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别这么说……他也不容易。所以你爸打我我就忍着了。本就是我对不起他，后来几次被打得想跑却又挂念着你，我又偷偷回来了。”薛母抽泣了一声，“是妈害得你从小也被他虐待，是妈妈对不起你。”
其实薛青柠并不是很想知道这些。
他对他爸没什么感情，也对以前的事情不想回忆。比起这个，他更想听他妈告诉他这些年过得如何。
此时薛青柠已经长得比当年离家出走个子高了许多，能够越过他母亲的身高往后看去。房子里面的家居装潢明亮整洁，客厅的电视上挂着一张婚纱照。男人薛青柠不认识，女人是自己妈妈，化了妆的样子看上去笑得很幸福。
这么看来，他妈妈如今改嫁的是个还不错的家庭。
薛母还想要说什么，屋子里面房间内忽然传出了一阵小孩的哭声。她愣了一下，立刻想要回去看孩子，但因为薛青柠站在门前又不好离开，顿时有些为难：“你……你弟弟他哭了，应该是饿了……”
“我有弟弟了？”薛青柠有些茫然，又低声把这句话念了一遍，“……我居然有弟弟了。”
他以前只听过肖佳欢有个弟弟，每次提到他都一脸幸福喜爱的样子。薛青柠还从没感受过当哥哥的感觉，忽然觉得有些新奇和无措，他抬起双幽深漆黑的眼睛小心翼翼地问他妈妈：“我可以进去看看他吗？”
但薛母却立刻一脸为难，神情十分犹豫，她小心地看了一下房间里，压低声音小心地：“这不行！孩子他爸爸……就是你叔叔还在里面呢，怕是不太方便，这……要不你下次来吧？”
薛青柠仿佛听见了耳边有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就像是一块脆弱的玻璃，在看不见的地方再也承重不住那些虚妄的幻想终于彻底碎了。
他盯着眼前的女人，脸色煞白，一瞬不瞬地打量着他。她老了一些，但是面上比过去少了许多胆怯和愁苦。时过境迁，他妈妈现在有了新的生活，新的家庭和新的孩子。她的意思其实已经很明显了。
“你来的真不是时候……这赶上孩子他爸放假在家。他不知道你还会回来找我还一直以为你死在外面了，以为我没牵没挂才和我结婚的，万一突然知道你还在。所以……这一会儿我们还要吃饭呢，菜也没买够……你，你下次等他不在的时候来吧？好不好啊？阿柠？好不好啊？”女人越说越急，到后面倒是有些恳求。这样的语气薛青柠听过，以前在她把自己抱在怀里催眠洗脑，叫他不要反抗替她分担痛苦的时候，也是这样一遍遍问他好不好。
薛青柠听她结结巴巴地说了几句，心终于慢慢地彻底沉下去。
房间里面突然有个男声在喊：“老婆，谁来了啊？孩子都在哭了，你好了没？”
薛青柠他妈妈赶忙惊慌失措地回了一句：“没谁，是查水表的。我把数字报给他就好了。我马上来啊！”
薛青柠看到他妈妈抬起头用一种哀求的眼神看着他，这个眼神他实在是太熟悉了。以前他被家暴，疼的要死的时候问她自己为什么要被打？那一刻她就是这么看着自己，可怜、无助、又无奈。总是压低声音告诉自己，让他忍一忍。
她让他忍着小声说话，别吵到爸爸。她叫他别哭别闹，别惹来挨打。
为什么忍一忍？
他真的忍不了！
“阿柠？拜托你了，听妈妈的，好不好啊？”
薛青柠抬头看着楼梯间内的天花板深吸一口气，酸涩地缓缓呼出。他就像是把这些年的极端痛处再经历了一遍，本以为是前来终结这一切，但梦魇里的黑暗非但没有消除还更加痛苦了。
面前的女人十分为难，用通红的眼睛无助地看着他。
几秒以后他心里忽然一阵嘲讽，轻声道：“我知道了，那就，不麻烦您了。”
“这是我的手机号，如果有事您可以联系我。这张卡密码是我生日，如果您还记得的话。”薛青柠伸手绕过她，把一张纸条和一张卡放在她身后玄关处的鞋柜上，“我会按时往这张卡上打钱，如果有不够用的，也可以告诉我。”
他说出这番话的时候，状似平静，实则喉咙里像是被捅了一把刀一样痛。
薛青柠纤长的眼睫毛微不可查地有些颤抖，渐渐地染了点湿润的雾气，他停顿一秒，沙哑道：“放心，我工作的地方很远很远。以后我不会再来打扰您了。”
“不用……我不用……”薛母连忙想把卡退给他。
然而薛青柠却笑了，笑得灿烂，原本清秀的五官因着发红的眼眶和纤薄上翘的唇角，竟变得有几分异样的妖异俏丽。
哪怕是他妈妈也看得愣住了，因为她记忆里这孩子自懂事起就没笑过，只要一想到他，脑子里不是惨厉就是凄怨，他总是身带青紫又瘦又小，宛如地狱爬出来索命的小鬼。然而此时薛青柠眉眼一舒展，五官明朗，竟然没想到如今也好看极了。
薛青柠也知道这点，所以只觉得可笑。他的亲生母亲不要他了，想抛弃有关于他的一切。
其实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他不怪她，毕竟这是一份难以偿还的生育之恩。如果他选择报复，他可以冲着里面大喊一句“后爸你在么”，也可以去掘墓鞭尸。他可以揪着过去不放，以伤害自己的方式来用力地报复他们。
但他累了，真的不想再伤害自己了。
所以他希望眼前的女人过得好，如果她期望的好日子里不愿包括自己，那也无所谓。
笑容昙花一现，少年转瞬回复清冷，只留艳丽鲜红的眼角依旧带着一丝惊人的魅色，他低声道：“再见。”
随着婴儿啼哭声门在身后重重关上，那些过往也像被隔挡在了另一个世界里。
当沿着楼梯走下去的时候，每走一步他就痛得锥心刺骨无法呼吸。每一下个台阶，他就越发不想忍耐。一种想尖叫大喊的欲望呼之欲出，明明方才还可以在他母亲面前笑出来，此时却越发忍不住了。
他忍不住了，他还不到二十岁，他太痛苦了。
薛青柠越走越快，最后是竟飞奔一样往楼下跑，连末了的几个台阶都是直接跳下去的。
“李惟！！！”
李惟在单元楼下如磐石般站着，忽然就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他回过头看到薛青柠风一般跑下楼冲过来：“嗯？怎么了，你慢点别摔着！”
“我要和你在一起！”
薛青柠张着眼睛瞳孔缩小成一个点，停下脚步撕心裂肺地大喊：“我只和你在一起！！”
“我要和你在一起——！！！”
由于他喊得太大声了，居民楼有不少人打开窗户，开始抬头往外看热闹。
“你在的地方就是我要去的方向！我要和你一直在一起！”薛青柠朝李惟冲过去一把用力抱住他，简直要把自己按到他骨骼中去。
李惟差点被他扑倒在地，把人稳稳接住以后心口猛地大叹一声。
其实从一开始，孩子走失了这么多年，他父母居然没找过就已经很是令人疑惑。来到这一片设施不错和筒子楼天差地别的小区，已经猜到了他妈妈有了新的生活。再从薛青柠上楼去到下楼来如此短暂的时间，外加上他现在的反应更猜到了发生了什么。
……等闲变却故人心。
不顾楼上无数人低头窥视的目光，李惟也把薛青柠抱得紧紧地，青年抱着少年，像是阳光在温暖他刚刚冬眠苏醒的小兽，像是国王在怜爱他最看重却带有裂痕的绝世珍宝。他搂着他故意大声到让所有人听见：“好啊！那就在一起！一言为定！你是我的了！”
作者有话要说： 求评论~求收藏~~~~
*
作者有屁放没啥好啰嗦的……干脆还是聊聊那个四岁的小兄弟。
他也不是总是那么懂事
有一次一个朋友过生日，他妈妈买了个很漂亮的生日蛋糕带他来赴宴，小兄弟胸前挂了个巴掌大的儿童相机
吃完饭后切蛋糕，小兄弟似乎在说什么，可是人微言轻孩子又小口齿不清，谁也没听见
结果蛋糕一刀切下去，小兄弟哇地一声就哭了。
我们一群女人围着他，问他怎么了？
他说他本来想给蛋糕拍个照，记录下来这个时刻的，可是没拍蛋糕就切了……呜呜呜
他说他一直在请求我们，可我们为什么都不理他？
最后一群女人挨个抱抱和他道歉，说对不起没听见，那你拍一拍寿星吃蛋糕的样子好不好？过几天她阴历生日，我们再让你拍一个最好看最完整的，让你最先拍，好不好？
他长长的睫毛沾着眼泪，吸着鼻子勉强答应了。
*
事后小兄弟平静下来了，散会前一个个拉着我们衣角，和我们道歉说自己不该发脾气。
四岁小孩才到膝盖，仰着头懊恼后悔地对寿星朋友说：很抱歉在你的生日上哭……
把我朋友萌的……半蹲下来给了个抱抱，揉揉他小后脑勺：没事宝贝儿。
挨个告别挥挥小手以后跟着妈妈回家里……
大家心里都觉得萌的开花，心想下次他过生日一定要给他准备个更好看的蛋糕，再配上他最喜欢的礼物。
第52章
谁都没再说任何事情，薛青柠离开了他母亲住的小区，只是整个人就有些蔫。像是被剧透抽走了所有的精力和力气，只剩下一副无动于衷的空壳子。
李惟看着他那小模样，猜他心情稍稍冷静了一些以后温声故意说：“还有力气么？”
“有……”
“呵。我想去你长大的地方走一走。反正机票订的是明天走现在也没法改，就当这次咱们是来K市旅游的。今天你带着我去旅游，我带着钱，好不好？”
薛青柠咽了一下喉咙，皱眉模糊道：“好。”
李惟说：“我们一起去逛一逛玩一玩，以后你想这儿了又陪你再回来。”
“我不会再想了。”薛青柠声音低哑道。
“会的。”李惟声音又轻柔又耐心，“以后等你回忆起来，不用想起别的，只要记得这里是我和你一起来过的地方就好。”
李惟仿佛就如同真的和薛青柠是来K市旅游一趟，他在网上翻了眼攻略，互相商量了一下以后，和许久没有回来的薛青柠到处吃吃喝喝。
K市风光极好，一直以来都有暖春之城的称呼。来往的人面上都十分阳光和睦，再加上气候常年温暖又是鲜花之城，到处都十分漂亮。薛青柠努力回想了一下K市有什么好玩的地方，然后不太确定地打了个车，直到报了地点以后还在回忆那里长什么样子。
李惟任他苦恼，至少有事去思考，会比没事想心里好受很多。
出租车到的地方是圆通禅寺。
李惟望着寺庙的大门看了好一会儿：“这座庙是不是还有一个分庙叫申通禅寺？”
薛青柠：“……”
李惟：“你为什么带我来这儿？”
薛青柠：“我以为你喜欢光头。”
李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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