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英子的事吗?” “不,主犯已经归案,再经过最近这些事,我慢慢已经回到之前的状态,没有再为这件事折磨自己。但是我……我好像始终没做好准备和任何人成为伴侣。” “你真的已经走出来了吗?” “真的。”聂诚果断道。 姜准抿起嘴唇,他告诫自己人心不是机器,情感并非泾渭分明,但心中还是忍不住有了点火气,他强迫自己冷静下俩,拉长声音问:“有件事——我一直想问你,两年半前在医院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你为什么会觉得英子出事是报应?” 聂诚瞳孔猛缩,猛然站起身,椅子摩擦地砖的刺啦声分外刺耳。 他哑声道:“我有说过?” 姜准慢慢走到他面前,望着他眼神里的那点惊慌,平静地说:“有,那时你的意识不太清醒,也许不记得了,你以为这是藏在心底的想法?你认为是对什么的报应,因为你喜欢上同性,与我□□吗?” 聂诚几次张口,但是话语卡在他喉咙中,发不出声音。 “你觉得心里种下的是一颗有毒的种子,所以结不出果实,是么?我能从你对邵局的态度里看出你的挣扎,我从来不想强迫你,可是我扪心自问,无法放手。不如此直接地开诚布公地谈,我怎样才能真正和你在一起?” “我们现在,不是真正在一起吗?” “我不确定。” 聂诚垂下眼睑,艰难地说:“你误会了,我的想法与英子的事无关。我妈临去世前,我在她面前发过誓,绝不当警察,我违背了誓言,在她将死的时候骗了她。我很愧疚,我觉得对不起她。在我没有遇到你之前,我向来对我生活中的困难甘之如饴,那是我应得的。但是英子的事,只是让我深切地觉得,我让身边的人处于危险中。我不想你有危险。” 姜准愣了半晌,说:“你不要把这些事混为一谈,你的想法有点乱。我以为你是信奉科学的……我的危险来自于我的职业,不来自你。我不希望你背负这些。”他想了想,肯定道,“你的想法有点乱。” 聂诚重新坐下,拇指抵着太阳穴,“我知道,我一直没有想通,也许我这辈子都想不通。这不是科学不科学的问题,我看着我的父亲、母亲、妹妹接连死去,我真的觉得自己无法再和任何人建立这种亲密关系,但……我说不清,我爱你,想和你在一起,但我不想成为你的伴侣。” 姜准的脸沉了下来,他深呼吸两次,让自己放松,在聂诚面前单膝蹲下,握着他的手,说:“有些事不是不清楚,是还没有决断,我……我不能接受似是而非的事情,它会一直困扰我。但是我觉得你不像你说的从英子的事走出来,而是像一种更严重的PTSD,你需要时间。我们可以再等等。” 姜准强忍住心里的难过和愤怒,慢慢收回手。
第49章 咨询 聂诚紧紧拉住他,“你别急,听我说。传统观念也好、英子的事也好,我不能确定我受这些事情影响有多少,也许像你说的我需要时间来冲破这些桎梏,但是我清楚我会做什么、不会做什么。就算我们不在一起,我也绝不会和其她女人结婚,更不会爱上别人,我刚才说无法和别人建立亲密关系,但是在我心里我们已经是……”他的声音里出现了少见的焦急和哽咽。 姜准硬起心,打算站起身。 聂诚解开自己的衣扣,刻意压低的声音里翻滚着情绪,“我并不是为了拒绝你,如果你不信,现在就可以上我。我虽然觉得有些羞耻,但如果是你,可以,我很愿意。你是我最爱慕的、最信任的人。你能明白吗?” 原本打算先离开他冷静一下的姜准为他的姿态不忍,那一点点刺痛从心尖蔓延开去,他给他重新系好扣子,重新握紧他的手,保持着半蹲地姿势,抱住双肘支在膝盖上的聂诚。 他的情绪随着聂诚急促的呼吸起伏,身体微微发烫,但是情绪解决不了问题,他让自己冷静下来,放缓态度。 于是他亲吻聂诚的手背,面对面地温柔地说:“我不明白。我只是希望你能成为我的伴侣,如果你爱我,为什么会有困难?或者告诉我你希望的是什么样的生活?”
聂诚知道姜准为了坚持这份感情早早和家里闹翻了,甘愿被情绪裹挟,又用理智一直在坚持,如果直言自己想要的生活状态似乎是对他提要求,他有点难以启齿,但现在不是讲礼貌的时候。 “我们像现在这样生活在一起,像伴侣一样生活在一起,但不属于彼此。”聂诚平静而准确地说。 姜准愕然地盯着他,被他的最后一句刺得心口发疼。 他突然觉得其实聂诚对这段感情是不深信的,他以为自己的“不明白”会让聂诚更加焦急,在思考如何传到情感时意识到自己的感情,然而正相反,没有看明白对方想法的或许是他。 他发现聂诚的想法可能有点乱,但思路始终很清晰,他理不出他想要这样生活的原因,但他知道他想要什么生活。 不属于彼此……姜准反复咀嚼着这一句。 “我懂了。”他松开聂诚,站起身,退后一步,“你不惜违背誓言也要当警察,你爱这项工作胜过生活中大部分事情,你从心里不想违背纪律,你觉得我说的伴侣等同于结婚,而你只想谈恋爱。在你看来只要不承认这层关系,就一切安好,是这样吗?你为什么要压抑自己的爱?这很丢人吗?” 聂诚哑然,茫然地仰头看着他,心惊地觉得姜准前半部分的原因好像分析对了,他似乎是这么想的,但是对于后半部分的结论从未思考过,这些话很陌生。 他一时不知道该怎么与他交流。 在他思考自己心境的功夫,姜准已经换好衣服。 “你要走?”聂诚的语气也带上了些许怒气,大步走到门口,挡住防盗门,看到他手中没拿行李,才稍稍平静下来,站在他们不久前亲吻的地方,怅然道,“我以为,我们今天一定能给这个问题一个答案。” “我需要冷静一下,想一想,不会太久。” “好。” 姜准开车出了小区,沿着门口这条路绕了两圈也没想好去哪。他不想回家,太冷清,他想找人聊一聊这件事,但是谁也不知道他们的关系。 他把认识的人在脑中过一遍,奔向文胜律师事务所。 他次次不打招呼,没想到这回扑了个空,沈承文今天开庭,不在所里。他转身走了,没一会儿沈承文的电话来了,“你去所里找我了?我上午有个开庭,然后直接回家了,到我家来吧。” 沈承文住在市中心的高档公寓,在阳台上能俯瞰市内风光,他买的顶楼,还附带一层阁楼。 他倒好两杯红酒,不住地瞟姜准,“怎么回事,状态不对啊。” “有事想找你帮忙,跟你聊聊。” “可以啊,不过跟我聊天收费的。” “没问题。” 沈承文吓了一跳,这人怎么回事,他不是该把我怼回来吗? “我和聂诚的事,你知道吗?” “你们什么事?” “感情的事。” 沈承文惊愕道:“你在跟我出柜吗,还是双人份?” 姜准一抬眼,“你不知道?” 沈承文的惊愕变得有些尴尬,笑道:“其实我看出了一点苗头,大学那会儿,你俩还挺……后来工作了我反而不敢确定。” “人长大了,考虑的事情就多了。”姜准用指骨揉着眉心说。 他大概讲了一下两人间发生的事,略过了太细节和私密的部分,重点在聂诚今天说的话。 “老实讲,我真的不明白他到底怎么想的,然后就谈崩了。”姜准沮丧道。 沈承文翘着二郎腿,两手相交放在膝盖上,意味深长地“嗯”了一声,开腔道:“我做实习律师和刚执业时专打婚姻案件,什么五花八门的感情问题都遇到过。你这个啊,根本就不叫问题。” 他本想卖个关子,看姜准迅速沉下的脸,猛然醒悟坏了,他这咨询技巧过于熟练了,用的不是地方,眼看要挨打,赶忙改口:“这不是问题,是心结。你先别管聂诚怎么想的,我问问你是怎么想的,他已经说过爱你了,你想要的生活是什么样的?” “我希望他成为我的伴侣。” “具体而言呢?比如睡在一张床上,或者每晚互相说晚安?” “我希望他是属于我的,在情感的那一部分。他是有意识地作为我的爱人与我一起生活,我们要承担对彼此的责任,关心、爱护、忠诚。” “你担心他出轨?” “不,他不会。” “他没有关心爱护你?” “不是。” “如果他承认他是你的伴侣,你觉得现在的生活会有什么不一样吗?” 姜准想了想,“我知道自己的感情确定了。” “然后呢,昭告天下?” “不,但也许会跟比较亲近的朋友暗示一下?”姜准不确定道。 “除此之外呢?” “可以没有心理负担的索吻之类。” “他现在拒绝你?” “没有,但……没有。”他本想说聂诚不够主动,但仔细一想聂诚是因为在这方面比较害羞,向来不太主动。 “也就是说,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不同?” “如果你指形式上,可能是吧。” 沈承文一脸很迷的表情打量着他,摸摸下巴说:“我怎么感觉你是在没事找事呢?” “你说什么?”姜准一愣。 “给我的感觉就是你俩过得好好的,你非要按头让聂诚承认伴侣身份,这个要求本身确实不过分,但是聂诚在这点上意外地介意,然后你就不乐意了。我遇到的案例中,还有了解到的一些国外的伴侣很多都是成为邻居,经济分离,感情上更加独立,但确实是情侣,那你觉得他们符合你对伴侣的看法吗?” 沈承文一摊手,继续道:“你说你也不是为了泡个帅哥去显摆,聂诚也没拒绝与你亲热,为什么要这么坚持呢?” 姜准顺着他的话想了一圈,得出了结论:“为了心安。” “唔,如果他不承认是你的伴侣,你就觉得自己有道德问题,在强迫他?”沈承文想了想,问。 姜准心中一动,迟疑地点了点头,他觉得沈承文的这个理解正中靶心。 聂诚的“不属于彼此”伤了他的心,在他的理解中这无异于在委婉地提分手,然后因为多年的感情和彼此都是单身而保持恋人的生活方式,现在想来,这只是他的理解,聂诚未必是这样认为的。 同样的,他觉得如果不承认伴侣关系无法坦然索爱,可聂诚不是这样想的。实际上他当时已经很直接地表达了,但他没有接收到。 我误会了,姜准手捂着嘴和下巴想。 沈承文的话有点启发性,难怪这厮律师做得风生水起,不由高看了他一点点,问:“那你能理解聂诚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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