。
“这容易。”王二嫂转脸问锦儿:“老太太那天回来?”
“已经在路上了。是坐船;顺路到金山寺烧香,还得几天才能到家。”
“那么——。”
锦儿知道她是问李绅;却不愿回答。因为一提到他,就得谈绣春的终身大事;而觉得此刻不是谈此事适宜的时机。
“锦妹妹,”王二嫂换了个话题:“你刚才说,差点不能回来,是怎么一回事?”
“二奶奶不放我。”锦儿答说:“你想,少了一个绣春,再少一个我,她自然撕掳不开了。”
“二嫂,”绣春忽然插进来说:“我想吃点儿东西。”
“你想吃什么?”王二嫂问。
“不拘什么,带汤的就行。”绣春又说:“只怕锦儿也饿了?”
“对了!倒是有一点儿。”
“好,我一块儿做。”
“不!”锦儿不好意思地说:“我不想吃汤汤水水的;那天二嫂做的鹅油蓑衣饼,我还想吃一回。”
这可是一样极费手工的点心;但王二嫂无法推辞,点点头说:“你可得有耐性。”
说完,掉身而去。锦儿与绣春相视一笑,莫逆于心。两人是唱惯了的这种双簧;绣春一开口说要吃东西,锦儿便知是调虎离山,所以用蓑衣饼将王二嫂绊在厨房里,好容她们倾谈不传六耳的私话。
“我告诉你吧,还有个人送你东西。”
锦儿从大包袱中取出一个小包袱,在绣春面前的床几上解开来,只见是好些补药,封皮上标著名目:“先天保和丸”、“天王补心丹”之类。另外有两个小盒子,一个蒙着蜀锦,一个饰着西洋丝绒,一望而知是首饰盒子。
“你打开来看!”
绣春先打开锦盒,白绸里子上卧着一副碧玉耳坠,是小小的一个连环,上镶挂耳的金钩;下垂极细的金链,吊着一枚六角长形,上丰下锐的金钢钻,材料形制,精致异常。
有谁会送她这么名贵的一样首饰?绣春心中一震!方欲有言;锦儿在催她看第二个盒子了。
这个盒子里是一只金表,景泰蓝的底面,周围镶珠;揿机纽打开盖子,表面与众不同,一昼夜分成二十四格,正中上下都刻着罗马字“十二”;外圈每两格注明地支,上面的“十二”是午,下面的“十二”是子。
“你把后面的盖子再打开来!”
这一打开,绣春大出意外,原来后盖背面刻得有字:“一日思君十二时!”
“我可不能要‘他’这两样东西!”绣春神色凛然地说;同时将两个盒子向外推一推,很明白的显示,药物照收,首饰不受。
锦儿并无诧异的表情,是猜到绣春会有此表示,但亦没有反应;只说:“他还让我带一句话给你;还教我跪下来罚咒。”
“罚什么咒?”
“他的那句话,只能带给你,再不能跟第二个人说。”
“你罚了咒没有呢?”
“我当然罚了。”锦儿答说:“我本来很不情愿,那有这样子托人捎信的?后来想想,如果我不肯罚咒,他就不会跟我说;我能不知道他要跟你说的是什么话吗?所以我罚了。”
“这句话,”绣春很快地说:“我不要听!”
“听不听在你!”锦儿顺口就说了出来:“他说他要来看你。”
这一下,绣春不但听了,而且要问:“什么时候?”
“他没有说;只说让你知道就好了。”
“你没有问他?”
“问了。”锦儿答说:“他还是不肯说。意思是抽冷子来这么一下,所以自己都不知道时候。”
绣春不作声了。紧皱双眉,心事重重;怔怔地想了一会,突然说道:“锦儿,劳你驾,把二嫂请来。我得挪地方!”
“挪地方!挪到那儿去?”锦儿觉得很不妥,“你别忘了,你还不能劳累;更不能吹风。”
“那,那怎么办呢?”
“你别急!只要你拿定了主意,法子自然会有。”
“我的主意早定了!一了百了!”绣春一下激动了:“锦儿,我今天盘算了一天,我把我心窝子里的话掏给你,我这个人就算疯了!你看,”她伸手到头上,抓住一绺头发,略微一用劲便扯了下来,“头发会掉,皮肤会皱,骨节会痛;我这个人我自己知道,春天还没有过完,已经到了冬天了。我不能害人!锦儿,绅二爷是难得遇见的好人;我打算明天请二嫂到府里跟二奶奶说两件事。第一件,求她替我找个庵,我修修来世;第二件,请她作主,把你许给绅二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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