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一张白布,凹凸不平,冷得让人不禁手脚颤栗。 这里曾是汤麦最熟悉的地方,如今却觉得头顶那盏无影灯太过无情。 “刚搬回来,什么都没动,白布是任绘觉得不吉利才给盖上的。”谭享悄悄地在他旁边站定,“欢迎归队,汤法医。” “谢谢。” 汤麦依旧板着一张脸,但他是因为太兴奋了,不确定还能不能听见谭享说的话。 久违了,真是久违了,光是站在这里就不自觉地想靠得再近些。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他依次戴好口罩、手套,最后是防护衣,接着抬脚走进去—— “汤老师!” 宇唐突然举手,又从口袋里拿出一个什么东西,郑重其事地交给了他。 “那天救你的时候,是我捡回来的。” 是汤麦的解剖刀。刀柄上有一些因为阅历而坑洼不平的痕迹,不再锋利,不再完整,却如同护身符那样重要。 宇唐扬起笑容,像是一只抓住了回旋镖的大狗狗摇着尾巴等待表扬。有一瞬间汤麦确实很想揉揉宇唐那个看起来乱糟糟但柔软的脑袋,但他不能这么做,起码现在不可以。 “等你消息。” “我去去就来。” 如今有了法医坐阵,刑侦大队如虎添翼,一改平时便秘般进退两难的模样,会议室灯火通明,桌上堆起人高的资料,与此同时三四台打印机发出“哒哒哒”的声响,一路高歌,如同开往莫斯科的火车,充满了光明和希望。 联五队代理队长任绘有名无实,重在“代理”,谭享依旧是他们当中的核心输出,一挥手便有七八个便衣刑警拿起设备就往外冲,差点撞到刚刚进门的宇唐。 “还好意思回来!”任绘劈头盖脸就是一句,“打电话不接,人也不在医院!万一出事怎么办!再敢偷跑出去!看我不……” “好了好了,说案子。”谭享拍拍手打断了他们,“先从最基本的信息开始吧。死者黄贺,先报了失踪后证实死亡,名下有三家民营企业,有KTV、美容整形机构和电商公司,经济情况可观。家里一妻一子,关系都不是太好。哦对,他还有一个情人,叫蒋薇凡,现在是我们的头号嫌疑对象。” 任绘抱着手臂,心想,什么头号对象啊,明明就是被张龙韬栽赃的。 不过她确实有两把刷子,说好的七点给谭享一个结果,结果六点半不到就已经整理好了全部的资料。说来也巧,想来蒋薇凡那里问不出什么东西来了,就想去秦妮那里碰碰运气,结果还真让她瞎猫抓到了死耗子。秦妮说曾经听曾力提起过这个女人,还一口一句“小老板娘”。原来黄贺一家也曾住在陆家村小区,和曾力打过牌、喝过酒,就算现在不在一起了,关系依旧在,甚至还有一些“业务”上的往来。 更有意思的是,曾力遗物中就有一张“莱曼迪美容整形医院”的宣传单,看新旧程度应该是前不久刚去过一次。 “知道法人代表是谁不?”任绘还卖了个关子,“胡梅,黄贺原配。” 李维仁抱着一袋花生,忽然凑到跟前,“我去!原配打小三?《回家的诱惑》啊!” “一身火锅味,离我远点!”任绘捏着鼻子,一脸嫌弃,“光会在这里说,不是去派人蹲点了吗,怎么到现在没抓到人?” “查了啊!可这小子把车丢在出城收费站站口了,监控摄像头坏了,根本查不到!全城上下几千万人口,还不加乡镇,你让我去哪里找!” “大数据啊,土老帽。” “……女人!不稀罕跟你一般见识!” 任绘的人生一大乐趣就是看老家伙吃瘪,又添油加醋道:“反正我已经让人去胡梅家里了,等着呗,看谁速度快!” 短暂的会议在一顿讯息轰炸中结束,宇唐仍然有些抓不住头绪,正在信息汇总的大白板前苦苦思索。 眼下刑侦队的会议大厅已经没什么人了,空气转冷,谭享不知何时悄悄走来一把牵住宇唐的脖子,犹如一只被层层夜色所掩盖住的猫头鹰,再加上他一双睿智的大眼,似乎能洞悉一切。 宇唐不由得抱紧自己的手臂,主动低头认错,“谭队,我错了,认罚。” 谭享眨眨眼,“什么错?” “不是汤老师要出院的,是我主动带他出来的。”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我看他好像不是很舒服,想着要不回家住会方便一点。” “那他为什么要替你瞒着?” “因为……”宇唐一时无话,摇摇头。 谭享拍了拍他的肩膀,“所以我说你做的很好,不需要跟我道歉。” 还好知道他擅自行动这件事的人不是很多,就算是谭享当着他的面说没事,宇唐还是有些惶恐,手脚局促地放在身体前方。但是他突然又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亮,“对了谭队,汤老师说他想要回来,而且这次不是幌子,是他亲口告诉我的。” “早就猜到了,不着急,再让他想想清楚吧。” 同时,会议室重重的两扇门被推开。汤麦环视一圈,发现这里只有宇唐和谭享的时候,紧绷着的一张脸上出现了明显的放松。他就近找了个位置坐下,刚想说点什么,却发现这俩大眼瞪小眼的,像是复制粘贴一般背着手站在那里,全都是心虚的破绽。 “怎么,有意见想说?” “哪有啊,汤大法医。”谭享赶紧围上去,“说说吧,都发现什么了?” “不是都查的差不多了么,还需要我什么看法?” “任绘的脑子哪儿能和你相提并论啊。” 汤麦干咳一声,说:“什么都没有,还跟滨海公园分尸案一样,先迷晕后放血,尸体破坏得厉害。哦对,死者手指上的戒指不见了,但到底是和谁一起买的戒指,就不知道了。” 还是第一次知道汤麦也有八卦的一面,谭享觉得新奇又惊喜,接着问道:“还有呢?” “还有什么。” “你还没说你的结论啊,一点都不像你。堂堂汤法医的总结陈词如此简单。” 汤麦一脸鄙夷地看向他,“我是义务帮忙,还是受害者之一,至于到底发生了什么不应该你们去确认吗?” “我还不知道你?”谭享托着下巴,眼神意味深长看穿他的本质,“既然回来了就不要闲着,让宇唐陪着你跑跑吧。” 汤麦没什么反应也没有什么意见,但是动作倒是比平时快了许多,不一会儿就收拾好了眼前的资料报告。宇唐偷偷瞥了他一眼,发现他不止是想要赶紧出发,而是神色紧张地盯着某处,欲言又止,好像在避讳谁的存在一样。 第24章 兵分两路 干活之前先吃饱饭是刑侦队的规定。 说归说,能坐下来好好吃饭的机会太少,每当忙起来的时候他们就会把买来的外卖全都放在一起,长方形的会议桌上满满的全是各类小吃和饮料,尤为壮观,乍一看像是一整条小吃街。这么一来,但凡是谁回来了都能捞一口吃的,图的就是方便。 刚回来一支小队,在外走访的一天又累又饿,不过收获颇丰,甚至可以说有些太丰富了,需要仔仔细细的、清清楚楚的从头整理。事不宜迟,宇唐打开电脑,开始把他们聊天中的只言片语一一记录下来。 蒋薇凡来柏州上大学读研工作,加起来快十年,但本身是外地人,几乎没什么朋友。老家只有一个重病住院的母亲,每个月的花销加起来要上万,这几年卖房借钱得罪了不少人。黄贺很有钱很大方,当时招了不少像蒋薇凡这样漂亮聪明的女大学生,但最后只留下了她,理由不言而喻。发妻胡梅闹过很多次,一次比一次激烈,还开车差点把人撞飞,都没能让黄贺和她分开。她扬言打死也不离婚,要折磨蒋薇凡到死。 乌泱泱十几个人把这些小道消息说的神乎其神,还说到黄贺整个创业经过有多么离奇,四十岁之前他们全家还住在陆家村小区的地下车库,五十级平米两张床,活得相当憋屈。后来四十岁之际发了笔横财,由此慢慢起步,这几年赶上网络发展,凭借电商卖货一举成功。年近六十快要光荣退休,但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接班人,他本人倒是有一些经营头脑,就是亲儿子黄芮衡没能遗传到一星半点,做什么赔什么,还能在分公司当总经理完全是因为血缘。这也是胡梅一直不想离婚的理由,都是为了那点钱(遗产)。 任绘捧着一碗牛肉虾滑粥,说:“如果没有张龙韬这个人,胡梅的动机完全充分。可惜啊……” “可惜啥?” “她有不在场证明。” “到底有没有,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宇唐撑了撑打字打到酸痛的手,瞄到桌上还剩下的最后一碗热腾腾的烩面,刚想下手,那边的任绘发起最后的突击,直达大本营。就在两只手交错的一瞬间,还冒着热气的面条腾空而起,胡萝卜青菜火腿肠如天女散花般呈抛物线坠落而下,砸在了汤麦面前。 一两秒的寂静。 从没见过这么训练有素的刑侦队,根本不用提醒,见状拎起包就跑,生怕被牵连。任绘反应也快,要宇唐自求多福,哪怕这件事有她一半的责任。但有什么办法呢,宇唐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感觉背后一道寒光将自己死死钉在原地。 可是汤麦只是不爽地皱起了眉毛,一句怨言都没有说。 谭享也跟着楞住了,赶紧让宇唐带着人去换件衣服再说。于是两人一前一后,保持着一米远的距离,来到了位于三楼的休息室。 汤麦瞥了他一眼,问:“你不应该说点什么吗?” “对不起……” “带钥匙了吗?” “啊,好像忘在楼下了。” “休息室的备用钥匙藏在花瓶底下,怎么这个都不知道。你那几位‘好前辈’还真是贵人多忘事,没告诉过你吗?” 看着汤麦熟门熟路地从一排花瓶左起第三个底下变出一把钥匙,又熟门熟路地开门走进去,竟有一瞬间分不清谁才是刑侦队的现役了。宇唐跟着进去,不知道汤麦换衣服的速度如此之快,上衣已经全都脱下,搁在了椅背上。 他的背脊很漂亮,像一只鱼,深深的脊线一直延伸到松松垮垮的长裤之下,只要一举手,就能看见一块一块被皮肤紧紧包裹住的肌肉。 “喂,衣服呢?” 宇唐吓得背过身去,“左、左手第二个柜子,里面应该有一套备用的运动服!” 汤麦当然不知道他在结巴什么,也顾不上洁癖,只想赶紧穿上衣服走人。不过宇唐的衣服很大、很宽,穿上去有些滑稽,需要把袖子卷三下才勉强合身,真不知道这个年纪的小孩从小都吃了些什么才能长得这么高。 “发什么呆呢。”汤麦走过去踹了他一下,算是那碗烩面的“回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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