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界上总是会有形形色色的人,也可以简单粗暴地描述为“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所以有陈一这种人也不应该觉得奇怪或者气愤。 可是苏知云依旧不由自主地感到不适,原本因为蔡卓宇找茬不好的心情又因为刚刚见到陈一变得更加一塌糊涂。 无形之火像是一路直接烧到了四肢百骸。 连身上都不由自主地更加燥热了一些。 天气很热,五月已经隐隐有了初夏的模样,苏知云看到了旁边的小巷里挂着张黄褐色的帆布,写着绿豆汤三个大字,脚步一顿。 青花瓷的小碗里装着冻得冰冰凉凉的绿豆汤,加了很多白糖,头发花白的老奶奶手艺没有想象中的那样出色,像是喝了一碗过分粘稠的米粥,喝下去都噎嗓子。 应该叫绿豆沙冰才对。 冻得牙齿都嘎吱嘎吱发颤。 但是苏知云还是喝完了,一旁生长的巨大槐树给小摊投下一片浓荫,凉风习习,吹起他的衣角。 老城区里大多都是年代久远的居民楼,不比市中心繁华热闹,人流量很少,在夏日午后同样无所事事的老奶奶热情地凑了过来,一直跟苏知云絮絮叨叨地讲话,摸着他的掌心不住地赞赏:“这一摸就知道是好人家的小少爷,细皮嫩肉的。” 苏知云没说话,听着老奶奶继续絮絮叨叨,对方眼睛不好,看不清他的样子,就摸着掌纹夸他命好,是一辈子大富大贵、衣食无忧的命。 “那姻缘呢?” 苏知云突然问。 老奶奶一愣,随后就讲:“姻缘肯定也很好。” “会跟喜欢的人在一起吗?” 老奶奶忙不迭地点头:“当然了当然了。” 苏知云陷入了沉思,他眼睫轻颤,想起了什么。 老奶奶就笑眯眯地看着他,和蔼得像是看着自己许久未曾谋面的小孙子。 苏知云付完了钱却没有立即离开,顾泽欢今天被叫去回家吃饭,他无所事事,也不想回家,要不然也不会刚好被蔡卓宇抓住落单的时机。 他仰起头来发呆,认真地思考下一步该要去哪里打发时间。 没有顾泽欢的夏日冗长漫漫,灼热不息,蝉鸣聒噪,如同煮沸的白开水,无滋无味,和其余的春天、秋天、冬天一样毫无区别,季节与时间本身变得没有意义。 入眼是树叶婆娑,阳光灿烂。 苏知云察觉到了旁边的视线,直起身子来,向那边看去。 是个出乎意料之外的人。 “崔铭。” 苏知云很平静。 崔铭像一个跟苏知云经年未见的好友,生疏地开始寒暄:“好久不见。” 苏知云跟着点了点头:“好久不见。” “巧合”跟“好久不见”这两件事情总是相伴相生,如影随形。 所以我很不喜欢。 苏知云心想。 “如果不想回家的话,去我家吧,怎么样?” 崔铭因为他的伤这样问,苏知云陷入沉思,对方说的有理有据,没有拒绝的理由。 他答应了。 实际上再次见到崔铭,对于崔铭简直像是烂好人一样好脾气地提出去我家里处理伤口的建议,苏知云不感到意外。 毕竟很早之前苏知云就隐约觉得,崔铭大概属于那种在路上看到了受伤的小鸟也会捡回去养着的天真烂漫的性格。 身上的伤处理起来有点麻烦,苏知云坐在沙发上,没有在意崔铭的目光,旁若无人。 崔铭洗完杨梅之后回来,看见了苏知云胸口上的纹身,半晌才开口:“这是你自己想要去纹的吗?” 十字架是基督教的标志,代表着爱与救赎,与此同时它也是处死耶稣的古老刑具,众人以处死他的刑具来祭奠耶稣,赞誉他为全人类的牺牲。 21世纪里,它变得圣洁纯洁,不沾一点污秽,象征爱与救赎,大多数人对于它曾经是件刑具这件事情都不那么在意。 毕竟人类的记忆都是非常短暂的。 苏知云知道崔铭看见了那文字是顾泽欢的名字,他继续穿好衣服,t恤滑落下来,遮盖住了伤口,应了一声:“嗯。” 于是崔铭就不再开口了。 这是谎言,理所当然的。 苏知云心想。 他之所以去纹纹身,不是因为他想,而是因为顾泽欢想。 …… 窗帘里泄进一片昏黄的影子。 “你的耳环上的字母是我名字的缩写。” 顾泽欢的手臂渐渐收紧了,他低头贴在苏知云的胸口,听那铺天盖地、不止羞耻的心跳声。 苏知云耳尖发颤,接近初夏的日子里,肌肤相贴几乎要生出黏腻的汗渍来,从灼热的吐息之中蔓延生长出绮丽古怪的情.欲。 他的呼吸声渐渐急促起来。 顾泽欢仰起脸来,神情就像是一个懵懂无知的小孩那样理所当然,向苏知云肆意索求。 “在这里纹个我的名字。” 苏知云僵硬着重复:“纹你的名字?” 顾泽欢的脸颊看上去很滑腻,他低头的样子简直显得有些小孩式的娇气,眼睫里敛着一片雾蒙蒙似的湿气,像是要下起一场雨。 “纹我的名字。” 他又重复了一遍。 苏知云喉咙一滚,半晌,吐出个“好”字来。 …… 他从回忆之中回过神来,苏知云知道自己没法拒绝顾泽欢。 而且可能永远没法拒绝顾泽欢 崔铭听到他肯定的回答后沉默半晌。 “如果我告诉你,我已经喜欢上了其他人,我们两个还能做朋友吗?” 他脸上没有一丁点说笑的神情,窗外是磅礴瑰丽的夕阳,天火一直燎烧到无边无际的地方去,所有的影子是忧郁的昏黄与红色,而崔铭就这么沉默地、执拗地望着苏知云。 在疲软的黄昏之中只有他的眼睛在熠熠生辉。 崔铭跟以前不一样了。 这种微妙的变化不仅仅发生在飞速生长的身体上 ,还发生在他的眉目与眼神之间。 他逐渐开始舒展,要生出枝繁叶茂的枝叶,要挡住灿烈的阳光,要能够为他人遮风避雨,投下荫蔽。 苏知云对崔铭的印象还停留在那个初中在外罚站吊儿郎当吃零食的少年,而现在的崔铭低着头,就这么轻声问他。 他的语气没有一丁点犹豫,也丝毫不动摇。 那神情姿态,既让苏知云觉得熟悉,又让苏知云觉得陌生。 在冗长的沉默之中,崔铭眼中的执拗没有熄灭,他看着苏知云,连眼睛都不肯眨一下。 寂静之中无人讲话,苏知云伸过手去,拿了一颗浸在盐水里的杨梅,杨梅味道非常甜,口感清新。 “Glass Animals Gooey的歌我已经听了好多遍了,下次换一首新歌推荐吧。” 崔铭眼睛里的光又渐渐地亮了起来,他终于笑了。 “最新推荐,Paris In The Rain。” 作者有话说: 省略内容指路微博:戈壁滩上的王叔叔
第46章 番外 苏知云.良药 苏知云梦里的一切总离不开夏天的影子,蝉鸣声声,蛙鼓蟾噪,一望无际的白云,清澈的溪水从脚趾间流淌过去,树荫之中生出两团雪白朦胧的影子。 唐泓总是爱穿白衬衫,轻薄干净的,隐隐约约看得见一点肉色,一年四季都很少选择其他的颜色和款式。他身上有一种细致温吞的书卷气,戴着银丝边框的眼镜,笑起来眼睫细细密密,像两弯月牙。 其实他是一个奇怪的、有些离经叛道的青年,毕竟一个正常的、思想健全的成年人怎么会正儿八经地跟一个小学生做朋友呢? 苏知云在梦里这样后知后觉地发现。 梦境里本我和自我被盛夏灿烈灼热的阳光分成两份,一份咸津津往下淌着汗液,舌尖融化开奶油的滋味,一份像玻璃杯里升腾着向上咕噜冒小气泡的碳酸饮料,冷眼旁观。 他清楚地知晓这是自己冗长混乱的梦境,可是感知与神经都像是植物细小漫长的根茎,倚靠本能肆意生长,扎根于此,不受他大脑的控制。 苏知云就那么一直以这样一种古怪的、似我非我的境界经年累月地重复着这个梦境。 他甚至能够清晰记得接下来发生的每一个细节——唐泓会从包里取出一块在冰箱里冷藏过的巧克力慕斯递给自己,自己会打开那个塑料盒子,一口一口吃掉点缀着漂亮金箔的小蛋糕。 唐泓如同往常一样,以一种客气谦逊、不会让人想拒绝的口吻邀请苏知云去他家里做客。 舌尖尝到的巧克力慕斯的味道是微苦,恰到好处地中和了过于腻味的奶油。 盛夏气温很高,从冰箱里取出来不久的慕斯很快会化得一塌糊涂,苏知云争分夺秒地吃完,额上不一会儿就已经出了热津津的汗液。 从溪水里将脚收了回来塞进一旁的凉鞋里,然后塑料包装盒被扔进了不远处邻居家门口的垃圾桶里。 阳光落在苏知云的水淋淋小腿上,反射着一层像钻石般闪闪发亮的透明薄膜。 十一岁的苏知云伸长了胳膊去够地上的书包,他趿拉着凉鞋走了几步,脚趾总是要不听话地挤出鞋子去,于是他笨拙地甩了甩自己的鞋子,从缝隙里淅淅沥沥地淋下一串水珠。 单薄的白色小背心,宽松的黑色短裤,还有踩着咯吱咯吱响的人字拖,头上搭了只草编的金黄帽子,这个年纪的苏知云身上有种介于儿童与少年的微妙青涩与脆弱感。 连脖颈之间的汗液都是闪亮的,随着呼吸的弧度像是有生命一般变幻着不同的颜色。 苏知云抬起头来,仰望远处的油菜花田,过分耀眼的阳光让他略微有些睁不开眼睛。 他按住自己的草帽,避免它因为田间吹起的风被掀到后头去。 云与天被掩盖住了,一张雪白的手帕飘然而至,落在了自己的脸上,还能嗅到一点淡淡的皂荚香。 苏知云透过手帕看见被模糊混淆成一团的风景,像是一团流动的翠绿色。 “盯着太阳看眼睛会瞎掉。” 唐泓拿手帕盖在了苏知云脸颊上湿漉漉的汗渍上。 苏知云也不动,他的头发都略微有些濡湿了,晶晶亮,只是乖巧地任由那张手帕轻轻擦过自己的额头、鼻梁、下巴,拭去黏腻的汗渍。 又过了一会儿,唐泓的指尖落在苏知云的眼皮上,忽然像是发现新大陆般笑了起来。 “你有双很漂亮的眼睛呢,看着人的时候像玻璃珠子一样。” 蝉鸣声在寂静里渐渐大了起来,溪水哗哗从身旁流过。 从苏知云小腿上落下一滴水,洇湿了地面,他像是没能理解这突如其来的夸奖,眨了眨眼睛,看见一只粉白蝴蝶从唐泓身后的油菜花上飞过去。 夏日悠长。 他倏然从梦境里惊醒了,在三月乍暖还寒的季节里汗流浃背,回想起方才的梦境,胃口全无,仿佛还能尝到那驱之不去的巧克力慕斯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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