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他并不慌。
“还测吗？”王斌问他。
“耐力就不用测了，您看我这样子，像是还能跑的吗？”
王超爽快的承认了自己的问题，随后道：“不过，我还想试一下实战。”
这话出口，王斌还没吭声，场边就有队员叫了起来：“教练，我来！”
其他的队员紧跟着也开始叫。
“滚蛋，让我来！”
“我来我来，那天在球馆我就想跟他打来着，今天好不容易有机会，你们都别跟我抢。”
甚至有人冲着王超露出灿烂的笑容：“哥，我一看你就觉得亲切，咱俩打，中不中？”
王超微笑，并不吭声。
虽然他从这些人的踊跃反应中感受到了轻蔑，但成熟的心智让他的心态并不受影响。
更何况，谁说自己就真的是软柿子了？
第17章 邪道
“王指，让赵戈试试吧。”赵富强见缝插针：“毕竟王超是赢过田争光的人，咱们可得挑厉害的上。”
李振国心中暗骂这老狐狸无孔不入，嘴里却绝不吃亏：“我觉得还是李牧上比较好，毕竟李牧上次考核成绩比赵戈更好。”
“赵戈打球更有激情！”
“李牧打球更稳重！”
“我保证赵戈上了一定能赢。”
“嘁，说得好像李牧上了就会输一样。”
王斌颇有些无语，警告的瞪了两人一眼，做出了决定：“赵戈先上吧，如果他输了再让排名更高的李牧上。”
赵富强顿时眉开眼笑，李振国则幽怨的看了眼主教练，没吭声。
在他看来，王超都已经累成狗了，就算上龙涛都能赢，哪会存在什么打不过的情况？
所以，主教练这是赤裸裸的偏袒啊！
赵戈很快入场，这是个寸头少年，眉眼都很精神，站在台前时不时的蹦两下，仿佛浑身的精力无处发泄一般。
王超慢吞吞的起身，走到台边，拿着球拍，稳稳的摆好架势，道：“怎么打？”
“三局两胜吧，不然我怕你体力跟不上。”
赵戈一边说一边把球扔给王超：“我不占你便宜，你先来。”
王超也不客套，直接发球，与赵戈战在一起。
前五个球，王超输了四个，其中两个是被赵戈提前抢攻打死，一个是被赵戈两边大角度调动打死，还有一个是赵戈的运气擦边球。
唯一赢的那个，还是依靠发球偷长，打了赵戈一个偷袭。
五个球打完，赵戈4：1领先。
所有人都觉得大局已定，因为他们看得出来，王超真的跑不动。
正因为跑不动，所以当赵戈强行进攻的时候，王超根本没办法迅速移动脚步去救球。
而当赵戈成功调动起大角度来，王超也同样跟不上。
看上去，王超就像是在球台前站桩不动。
但是站桩打球，能有什么前途？
但随后，局势就开始诡异起来。
王超发球，看似平平无奇，赵戈却吃了个下旋，比分变成4：2。
换发球，赵戈发了个旋转极强的高抛球，王超直接球拍端平，一板子将球撇到赵戈的中间区域，赵戈完全没料到，仓促之间后撤半步，动作没到位，上手抢攻失败，比分变成4：3。
赵戈继续发球，这次发的是个正手长球，速度极快，王超没力气撤步，只能扭转手腕拿球拍硬挡，球虽然过去了，但稍稍有些冒高，赵戈直接起板抽球。
之前赵戈有两个球，就是通过这样简单的方式得分。
但这次，王超脚步稍动，幅度极小，却恰好调整到位，将球又挡了过来。
赵戈再抽。
王超又是脚步微调，但偏偏又到位了，依然是以手腕动作为主，将球拍角度调整好，将球挡了过去。
赵戈打球的风格本就很有激情，遇到这种情况，自然一板比一板重，球落在球拍上，发出“梆梆”的声音，转眼间，就抽了七板，然而王超全都挡了过去。
王斌在这一刻轻轻“咦”了一声。
他看得出来，王超已经完全放弃进攻了。
因为体力透支，王超现在是在纯防守。
一般来说，即便是防守，也会尽量施加一些细微的手腕动作，让回过去的球带上旋转，好让对方失误，但王超现在却连旋转都没有，他纯粹是让球拍在正确的时间出现在正确的位置，再调整正确的角度，让球在触拍之后能以正确的角度弹回去。
这样做其实很难。
乒乓球太小了，对手在球身上施加的力量也太微妙了，一般情况下是很难完全被摸透的，所以球员们的正确应对方式，应该是自己在球身上施加更大的力量，把球按照自己重新设计的轨迹打回去。
所以王超现在的打法，并非正道，而是邪道。
这么打不但难度极大，而且失误率超高，最重要的是，纯防御能有什么前途？
打乒乓球这件事情，一定是防守方比进攻方更容易失误。
王斌心头惋惜，却又不好说什么，因为他必须承认，王超在体力透支的情况下，根本没力气做过多的事情，他只能这样守着，守到被对方打穿为止。
王斌等着王超被打穿，丢分。
但王超偏偏一直扛得住，在他思忖间又已经扛过了四板，赵戈已经抽到了第十一板，球场边上众人大声报数，给赵戈加油。
“十二！”
“十三！”
“十四！”
“十五……哇！”
“这哥们牛b呀！竟然追平了！”
所有人都沸腾起来，因为在赵戈越来越强力的攻势下，最终获得胜利的居然是王超。
他就这么平平无奇的站在球台边上，一步不退，只是微调姿势，再从赵戈的球上面借力，看起来仿佛惊涛骇浪中的一叶扁舟，摇摇欲坠，但最终，却是浪头自己碎了，小舟安然无恙。
王斌又“咦”了一声。
他不太明白王超是怎么做到的，难道每次接球都是先预判球的落点吗？
否则的话，他又怎么可能跟得上赵戈的节奏？
但这种事……怎么可能有人做得到！
他摇了摇头，自嘲一笑，觉得这是自己吓自己。
不过是巧合而已吧。
他依然确定赵戈会赢，但他对王超的毅力和心态还是很欣赏的。
“是个好苗子。”
“只是可惜……没能从小开始培养。”
“现在年龄大了，身体素质太差，错过了黄金期啊……”
球员们也在各种吐槽。
“赵戈干嘛呢？一直对着一个落点抽，就不会调动一下吗？”
“就是，人家站在那儿连动都不用动，就全给挡过来了。”
“明知那哥们跑不动，还不懂得变通。”
“稍微变个直线都赢了，可惜啊。”
“他就那样，一直打的很暴力，没脑子。”
周围的喧闹对王超没什么影响，却让赵戈有些不适，他对着四周做了个静音手势，然后继续比赛。
接下来的战局越发诡异起来。
王超的发球轮，发了两个球，莫名其妙得了两分，赵戈吃了个下旋，吃了个上旋，看起来就像失了智。
比分直接反超，变成了6：4。
轮到赵戈发球，赵戈又是直接偷长，然后找机会直接起手抢攻。
然后又变成了跟刚才一样的局面。
赵戈开始疯狂进攻，王超依然是最基础的格挡，莫名其妙就又挡了四板，然后赵戈怒了，直接一个大侧身，后跨步，下蹲，扭跨，转腰，全身发力，来了个不顾一切的爆冲。
这发力动作，看得场边的赵富强连连点头，十分满意，因为姿势真的相当标准，把力量发挥得淋漓尽致。
只可惜，还是被挡住了。
而且因为这一球力量过于巨大，被王超借力打力，导致回球的速度同样飞快，赵戈自己反而接不住，被王超打了个漂亮的回头球。
7：4。
“我了个去，赵戈是傻子吗？”
“还是盯着一个点打呀。”
“他完全不懂变线的吗？”
“赵教练呢？快叫暂停，你侄子脑子出问题了，赶紧提醒他一下。”
“哈哈哈哈，叫你m呢，这又不是正式比赛，你好意思叫暂停？人家王超可是单刀赴会的哦。”
球员们看得又急又气，恨不得自己上去帮赵戈打球，而场边的四个教练，却反而安静下来。
赵富强当然不会叫暂停了。
他毕竟是教练，他看得出来，赵戈的脑子并没有出问题。
赵戈不是不想变线，而是根本变不了线。
第18章 这怎么可能？
王超回的球看似平平无奇，其实角度和落点极为微妙，正好处在赵戈最别扭的地方，让赵戈没办法加质量。
如果他要强行加质量，极大可能会自杀。
但他不加质量的话，那唯一能做的，就是拼着技术变形，强行加力量。
所以看上去赵戈就好像变成了一个莽夫，疯狂发力，却始终打不死对手。
比分开始不科学的攀升，从7：4一直攀升到了11：4，王超赢下第一局。
不要忘了，王超是从1：4开始追的，也就是说，他其实一口气拿了10分。
王超最后一球打完，二话不说往地板上一坐，四仰八叉，喘着气道：“让我歇会儿。”
王斌这次却没催他，更没有说什么“要扣分”之类的话，他看着王超，眼神有些复杂。
他曾经也是球员，年幼时正儿八经上的体校，然后一级级往上选拔，最风光的时候曾经入选省队主力，只可惜从未看到过国家队训练基地的模样，后来年纪大了，才退役当了教练。
从某种意义上说，他算是根正苗红，科班出身的乒乓球职业选手。
所以他的基本功和基础知识都非常扎实，也向来都看不起野路子，也就是所谓的民间大神。
在他看来，王超的打法就是典型的野路子，而王超的体力将会是职业道路上致命的缺陷。
他一向认为这样的人没资格打职业。
但是此刻他有些恍惚，因为王超打赢了一场他认为绝对不可能赢的比赛。
全靠预判接球，全靠落点限制对方，全靠防守跟对方相持，这样打球，为什么能赢？
王斌想不通。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球员。
他感觉自己脑子有点乱，因为他没办法定义王超。
场中，第二局又开始了。
赵戈似乎学聪明了些，他不再发球抢攻，而是试图跟王超拼短球，比拉扯。
第一个球，双方推过来推过去，谁也上不了手，正当赵戈感觉机会快来的时候，王超忽的球拍一撇，那球顿时变了个方向，直接飞到了他的左手大角度。
而他正下意识往右前方迎上半步，打算动手，忽然发现球去了另一边，仓促之间即便拼命折返，却依旧没救到球。
王超1：0领先。
赵戈额头上泌出了细汗，不是因为累，而是因为心中焦急。
打球的人跟看球的人感觉完全不一样，他现在的感觉，自己对面站着的就像是个带壳的王八，打不死、煮不熟、敲不碎，无论自己怎么努力，对面就是不死。
而当自己稍有松懈的时候，这王八又会悄咪咪把脑袋伸出来，给自己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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