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个问题我不知道,第二个问题我能答。” 邝简非常干脆地向四爷解释:“胡野在逄府案时发现我私下里与’鬼见愁‘接触过,认为我掌握着他们不知道的情报,所以要我与他们合作。” 四爷飞速地将接下来的事情串起来:“所以胡野忽然在叫佛楼死于非命,那位大人物不知你们谈话内情,难以确认你的立场,他在怀疑你?” 这真是…… 好冤的一口大锅! 邝简却无所谓吐了下舌头:“可能吧,不过这不是大事,只要查出真凶,管他如何怀疑我。” 四爷心道这真是毛头小子说的话,若追究下去,这里面的问题深着呢。可邝简语气不屑,明显不愿多谈,四爷便只能追问:“那你当真私下接触过’鬼见愁‘吗?” 邝简乖乖点头:“嗯。” 四爷匪夷所思:“什么时候的事情?没听你说过。” 邝简忽然停了他那套操练,从自己的口袋里摸出那把五打莲花的凶器,递到四爷眼前:“杀香月。” 出于某种复杂的情绪,这枚胡野身上的凶器被他叩了下来,没有上报镇府司,此时他一手弓腰拄着低矮的栏杆,一手拿着那枚五打刀递给四爷,眼神沉默又复杂。 可四爷却懵住了,接过那刀,脑子也转不过来,“什么意思?他也牵涉其中?” 邝简露出嫌弃的表情,直接直言:“他就是’鬼见愁‘本人。” 这信息量太大了,四爷狠狠地愣了一下,今晨杀香月那漂亮的样子还印在他脑海里,邝简说他是花草成精讲一段神魔小说,都比说他是太平教杀手说一段刑名故事让他更容易相信。 “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 四爷露出十分怀疑的目光,头一次对邝简的话产生这么大的质疑。 邝简则回以“你在说什么鬼话”的同情眼神,论误会,他难道不比任何人都希望这是场误会吗? 他气愤地扭过头,弓起腰,十指交握地拄住横杠。阳光炙热,挺括的黑衣便随着邝简的动作支出一对锋利的肩胛骨,“没有误会,杀香月根本不是外人看起来的那个样子,他是太平教重要头目,有一整套完美无瑕的身份,精通机关、暗器、轻功,一旦确立刺杀目标,动手狠厉无情。镇府司的储疾就是他杀的。” 邝简声音低沉,一句一重击,直接震得四爷是神思凌乱。 “这,储疾不是……” 四爷困扰地捏了捏太阳穴,怎么他知道的和邝简说的不一样?“储疾不是那天逄府进了小贼,他被贼人所杀吗?不对,就算这件事有隐情,你是怎么知道的?” 邝简:“因为我当时在场。” 四爷:“你怎么可能在场?” 邝简:“我……” 可还没等邝简说话,四爷倏地变了脸色,啪啪啪啪直接扔过来四个问题,“你在场没拦着点?你在场不把凶手缉拿归案?还有杀香月为什么杀储疾?就因为追袭他吗?” 四爷那灵活的脑子转起来根本不是凡人可以招架的,邝简被那凌厉的气势逼得回避一下,战术性翻出丁子香,快速地扔进嘴里,直缓了两口气,才道:“邱翁身上另有冤情,他作为杨稷案的亲历人,保存了一整套的供证,三月五日夜我夜探逄府是去找物证,无意中和杀香月碰上了。”邝简神情严肃,身体不知什么时候站直了,叙述条分缕析,一如像是在向上峰复命工作:“储疾死时,我的确在场,但杀香月动手太快,我没拦住。没能将杀香月当场缉拿是我的错,是我糊涂了。至于杀人动机,杀香月不是因为被追袭,据他所说他是因见储疾谋杀邱翁,吕端贤却将其判定为’意外‘不予追究,所以他便让储疾’意外‘着坠桥了。” 捕盗缉贼的衙门,最忌讳的便是底下人因私废公,是非颠倒。四爷管理着应天府刑房俗务,对此看得更是重中之重。 四爷长久地看着邝简,弹指间将这百转千回的内情捋清。邝简说的内容大多都不算让他意外,他唯独意外的是杀香月,那年轻人动手要怎样的快,才会让邝简说上一句“我没拦住”?而自己刚刚那几乎是不可遏制的愤怒,不是因为别的,是因为他担忧他最看好的邝无渊会因为杀香月失掉自己惩奸除恶的本心,因为私情,便网开一面。 四爷伸出手去,用力地拍了拍邝简的手臂,“别多心,四哥没有疑你的意思。” 如果杀香月是这样的动机,他其实能够理解邝简的迟疑,身为公门中人没能救下邱翁、无法为其伸冤、已然是愧疚自责,邝简要如何在他“拦不住”地瞬息间坚定地劝服自己拿下为邱翁报仇雪恨之人? 可邝简却轻轻摆了下头,没有接受。 储疾一条人命,胡野一条人命,他已经吃过了自己的教训,他不将凶手抓住,就还会有下一个受害者,他压低自己的眼眶眉弓,露出坚定且深邃的表情:“没能将他缉拿是我的错。这一次找到证据,我绝不手软。”
第29章 案中案(3) 四爷见邝简如此果决,欣慰又有些忧虑地点了点头,且将思绪转回案情上。 “那按照你的说法,小杀是’鬼见愁‘,那逄正英一直要捉拿的人便是他府上匠师,逄府大楼是小杀建的,秘道是小杀凿的,他办公重地小杀可以自由出入,他家人仆人小杀也全都认识,逄正英抓贼抓得诚心诚意,结果反先被贼捅了老巢……” 镇府司前最高首脑不仅没能识破太平教的伪装,还为敌手大开后门,逄、储当时之无能,现今一看真是匪夷所思。 邝简轻轻撇了撇嘴,讥讽道:“这俩人的聪明全用在偏门上了,不若杨稷案也不会真真假假、天衣无缝。” 四爷摇了摇头,“不,无渊你关注的不对,这件事的关口在于他们此前’殚精竭虑‘地抓鬼见愁,到底领的是谁的命令,要给谁做表面文章。” 邝简先是一愣,紧接着瞬息间打开思路:“你怀疑那个人就是胡野的身后人?” 四爷摩挲下颌,细细思索起来,“能挟制镇府司,逄、储之后,对衙门的领衔人又不完全体己,如此也可解释吕端贤为何忽然反常地揽下此案,实际却又不太在乎案件侦破的速度,反而命江行峥对你特别留意……”四爷在脑海中轮番转过无数道身影,一时间竟觉人人皆可以,人人没证据,他知此时干想也想不出结果来,便转而问:“你说拿到了邱翁的供状,那供状呢?” 四爷真是什么细节都落不下,邝简被他一问,难得地打了个磕绊:“我,我给秦氏了。” 四爷讶异:“怎么给她了?” 邝简硬着头皮解释:“首告人被告人皆已死,杨稷案事关王振掌权之根基,我拿着那供状也无法真正翻案,邱翁人没了,我只能把东西留给会在意的人。” 四爷承认邝简说得在理,那东西在应天府手中也不是应天府能用得上的,但他怀疑地看着邝简,“秦氏是那个会在意的人?” 邝简的目光轻轻地闪动了一下,声音很轻,却很坚定:“她是。逄府审问时我无意翻出过她的旧事,当时邱翁主动下跪为秦氏辩白,不管这老人多恨逄正英,至少他对女主人的关心是有诚意的,他那份东西在我手中也是无用,上交府内又恐凭白惹祸,我便自作主张给了秦氏。” 四爷轻轻地“啊”了一声,这才明白过来为何秦氏会不计前嫌、主动争取对邱翁一案宽大处理,为何这妇人突然在灵堂上断指谢罪并决定将王府分散发卖。他听说邱翁书房被困时,那老头彻词诡辩,诓得其余诸人各个无言,只有邝简一人不为其所动,义正言辞如实揭发,察觉出储疾异常、吕端贤包庇,其余人也只做不见,只有邝简肯大废周折地夜探逄府查明邱翁身后是否还有冤情,小邝捕头做事一板一眼,认真执拗,谁能想到竟然让他一个人,默不作声地干出这么多的事情? 四爷情不自禁地向邝简投去目光,长久地看了他一眼,最后所有的感慨,都化作一句意味不明的叹息:“无渊,你啊……” 至此,四爷算是彻底捋清了逄府明里暗里的前后因果。 “所以你刚才对姓江那小子也没有说全部的实话啊。” 四爷一语道破,但语气并不责怪,镇府司现在是就个千疮百孔的塞子,谁知道里面有无太平教安排的眼线? 他只问,“那你现在对叫佛楼这案子有什么真正的看法?” 邝简想了想,如实道:“如果凶手单纯只为了劫持琉璃珥,便不会伤胡野性命,若单纯地只为杀胡野,那也不必在叫佛楼布局,这件事看起来杂乱,但拆成两伙目的不同的人配合作案就十分清楚了。昨夜我跟朱十聊了聊,虽没问出什么有效线索,但有了些新想法,太平教一直以来难以根除,其中原因之一便是它总有信徒在官府做内应,若此案的凶手正好是太平教近日要发展的内应,太平教要他取胡野性命做投名状,那人向太平教提出拿琉璃珥作为礼物,这样的话,凶手杀人,然后入伙,太平教为其善后,为琉璃珥矫造身份,协助他们逃脱,一切便说得清楚了。” 四爷想了下:“你不是说杀香月是太平教重要头目嚒?这内应的身份要何等的险要,才能劳动他亲自掩护?” 邝简不咸不淡地看了四爷一眼:“何等险要我不清楚,反正凭着杀香月那点和应天府的交情,他想在应天府全身而退,还不是轻而易举。” “诶……?你这人?” 四爷猝不及防挨了通埋怨,侧过身去,脸露嫌弃:“我不是不晓得里面内情嚒!你也没跟我说啊……行了行了,我给你赔不是好不好?你有什么要我效劳的您尽管吩咐,赔你一次还不成嚒?” 邝简蹙了下眉:“四爷,我没跟你玩笑,眼下真有要你帮忙的。” 四爷了然地点了下头,“我知道,不然你也不会说这么多,你继续说吧。”
邝简:“胡野死前除了跟我谈起有位大人物想招揽我,还曾对我说过一桩案子。” 四爷:“什么案子?” 邝简:“据他说那是杀香月有案可查的第一桩,在去年的淮安府,死者是他的弟弟胡肇。” “胡肇……?”四爷像是想到了什么,表情忽然变得凝重起来。 邝简压低了眉目,也显得格外严肃,“对,那是一桩分尸惨案,杀香月当时杀人前下了一张通牒,第二日夜里便潜入胡肇家,将他切成一小块一小块地摆在了榻上。我此前向北京那边确认过,杀香月是去岁夏天七月二十日离开北京,七月二十八日到达金陵,名义是来养病,且不论他真病假病,淮安府不算通港大阜,也没有了不得的名胜,我不解他为何下江南却要特意绕行此处,这么短的时间里还偏偏做出这么一桩事情。” 四爷不知想到了什么,眉头越攒越紧:“你是想让我帮你查淮安府的的案卷?” 邝简直接道:“最好委托牢靠的人实地去查。四爷,你有信得过的人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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