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宁榆吓一跳,又笑眯眯,“哥哥醒啦?大哥让我来看看你醒了没有。”
孟兰驰从床上坐起来:“好,我就来。你,你大哥,昨晚睡哪儿的?”
方宁榆怪不好意思,摸摸鼻尖:“他和我睡一床,半夜嫌弃我睡相不好,去客厅沙发上对付了一晚。”
方宁榆给他拆了套新的洗漱,让他刷了牙洗了脸,两人才下的楼。
孟兰驰一下楼就看见蒋正柏坐在餐桌前,没穿昨天那种T恤短裤,穿了个纯黑的廓形短袖衬衫和黑色长裤,身上还套着个超市特价送的白围裙,细带一系,在宽阔肩背下松松地勾勒出一把劲瘦的好腰。侧对着他,挑着长腿,单手撑腮,一边吃卖煎蛋,一边百无聊赖听某外文频道的早间广播。
孟兰驰脸腾一下就红了。
蒋正柏看到他,咬下最后一口煎蛋,站起来,“醒了?我给你去煎两个蛋。”
等到蒋正柏托着雪白餐盘放到孟兰驰面前的时候,并且附赠一句“要不要加点酱油醋”的时候,孟兰驰手里的筷子滑过餐盘,快要握不住了——更像了,像涩情桥段里的英俊男仆!
等蒋正柏再端着杯奶从厨房出来,身上的围裙已经摘下来,顺手挂在了椅背上。他看了一眼被孟兰驰戳得四分五裂的煎蛋,没说话,只是把广播暂停了,又对磨磨蹭蹭的方宁榆说:“别倒腾头发了,快出门。”
方宁榆背着个瘪瘪的装饰作用大于实际功用的运动书包,忙从厕所里出来,在玄关处穿鞋,半晌,又撇撇嘴,“妈妈没给我刷鞋。”
蒋正柏冷笑,抄过茶几上车钥匙,“昨天有空,也没见你自己刷啊。”
方宁榆蔫蔫儿地把鞋带系上,又看向孟兰驰,“哥哥,要不要一起送我上学。”
蒋正柏笑:“你架子还挺大。”
孟兰驰坐不住,尤其是刚刚看到他俩说说闹闹,亲厚又自在,有点羡慕,像个旁观的局外人,“那我也去。”
坐上车,七点的阳光并不猛烈,车窗开着,吹进来携带草木香气的微风,鲜嫩的阳光洒在车顶和车镜上,闪烁着粼粼的光。
方宁榆抱着书包,兴奋地跟两个哥哥分享,“我们教导主任,他戴假发!同学告诉我,他过年的时候还偷偷割了眼袋。”
蒋正柏控着方向盘,从置物箱里掏出一瓶纯净水,单手拧开盖,喝了两口,笑:“老郑,我们知道,那会儿专钻小树林,抓说悄悄话的小情侣。”
方宁榆说:“大哥,你是不是被抓过啊?”
“滚。”蒋正柏笑骂。
方宁榆不信,问孟兰驰,不知道自己触霉头,“二哥,大哥是不是被抓过?”
没等孟兰驰说话,蒋正柏就皱眉:“小孩子,东问西问,问点什么?”
以旁观者视角,被问起暗恋对象的初恋经历,这种感觉太奇妙了,做了多年默默无闻的爱情故事第三人,他以为自己早被酿成一坛陈醋,结果,想起往事,醋也醋不起来,更不要说恨,只剩下一种朦胧而久远的余味。
孟兰驰笑说:“他可光明正大,那会儿晚自修下课,好些人跟在他俩后面,等着看他们牵手。”
少年蒋正柏在懵懂而冲动的爱情里依然有一种冷酷的矜持。他会帮女孩儿背书包,送她回家,但是那条洒满月光的小路上,永远都是等不及的女孩儿羞怯而主动地拉住他的手,少年男女的手轻轻勾着,晃晃悠悠地往前走,从没回头看过身后亦步亦趋的人群。
说着说着,到门口了,方宁榆拎着书包,手忙脚乱地别着校徽,踩着铃声跑进学校。
孟兰驰收回目光,看到蒋正柏也望着自己身侧这扇窗,两个人的视线撞上,又分开,跟所有不经意的一瞥没什么两样。
“兰驰,你凑过这热闹吗?”
兰驰噎住,口是心非,“我忙着考985,没时间也没闲心凑热闹。”
“也对。”蒋正柏望着他的眼睛,眼睫微微垂敛,温柔又戏谑,“你是不动凡心。”
兰驰想起自己年初在禅寺里苦求的姻缘签,凡心动了多少年,这人一点都不知道,他觉得可笑,又觉得畅快,觉得自己依然撒着天衣无缝的谎。
孟兰驰又开始自虐,非要一遍遍地在血淋淋的现实里清醒:“高中的时候还傻乎乎,那之后呢,你谈过吗?”
“怎么算谈过?”蒋正柏问。
孟兰驰皱眉:“就是,告白,牵手,拥抱,然后这样那样,海誓山盟......”
蒋正柏看着一项项细数的孟兰驰,觉得搞笑,搞笑之余又有点可爱,“兰驰,你向往这种模式的爱情吗?”
成人世界,爱情珍稀得像钻石,大部分都是打着爱情的旗幡,行激情兽行之实,还有一些,用人生现实和功利主义的话术,让数不清自以为找到归宿的男女画地为牢。
孟兰驰想了想,他浸淫名利场,也知道世间情爱那回事,但还是认真回答:“我觉得挺好的。”
孟兰驰眼睫柔和地颤动着,在光下有种绒绒的触感,整个人褪去冷锐坚硬的刺,纯洁,透明,有种让人不敢置信的柔软。
这样的孟兰驰。
蒋正柏“嗯”一声,像哄乖小孩儿,告诉他,世界上真的有糖果做成的房屋,一切苦难都是泛着苦味儿的巧克力,爱情是那颗最最甜蜜的流心太妃,“是挺好的。”
蒋正柏又说:“孟兰驰,重新考虑一下,别找年纪比你小的。”
孟兰驰睁大眼睛:“为什么?”
蒋正柏仰头喝了口水,又把瓶盖拧得不能再紧,用力至手背青筋突起,“两个小孩儿谈恋爱有什么意思?”
第二十一章
有什么意思?孟兰驰不知道。他不知道两个小孩儿幼稚笨拙地谈恋爱是什么滋味,甚至都没尝试过恋爱是什么感觉。
多少狂蜂浪蝶扑上来,孟兰驰都无动于衷。他名声新起的时候,是最惶恐也最孤独的时候,而二十出头的孟兰驰还沉浸在这段虎头蛇尾的暗恋中。他觉得自己很聪明,人与人的互动往往龃龉丛生,但他对蒋正柏的爱恋是他一个人的事情,他不需要和蒋正柏互动,也不用担心蒋正柏嘲笑、背叛或者抛弃他,蒋正柏在人生大道上走得比同龄人都要果决勇敢,孟兰驰就远远地跟在后面,循着蒋正柏的方向,走自己应该走的路。
孟兰驰说:“如果跟自己喜欢的人谈,也许真的会变得很幼稚。”
蒋正柏直视前方,深褶长睫的一双眼里只有前方被框住的变幻风景,“你说得对。”
孟兰驰手搭在窗边,风拂动着柔软的发丝。蒋正柏发动车子,清江的香樟参天,初夏时分,巨大的树冠和茂盛的枝叶缠绕成一个悬于半空的阴凉国度,车在树荫里行驶,好像潜水艇在海里穿梭,四周空气里都有泡泡。
本打算原路返回,又碰上早高峰,蒋正柏调转方向,换了一条路,沿着公园转。
孟兰驰心里一动,果然,今天凌晨出现在自己睡梦中的水族馆如此真实而平常地出现在眼前,他把头靠近车窗,蓝白建筑体虽不可避免地带着时间流逝的陈旧,但毕竟是巍峨而梦幻的,担得起当年东部最大水族馆的名号。
蒋正柏见孟兰驰有点入神,问:“要去看看?”
孟兰驰没说话,摇摇头,额头抵着车玻璃,忍不住:“蒋正柏,我今天早上做梦了。”
蒋正柏意识到孟兰驰很难得地想要主动分享,引导他:“梦见什么了?”
孟兰驰回忆那个七零八落的梦境,挑挑拣拣,选出一些可以叙述的片段,“梦见水族馆的玻璃碎了,一下子就被水淹没了。”
蒋正柏正要问孟兰驰是否有溺水经历的时候,孟兰驰紧接着发问:“蒋正柏,我只想问一句,当年,你们要出国这件事,你知不知情?”
孟兰驰脸上表情平淡,似乎不在乎这个答案。靠着窗的那只手却攥握成拳,指甲陷进掌心的肉里,带来惩罚性的疼痛。
红灯。
蒋正柏停下车,看向那座已经不再辉煌的地标建筑,顺便也看向副驾驶的孟兰驰,手摩挲着方向盘的皮革纹路,表情如常,“算知道。”
孟兰驰几不可察地哆嗦了一下,没有情绪地“哦”了一声,也没有力气问一句,为什么不告诉我呢?哪怕让我有个准备?我不值得一次郑重的告别吗?
所有人都一副好像已经习惯不告而别、奔赴未来、接受新人的样子,好像人生的轨迹就是这样的,命运河床上的卵石永远被冲刷得干干净净,焕然一新。
妈妈是这样。
蒋正柏是这样。
可是孟兰驰不是这样的。
孟兰驰接受不了。
孟兰驰捂着胃,好像胃病发作似的微微蜷着身子,尝试着把手搭在车门上,“你让我下车吧。”
蒋正柏置若罔闻,唰的一声,四扇车门锁上,又沉默地开了半公里,朝着紫金台的方向驶去,“你想问什么就问吧。”
没有必要问原因,伤害孟兰驰的是既定的结局。孟兰驰也不想问了,“有什么好问的,问那天天气好不好?”
没想到,蒋正柏真的一板一眼答了:“一直是晴天。”
孟兰驰笑了,嘲讽地说:“你怎么记得那么清楚?那几点落的地?”
蒋正柏声音低淡:“凌晨五点。”
孟兰驰眨动眼睛,丹凤眼里流露着尖锐的情绪,狰狞地想要刺痛他,“你开始新生活了,心里是不是想,美国比想象中还要好。”
蒋正柏看着天边那片飘过来的巨大的云,像雪白的鲸,翻涌在被撕裂的云层间,语气平淡,如话家常,“我在想,去不了水族馆了。”
蒋正柏表情并不作伪。抱着熟睡的小榆,走下舷梯的时候,蒋正柏心里就这么一个怪异而不合时宜的想法。或许是因为在清江的候机厅里,小榆用细软可爱的手指天真地抓住他的袖子,问,鱼呢?哥哥呢?没办法,蒋正柏只好陪着他,在机场里寻找水族馆。
孟兰驰睁大了眼睛,心头滋味翻涌,眼眶微微发热,但流不出眼泪,“......你还记得。我以为,我以为只有我......”
蒋正柏看着孟兰驰这双冷丽的凤眼,委屈时容易哭泣,在意时假装洒脱,多情又别扭,没来由让人心软,叹口气,伸出手指揉了揉孟兰驰泛红的眼窝。
耽美小说 www[.]fushutxt[.]cc 福书 网
我期待烟花漫天,我可以永远靠在你左肩
自愿捐助网站
网站无广告收入,非盈利,捐助用于服务器开支!
怕迷路,可前往捐助页面加联系方式!
点击前往捐助页面>>
43 首页 上一页 18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