酸涩感在胃里翻涌着,苏知云踉踉跄跄地爬起来,拉开厕所大门趴在马桶上吐得一塌糊涂。 他浑身都叫冷汗浸湿了,黏腻地贴在身上,这才后知后觉地查出应该觉得冷来,手指都发颤了。 直到吐得没有东西可以吐了,苏知云才站了起来,打开水龙头洗了把脸,冰冷的水冻得手指发痛,镜子里倒映出他的面容,对于男生来说留得有些太长的头发,遮住了眼睛,甚至大半面容。 他将因为刚刚的动作导致有些散乱的头发理了理,确保它再次完整地、毫无意外地遮住了自己的眼睛。 3月的A城还很冷,低温弥漫,几乎要冷到骨头里去,很难想象它在短短三个月之后就会一跃成为全国火炉城市之一。 苏知云回到床上,没有入睡。 梦境是重叠往复的、无法脱离的死循环,在漫长时间之中,钝刀子磨肉似的让人一点点魂飞魄散、肉骨分离。 梦里唐泓的威力被苏知云自己无限放大到近神且不可战胜的地步,成为笼罩着他遮天蔽日的巨大阴影。 只要一旦想起他的面容,脑海深处的每一根神经都纠缠着发痛。 偏生他的话总会不期然地、不恰当地在脑子里发出巨响。 “这是爱,你可以厌弃,可以觉得恶心,可以不承认,但你不能说我是不爱他们的,也不能说我是不爱你的。” 笃定的、无法质疑的口吻。 哪怕是那时懵懂而愚昧无知的苏知云也能察觉出看似平静温和底下异样的波澜。 “这是爱。” 唐泓总是反复地这样说。 那声音又在脑子真切地回响,苏知云甚至分不清楚这究竟是来源于自己的臆想还是在庞大阴影压迫之下产生的幻听与错觉。 他堵住了自己的耳朵,埋首在被子里。 时钟还在滴滴答答地响着。 …… 第二天一大早就要去上课,苏知云一晚没睡好,他洗了脸刷了牙才下楼。 王婶看见苏知云走路有些头重脚轻,猜出他是昨夜又不得安眠,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偷偷看了眼一旁的苏天麟,又默默地将嘴闭上了。 苏天麟迅速吃完早饭,和往常一样全然无视了一旁的苏知云,自己叫了司机去上课。 苏知云在吃早饭,食不知味,白粥咽下去发苦,滋味显得奇怪。 猜想王婶又一定是放了大把的糖。 苏知云讨厌甜的东西。 可能是太过于不喜欢,导致一些不够友好的回忆被勾起,大脑深处的神经都开始隐隐作痛起来。 有人在夜晚时撬开他的头颅,丢下了一枚种子,现在这枚种子汲取了脑髓血肉,要努力发芽,蔓延根茎,冲破头骨,开出艳色的花。 他勉强喝了几口白粥,捡起一旁的书包。 刚开门就看见一片雾曦似的朦胧天光,空气湿凉。 到了学校之后苏知云照例是最后一个来的,也没有一点要认真上课的意思,沉甸甸的睡意坠得他抬不起头来,只能埋首于臂弯之中,昏昏睡去。 青天白日的梦境之中没有故人的影子,能勉强安眠。 这一觉睡到了中午,等苏知云再抬起头来时教室里已经空无一人,广播里还放着《Drowning》,连续一个月没有换曲子,主持人对这首歌的偏爱可见一斑。 醒来之后大脑还是混沌的,从悠长睡眠之中苏知云的感知神经以一种缓慢的速度逐渐苏醒。 他收拾了一下,下楼在食堂窗口点了几个菜。 食堂为数不多几个可以入口的菜色已经叫人早早打光了,苏知云喝了碗紫菜蛋花汤,点了几个素菜,三月盛春的季节里也依旧无法产生太强烈的食欲。 午休铃不知不觉悄然而至,剩下的学生都着急忙慌地往教室里赶,只有苏知云将饭碗送了回去之后还在小卖部买了瓶水蜜桃汁,不紧不慢的。 他向来不会参与午休,班上的同学大多知道,值日生平素里也全当做班上没有这个人。 斜生的樱桃树枝将天空分割成支离破碎的模样,从远处传来说话的声音,渐渐地越来越近。 像不知不觉从漏掉的高脚杯里蔓延开的水渍,逐渐近在咫尺,到了脚边。 苏知云仰躺在操场旁边的看台上。 一只在枝头迁跃的鸟蹦蹦跳跳,它拥有迤逦漫延的翠羽,流光溢彩。 苏知云的目光追它而去,看见了不可思议的少年。 海棠花的红,乌檀木的黑。 他像是另一场绮丽古怪的梦境,让人分不清时间方向。 只有自己胸口心脏跳动,将混沌幻境与现实分开,砰砰直响。 顾泽欢推开了踮起脚亲吻自己的女孩。 苏知云笃定他看见了自己,他在太阳的光芒万丈之中落荒而逃,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心跳如鼓,震耳欲聋。 苏知云踉踉跄跄地返回教室,在剩下的一天里神魂颠倒,食不知味。 到了夜色昏沉的时间,苏知云梦里出现的不再是蝉鸣声声的夏日,取而代之的是遮天蔽日的巨大樱桃树,它撕开潺潺流水的小溪、青年手里捧出的巧克力慕斯、苏知云十一岁时的面容,为树下的二人投下一片荫蔽。 少年伸过来的掌心有棉花糖般柔软的触感,他的吻有甜腻清新的樱桃香气,安抚着他心中的沉疴痼疾。 他既是朦胧爱.欲的启蒙者,又是唯一将苏知云从腐烂变质的泥沼之中拉到现世的救世主。 苏知云靠近他、依赖他而生出心安,渴求他、深爱他于是获得喘息。 他在绮丽深邃的梦境里深陷,于新的夏日漫漫时光之中无法自拔。 顾泽欢成为唯一一味可以缓解绝症的良药,治他的病,救他的命。
第47章 唐泓(海星加更) 苏天麟高考完了,正常发挥,家里像是一块大石头落了地,气氛都骤然轻松不少。升学宴开在了7月11号那天,是礼拜天,苏知云也被一起喊了过去。 宴会里觥筹交错,衣香鬓影。 “哟,这是天麟吧,真是一表人才,我记得之前看见你还是好几年前吧?现在都成大小伙子了。” 穿旗袍的女人不住地赞赏,眼中俱是倾羡。 “艳娇真是好福气,生的几个孩子都出落得这么得体。” 苏天麟在一旁礼貌地应着声,礼仪姿态都挑不出错来。 “对了,你弟弟呢?好久没见着他了,哦哟,小知云小时候简直跟妍娇长得一模一样呢,像个女娃娃似的,别提多招人喜欢了,就是不知道现在什么样了?” 李妍娇抬了抬下巴,她今日打扮得格外漂亮,鬓发如云,肌肤雪白,一对碧莹莹的绿宝石耳坠流光溢彩。 “在那呢,这孩子惯常不喜欢跟别人说话的,小时候就那样。” 旗袍女顺着李妍娇所指方向看过去,发觉苏知云站在角落里,穿着白t短裤,与身着礼服的众人格格不入,沉默不语。 她踌躇一番,流露出不赞同的神色:“妍娇啊,我这话不好听,你听了可别介意,我们都知道你还记着小花的事情,可你也应该知道,那事只是一个意外。你怎么能迁怒知云呢?” “他那个时候也只是那么小一个孩子,再怎么说,他也是你肚子里掉下来的一块骨肉啊,你做得也太……” “天麟。”李妍娇打断了对方的话,攥紧高脚杯的指尖用力得有些发白了,脸上维持着笑意:“我记得乐乐今天的晚饭好像还没有人准备吧?你去给王婶打个电话,还有,记得跟王婶讲,不要老给乐乐吃咸的东西,对它身体不好。” “对了。” 李妍娇转头笑吟吟地看着女人,与苏知云相似的眼眸弯起,攒起一点波光。 “您刚刚说什么来着,这里太吵了,实在听不清楚?” 旗袍女人张了张嘴,最后又无力地闭上了。 “没什么,是我多嘴了。” …… 苏知云能听见那些窃窃私语,还有若有若无投过来的目光。 沐浴在雪亮的阳光之下,无处遁形。 “是他吧?” “就是他。” “当年那个事情是真的吗?” 宴会厅里人们耳垂胸口与手指都是闪亮的,在灯光映照之下熠熠生辉,名贵璀璨的珠宝与氛围各色的香水交织成五光十色的幻境。 像是夏日一场倏然而至的梦境,甚嚣尘上,鼎沸不休。 于灼热之中生出的精致机械质地的漠不关心与事不关己。 苏知云在颠来倒去的议论声之中失尽了胃口 ,放下了手里的碟子。 苏天麟打电话的时候不经意往后瞥了一眼,发觉苏知云没在原地之后眉头渐渐蹙起。 “喂,少爷,怎么了?” 王婶的声音从另一边传过来,苏天麟不得不将注意力转了回来。 “是这样的,王婶,刚刚……” …… 外头的风里裹着一段灼热的热浪,离宴会厅越远,就越能看见夜里钢筋水泥构造而成的巨大森林,树梢结出灯红酒绿,五颜六色的果,映得星光黯淡,月色昏暗。 苏知云不喜欢城市的夜晚。 他的外公外婆住在城市边缘一块如世外桃源般不受纷扰的地方,夏天溪水潺潺,清澈见底,甚至能看见身体半透明的小鱼顶着两只小点般的眼睛四处游动摇曳,苏知云还在读小学的时候,每个暑假都会回到乡下过暑假。 那里的夜晚与喧嚣无关,夜里气温甚至低得会让人觉得有些冷,露水在毛绒绒的南瓜叶上结了层湿重的、晶莹剔透的水洼,草丛里萤火虫一明一灭。 偶尔的时候苏知云外公会从南瓜苗上掐下一段连着枝的橘黄色南瓜花送给苏知云。 苏知云就捉了萤火虫放进南瓜花里,拿透明胶带将缝隙黏住,做成了一盏小小的南瓜花灯,小花很喜欢这个发明,每到了晚上就光着脚丫子拿着南瓜灯乐此不疲地一家一户去敲门。 “这是什么?” “这是南瓜灯哦,小知云做的。” “这是什么?” “这是南瓜灯哦,小知云做的。” “这是什么?” “这是南瓜灯哦,小知云做的。” 小花向遇见的每一个人郑重其事地介绍手里的发明。 如果那个人能顺带夸苏知云几句,小花就会比谁都显得更加高兴,她总是向每一个人大声嚷嚷“我的哥哥是世界上最棒的发明家!” 所有人都知道在六岁的小花眼里,苏知云是个无所不能、无所不知的超人,他是漫画里才会出现的完美英雄,符合她一切稀奇古怪、天真烂漫的幻想。 苏知云抬起手来盖住眼睛,感受到心里某个地方在缓慢地膨胀,溢出来汹涌的酸水。 在寂静无声的夏夜里,城市里下起了一场久违的、毫无征兆的大雨。 淅淅沥沥。 苏知云从隐隐作痛的胃里迟缓地意识到自己在刚刚的宴会里滴水未进,他找了个路边开着的千惠超市,点了一份手抓饼和拌面。
耽美小说 www[.]fushutxt[.]cc 福书 网
我期待烟花漫天,我可以永远靠在你左肩
自愿捐助网站
网站无广告收入,非盈利,捐助用于服务器开支!
怕迷路,可前往捐助页面加联系方式!
点击前往捐助页面>>
105 首页 上一页 40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