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情况复杂，且信息传输的保密性难以保障，因此……”
后来NPC的话陈月珩已经听不见了。
霰，蛇魂，活人材料。陈月珩看着投影上那个图腾徽记，感觉自那个噩梦以来一直挥之不去的头痛更剧烈了。梦境的记忆碎片与投影的信息交织，阴冷的石牢被弥漫的星际尘埃掩盖，刺眼的白光既是旗舰火力全开时的爆炸光辉，也是警卫的电筒照射在脸上时的不详光芒。
然后，然后……
陈月珩抓着座椅扶手，急促地呼吸着，满脸冷汗。
“你怎么了？”徐星岚发现了陈月珩的状况，站起来，脸上是罕见的关切神情。他抓着陈月珩的手，摸到陈月珩掌心满手的冷汗，复又抬起头去摸他的脸颊。
“你要没事……”徐星岚着急的时候用词就会变得很乱，“你不有事，你活下去！求求你……”
“你活下去……”
“求求你……”
不同的模样，不同的音色，那些混乱的语句和短促的发音却在此刻渐渐重合。
他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
后来，他和徐星岚……谁都没能逃过。
“跑。”陈月珩倏地抬起头，满脸都是汗和眼泪，眼睛却亮得吓人。
“什么？”徐星岚跟不上他的思维节奏，有点迷茫。
“跑！”陈月珩反手握住徐星岚的手，用力向上一提！
“检测到意识异常脱离，应急预案启动。”
《星海幻想》游戏机房深处，原先闭目小憩的昴星团睁开了眼。
今天她用了古代仕女的形象，手执花鸟刺绣团扇，齐胸襦裙上方露出颈部和胸口大片姣好的肌肤，淡色的披帛垂于肘弯，模样宁静美好。
然而在睁眼的刹那，她的气势陡然一变，昴星团掷出团扇，披帛和层叠的裙摆无风自动，数据流沿着她的身体涌向四面八方！
第27章
跑！
当那些纷杂繁复的记忆碎片连贯起来的时候，与之共生的信念便掌控了陈月珩的思绪——或许他和徐星岚陷在柳青的又一次实验里，现在徐星岚的认知已经因为反复实验出现了问题，如果不想他迷失于人造编制的梦境，那就只能带着他一起……努力逃跑！
“我们逃出去！”激烈起伏的情绪带来满载的爱意，甚至突破了NPC的好感度系统所能表达的极限，溢出的数据短暂突破了人物角色的枷锁，陈月珩只觉得身体一轻，就拽着徐星岚飞了起来！
“你要没事……”徐星岚还没反应过来，被陈月珩拖着走，还在絮絮叨叨。
陈月珩感觉自己仿佛在踏空而行，下方的景象模糊成单色的方块。他不知道自己该往那边跑，于是遵循着以往几次死里逃生的经验——无论有没有方向，总之使劲向前就对了。
眼前的光线变得深暗下来，无论怎么前进周围的景色都没有变化，然而陈月珩没有停下脚步。停下来就意味着迷失，意味着死亡，意味着……与徐星岚真正分别。
他不能停。
陈月珩拽着徐星岚，向前飞奔。
这是一场以爱、守护和自由为名的生死逃亡。
“哎呦我去！”终端上弹出警告信息的时候，值班的管理员正昏昏欲睡，突然响起的刺耳警报声吓得他差点从椅子上滚下来。
“T区意识意外脱离，紧急预案启动。”事态紧急，昴星团已经自动接入终端，AI不疾不徐的声音利用终端的扬声器回荡在管理员耳畔，“下面为您播放《意识脱离应急操作制度》……”
“闭嘴！昴星团！”管理员大吼，撑着座椅扶手冲到门口，“制度我做梦都会背！告诉我出问题的量子云编号！”
昴星团从善如流闭了嘴，开始给管理员指路：“异常意识云的容器编号为T01-00001-03，请跟随红色灯光指示走01通道。”
机房的照明被打开，红色灯光组成一条光带，指明了前往指定容器的道路。
“可恶，这个时候就觉得机房实在是太大了……”管理员跟着昴星团的指示在黑色的服务器中间奔走，缺乏锻炼的宅男气喘吁吁，“下次一定要建议公司出钱在机房里安个小车……等等，你说出问题的容器是哪个？”
“T01-00001-03。”昴星团又重复了一遍。
“T区……测试容器？”管理员的声音陡然提高一个度，“那东西可是老古董了啊！”
“该死，这玩意已经不是光靠我就能处理的了了……我得把消息报给老大……”他呼出终端，想了想又打开另一个通讯人，“算了，直接联系……”
“已经通知世界线维护协会了。”昴星团回答，“在发现T区量子云出现异常的时候，消息就送出去了。”
“好吧，昴星团，干得好。”管理员的脚步慢下来，扶着铁架喘了喘气。现在他已经站在了存放量子云的容器架子中间，抬起头就和某个高度合适的器皿来了个眼对眼，白色的弧光在他眼前一闪而过，随后又钻进那团如云似雾的絮状飘浮物中。
“那么万能的昴星团，请问你截住逃逸意识了吗？”既然已经确定是自己无法解决的问题，管理员也没那么着急了，或者换个说法，他也跑不动了。
“正在追踪，‘墙’已启动，逃逸意识不会离开。”昴星团回答。
“得，先去看看那个出问题的容器吧。”管理员一路走到01通道的尽头。
放置服务器和量子云容器的架子使用字母进行大区区分，方便管理，其中T区的服务器组和量子云容器都曾是为《星海幻想》的游戏测试服务过的。在游戏正式上线之后一部分服务器依然作为测试服存在，但是所有的量子云都被重新整编，成为了容纳游戏玩家意识的容器——和服务器相比，量子云容器的成本更高，产量也更稀少，因此循环利用是个非常重要的节流和扩充游戏容量的手段。
管理员正在查看出问题的容器。
目前游戏里使用的容器大部分都是《星海幻想》官方联合世界线维护协会，利用一部分属于协会的技术，在政府的支持下打造的，制式统一，几乎全透明材质的器皿利用高压电划定量子云可以活动的区域，防止意识逃逸，但是T区编号靠前的几个容器却是不折不扣的老古董。
放在最上方的四个容器外表是金属质地，形态也比透明容器大得多，看起来又沉又稳，铜色的器身上有小小的厚玻璃观察窗，但是仅凭肉眼查看的话什么也看不见，还需要从下方的进气口灌注酒精蒸汽，才能检查里头量子云的运动情况。
“哎呦，可找到了。”管理员回头，看到两个带着世界线维护协会胸牌的人正站在他身后，距离他所在的位置约莫四列置物架。其中一个人穿着管理员一看就倍感亲切甚至想冲上去认亲的格子衬衫和大裤衩，另一个则明显是个人造人，耳朵的位置生着有骨支撑的耳鳍，没有被衣领遮掩的颈部能够瞧见光亮的深色鳞片。
“你好你好，我是世界线维护协会的后勤管理员，咱俩应该是同行。”格子衬衫瞧着管理员同样十分亲切，主动朝管理员伸出手。
“世界线维护协会，执行员A02。”人造人话不多，只介绍了自己的编号。
“出问题的是这个容器？”没等管理员回话，格子衬衫已经自顾自凑过来，检查这个与众不同的金属器皿，“喔，这玩意我有印象，应该是之前从‘霞’的遗址里发掘出来的……这东西你们居然真的用来投入实际使用了？我以为它会出现在博物馆里呢。”
“虽说我们目前的技术也是从‘霞’那里学来的，但是当时的意识量子云确实不成熟，这个容器问题就挺多的……我记得我们协会还出过一个风险评估来着，没想到真的出事了……”格子衬衫尝试将自己的终端与游戏网络进行连接，“嘿，这里的AI管理员，应该是叫……昴星团，给个权限呗兄弟？”
“终端已连接，权限将在您离开机房时失效。”片刻之后昴星团的声音传来，“还有，我的性别被设置为女性。”
“性别不重要，给我权限就够了，我只是想查一下这个容器的参数……哎图尔斯，意识波动频组你比较熟悉，你看这个……是不是不太对劲啊？”
被称作图尔斯的执行员A02看了看格子衬衫指出的数据，皱起眉。
“意识频组波峰太低了，不太像游戏玩家，倒像是经过长久的休眠刚刚苏醒。”他吸了口气，语气谨慎，“如果说这个容器最早是‘霞’用来做实验的，那么逃逸的意识……”
“可能是当初的试验品。”
“啊。”就在这时，昴星团忽然人性化地轻轻啊了一声，“截住了，已经将意识送入备用人造人躯体，等待下一步处理计划。”
第28章
“所以……到底怎么办？”世界线维护协会派来的这两个人自来熟且强势，把平时除了与同僚交流就是和昴星团聊天的自闭宅男管理员完全压了下去，小心翼翼地征询他们的意见。
“这样吧。”格子衬衫的协会管理员想了想，给出了章程，“以游戏公司的名义先出一个情况报告，把事情经过写一下，然后我们这边签字，帮助你们检查容器，并且将这两个意识带回协会进行检查。”
“我是协会的管理员，图尔斯是A级执行员，我们两个的签字还是有一定效力的。”
话音刚落，格子衬衫和执行员A02的终端同时响了一下，昴星团的声音回荡在机房：“报告已生成，请查看。”
“我觉得没问题。”格子衬衫看了看报告，抬手签字，“你觉得呢？”
“没问题。”执行员A02点点头，“死……威廉，你在这里检查一下容器，我把这两具封存了意识的备用躯体运回协会，协会有专门的医疗机构解决这些问题。”
“昴星团。”他抬起头，呼唤AI管理员。
“运输目的地，世界线维护协会医疗区。”执行员简短地下了命令，“我会与医疗区对接。”
“乐意为您效劳。”昴星团声音轻快，“转运舱已备好，随时可以出发。”
“活跃意识不能被封存太久。”执行员调了个头，“那我先走了。”
“去吧去吧。”格子衬衫的协会管理员挥挥手，“我在这里再研究一下这个古董……自从上次联合研究之后我已经快三年没见到它了，还怪想念的……”
陈月珩不知道自己在虚空当中奔跑了多久，那些斑斓的方形色块已经完全看不见了，上下左右都是无尽的黑暗。
“徐星岚？”陈月珩忽然惊觉徐星岚不再絮絮叨叨了，他回过头，想看看徐星岚的情况。
他本以为自己一直牵着徐星岚的手，但是……
后面是空的。
“徐星岚！”陈月珩惊慌起来，大声呼唤徐星岚的名字，同时四下找寻，“徐星岚！徐——”
他睁开眼睛。
没有阴暗潮湿的牢房，没有一成不变的办公室，也没有无边无际的虚空，眼前的景象一派安宁祥和。他躺在一间医疗室里，身上盖着医护常用的白色盖被，身旁的仪器发出繁杂却不凌乱的滴滴声。医疗室明窗几净，明亮温暖的阳光透过大面积窗户洒在室内，有风从半开的窗户溜进来，将一旁的窗帘吹得如鼓起的风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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