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旼有微张著嘴,颧骨高耸,脸颊凹陷,呼吸的声音粗重而急促,他发散无神的眼光茫然落在苏笏身上,仿佛辨识不出他是谁一般,许久,突然裂开嘴笑了,浅紫色的嘴唇上干皮绽开,苏笏觉得自己能闻到空气中那股腐朽死亡的气息。
“我几乎认不出你了……”床上的人从喉管里发出诡异的声音,仿佛是在笑,听起来却像是铁钉滑过玻璃般刺耳。
“彼此彼此。”苏笏抄著手,静静端详著他。
“我跟你不一样。我是将死之人,自然面带死相,而你的死相……在这里。”李旼有费力地举起没有插点滴的右手颤抖地指指苏笏,又指向自己的胸口,然後又发出了那种让人毛骨耸然的声音。
苏笏不动声色地看著他。
李旼有长呼了一口气,喉咙里发出筛沙子一样的声音:“上次来的时候,你看起来像块冰,但心里有团火,现在的你,看起来像湖水,但里面的火种灭了。你一定……见过死亡了。”
刺耳的笑声在静谧的病房中弥散开来,苏笏将手插回兜里:“你知不知道有时候笑也能要人命,尤其对於你这种在黄泉路口摇摇欲坠的人。”他打个哈欠,“看来你的人生真是跌宕起伏的令人豔羡,居然只能找我叙旧。”
李旼有张开嘴:“和一个将死之人逞口舌之利,你过得也很精彩嘛。”
苏笏斜乜著他:“虽然我不算太忙,但总归有比跟一个不招人待见的家夥聊天更有意义的事,如果你找我来只是为了排遣你的病床寂寞,转移一下褥疮的痛苦,那就恕不奉陪了。”
李旼有莫测高深地望著他:“你比以前伶牙俐齿了呀。还记得上次来找我的事情麽?”
苏笏记得,他清楚地记得自己当时和这个人渣的每一句对话, “突然良心发现决定不把秘密带到坟墓里了?”
“谁知道。也许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吧。”
苏笏扑哧笑了,“对此我发自内心的表示怀疑。”
李旼有长长的呼吸了几口气,嗓子里发出风箱般呼哧哧的声音:“当然是有条件的。”
苏笏居高临下的看著他:“什麽条件?”
苏笏坐上电车的时候还想著临走前李旼有那句话。
那个自知必死的人凝视著他,用听著都觉得拉嗓子的声音缓慢吐出伤人的话语:“以前的你执拗,却心存良善,明明对我痛恨不已却会让护卫调长链子,为了我方便一些,像个中规中矩的警察。现在的你那股冲劲已经消失殆尽,眼里……呵呵……你眼中的死亡,到底是什麽样的呢……”
自己没有回答他,关上门走了。直到上了车才发现外衣拉链没有拉上,胸口有些冷,忙不迭裹紧了外衣,还是觉得有彻骨的寒意。
明明只是初秋而已。
不想承认,李旼有说的只是他的妄测,但心底有个声音告诉他,只有真话,惟有真话,才会伤人。
真是个混蛋。到死都是个混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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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03
坐上列车的时候戚维扬还在喟叹:“我曾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和这个地方打交道了。嘿嘿,人算不如天算。”
苏笏懒洋洋的,一直摆弄著手机。
上次大学同学聚会戚维扬才发现,居然都发展的不错,至不济也在医药公司做到销售经理的职务,虽然听起来不怎麽样收入却是颇丰,他自然不是垫底的,但也绝不拔尖儿。最不可思议的是居然有个半路出家考了公务员的同宿舍的哥们儿混到了县级市的副书记,当年明明连考医科大都重考两次,看来学习成绩真是不代表什麽。
苏笏耐心地听著戚维扬的吐槽,不附和,也不反驳,似笑非笑,眼睛一直都没离开过屏幕。
戚维扬把脑袋凑过去,“看什麽呢这麽聚精会神的?”
苏笏用手一盖,直接按了退出回到开机界面上,一本正经地说:“不能让你看的东西。”
戚维扬“啧”了一声,“还挺神秘。”
苏笏在座位上伸了个懒腰,“刚才报的还有多久到?”
“1个多小时吧。”戚维扬看了看手表,“咱们下午出发的,晚上九点来锺到,已经比以前快多了。说真的,我还没去过即墨呢。托张川的福,感受一下领导待遇。”
说起来也巧,这个张川居然是在临近青岛市的即墨当市委副书记,同学会上见了面,就说要招待大家一次,刚回去没两天,电话就来了。
戚维扬想,苏笏自从辞了工,一直都是郁郁寡欢的──倒不是说他以前有多活跃,实在是可以让他施展空间的余地太小,尽是些探查二爷二奶的委托,想著都添堵。
门可罗雀,闲来无事,干脆白吃白喝几天。
钱倒是不缺用,尽管苏笏母亲的房子收回去了,但一套三居室,一套小两居,加上苏嫿的房子(他们搬到国外去住了,带走了张小茶,阿弥陀佛),光吃租金也够了。
当然,成就感是少些。人总不能要求太高。
苏笏掩住嘴打了个哈欠,一副倦怠的样子。
戚维扬瞥了他一眼。为出行准备,昨天晚上两人睡得都有点儿晚。戚维扬睡眠一向浅,夜里惊醒的时候发现客厅里亮著灯,虽是刻意压低了声音,还是能听见轻轻的敲打键盘的声音。
医生想著,转了转眼珠,打趣般说道:“昨晚上睡太晚了吧,上网查什麽呢?”
苏笏一惊,脸上的表情有些不自然起来:“没什麽。就是想起件事儿验证一下。”他揉了揉鼻梁:“你同学的车是来火车站接吗?”
戚维扬纳罕地看了他一眼,心里琢磨著虽然最後发现只是个敲边鼓的角色,但就苏笏这点儿起承转合的能力,当卧底居然没被发现真是奇迹。
转的真生硬。他还想说什麽,看见对面坐的女孩投来好奇的目光,撇撇嘴,咽了。
县委副书记的待遇真不是盖的,虽然只是个县级市,虽然说起来就是个副处级,但在一县之中也是拔头筹的角儿,愣是开了辆打著闪的警车来接。
戚维扬郁闷的,苏笏的奥迪四个圈儿不是没坐过,倒也不怎麽羡慕这一县副书记的座驾,问题是有没有必要坐警车呀。
头顶大红灯,身发“完了完了”声,戚维扬鼻子抽抽著,心说张川你这是让我们游街呢吧。
一个高大壮硕的男子从副驾驶座上跳下来,伸出一只蒲扇般的大手:“二位好。我姓孙,叫孙强,你们叫我小孙就行,是咱们这儿公安系统的。这两天县里开会,今天最後一天,你们赶的这点儿所有的车都派出去了,只能我接。委屈一下,委屈一下。”他爽朗的笑了,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
这个孙强满嘴胶东半岛的口音,令戚维扬想起前不久刚看过的一部国产搞笑片,象征性地咧了咧嘴:“警车有警车的好处。绝对没人敢挡道啊。”
孙强忙不迭点头:“那是那是。咱这儿发展还是可以,张书记是一辆帕萨特,其实还没这车宽敞。”
苏笏按了按太阳穴,突然问道:“上武警牌照吗?”
孙强一愣,随即哈哈大笑,“那不能,那不能。那不是咱张书记干的事儿。张书记......能干,有原则,也有魄力。来来来,咱别光顾著说,二位上车。”
开车的小夥子干巴瘦,留了个平头,镜子里都能看见他笑得皱成一团儿:“现在管得严咧,好多高速公路口都有部队的,专门巡查贴军牌的,原来有,现在都不敢了。”
孙强笑了笑,没再吱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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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
04
警笛长鸣,一直把他们送到市郊的温泉公馆。从外面看很平正一个大门,没有之前经过的温泉村那些宾馆的富丽堂皇,也并不高大巍峨,简单朴实的装潢倒反而有种卓尔不群的气度,像是在一堆光怪陆离的新式建筑里骤然见到一幢50年代前苏联主导设计的敦实而庄重的楼,历史感油然而生,令人肃然起敬。
苏笏嘴角上扬:“这楼有年头了吧?原来得……”他瞅瞅孙强:“跟政/府有点儿关系吧。”
“您说的没错。最早是咱们的楼,接待用,後来有政策了,就转给私人了,不过也不是一点儿瓜葛都没有。现在领导来视察工作什麽的,也还是喜欢住在这里。其实整个条件未必有刚才咱们经过的那些宾馆好,但是,咱也知道,领导麽,一般都喜欢这个调调儿。”
苏笏点点头:“贴近中央麽。明白。”
戚维扬看了苏笏两眼。身边这个人一直像杆矗立的标枪那样孤傲的活著,率性而为,随遇而安,只有无意间流露的细节才会令他想起苏笏其实是个不太像的官二代,而这时,戚维扬心中总有隐隐的不安。苏笏真的不再留恋以前曾获得的待遇吗?有的时候固然可以凭著自己的本事嗤之以鼻,没有了真的毫不在意吗?毕竟曾经可以有那麽多的便利。他母亲的事情,真的一点儿想法都没有吗?
苏笏已经拎著箱子跟著孙强上了台阶,戚维扬没时间想太多,连忙跟著一起上去。
他们放了箱子,在大厅等著孙强办手续,因为只有三层楼,宾馆里没有电梯,内部装饰的古香古色,墙壁上挂的都是书法家题词或是酒店经营人与前来视察的领导合影。
戚维扬注意看了看,酒店经营人是位女士,四十来岁年纪,面如满月,很富态,但眉宇间透著精干。
正琢磨间,孙强已经从前台回转过来。他一脸歉意,“不好意思,领导交待的功课没做好。这阵子是旺季,客人挺多,都是网上预约的,我定的时候就剩下一层和三层的房子了。一层的房子靠走廊最那头,景色是没得说,就是离後门近,只隔一道矮铁栅栏,出去沿一条小道就能到海浴场,有点儿僻静。陈先生带了女眷来,说是不太敢往那儿住,去三楼了。二位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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