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叫什么名字?”宋柏的车开得很猛,“给个提醒,既然知道我是城隍就不要乱答,哪里不对我都能查到。” “唐拾。” “哪个唐,哪个拾?” “唐朝的唐,提手旁的拾。”唐拾咬字清楚,却回答得很慢。 “原来那两个字写的是唐拾。”宋柏作恍然大悟状。 “……” 宋柏自认已经用很悠闲的语调在问,但身边的人并没有因此而放松多少,显而易见这样的问话让他感到很不舒服。 “住在哪儿?” “南京路七十八号。” “在这里多久了?” “一年。” “为什么干这一行?”宋柏半眯着一双黑眸,难得看起来不那么轻佻。 “穷。”唐拾答得干脆利落。 “我帅吗?” “……”待唐拾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差点在八十码的时速下开门跳车,他牢牢握着车门把手,手背上青筋直跳,“有病早治。” “哎,我就问问,你说实话不就完了吗,”宋柏不无遗憾地把着方向盘,旋即问,“一年前你在哪?” 唐拾眼里没什么情绪,轻轻呼出一口气,到底该问的还是要问:“漓阳。” 这个地名像是一块巨石,重重落在宋柏心脏上。 “……两年前漓阳地震的时候,你在场吗?”过了好一会儿,宋柏才问。 “宋先生,我劝你还是别问下去,没必要,”唐拾淡淡开口,“因为我全都不记得了。” 车里一时间只剩下风声。 “失忆了?”宋柏降低车速,侧过头看他,车子终于驶入了市区,喇叭声和早餐摊上的交流混在一起,喧嚣一片。 宋柏没再说什么,一句失忆把他所有想问的问题都堵死了。 “漓阳大学附属医院,你想要的资料都在那儿,再多的城隍爷不如自己去查?”唐拾抬起眉毛看着他。 宋柏一踩油门,停在拥挤的小巷子里。 刹车太急,祝山乾毫无准备地撞到了车前座上,睡眼惺忪地跳了起来:“啊?到了?” 唐拾打开车门,微微欠了一下身,身后默不作声好一会儿的宋柏突然开口,他摘下墨镜,微笑着说:“唐大师,我刚刚的问题你还欠一个呢。” 微怔之后,唐拾一阵呼吸困难,脑子完全被那三个大字占据了,鉴于迄今为止他从未见过脸皮如此之厚的人,大脑已经先于理智地感叹了一遍好好的帅哥为什么长了张嘴,以至于一句谢谢在喉咙里卡了几秒最终竟没能成功说出来。 “哎不是,老板,老板?”祝山乾几步追上去,抓抓头发,回过头朝宋柏挥了挥手,“再见啊!谢谢你的车啊!” 宋柏在市区漫无目的地开了几圈,倒没有多困,以往他跟着那帮老城隍晨昏颠倒几天几夜不睡也从没觉得怎么累。 他把车停在一边,抽了一支烟出来,打火机放在跟前犹豫了好一会儿,又收了回去,往嘴里扔了颗薄荷糖。光鲜亮丽的城隍爷双手枕在脑后,仰头看天,细细碎碎的阳光顺着梧桐树杈落下来,掉到他的脸上。 宋柏躺了一会儿,拨通了一个电话。
第7章 “老大?”对面欢快的声音直上云霄,每一句话后面都带着一个小波浪号,“怎么想到给我们打电话?漓阳城隍庙随时欢迎您,捐赠十万请扣一,捐赠二十万请扣二,满一百万送一万哦。” “怎么,我不在你们就穷成这副德行了吗?”宋柏哭笑不得。 “生活水平直降三个档啊!米其林三星直接变成康师傅统一汤达人三件套啊!”对面哀嚎。 “少贫嘴。”宋柏偏着头笑道。 “说真的,”那头的人收了笑容,“两年了,我正经说一句,老大,有什么放不下的都该放下了,要不然你回来吧,没人敢说你什么……” “然后呢?”宋柏打断他,“回来等下一场漓阳地震是吗?” 对面沉默了。 两年前,漓阳突发六点九级地震,引起无数人关注。 事实上漓阳根本不在地震带,人们只知道地震造成交通堵塞、死伤无数,并不清楚漓阳其实是个聚魔之地。 古时候城隍能力有限,无法杀尽恶鬼,很多时候会将一块地圈起来,把鬼怪囚禁在地下,然后在上面建造城市,用旺盛的人气压住阴气。现在很多学校和工厂建在乱葬岗上也是这个道理,称之为聚魔。 漓阳周围全是山,是个天然的聚魔地,漓阳地震事发的时候在凌晨两点,事实上许多城隍也并不清楚当时的状况,因为等到救援的时候当地城隍庙已经被夷为平地,生还下来的只有周围几个小县城的渺渺数人。 据说当时在漓阳困了上千年的妖魔鬼怪,被人为放了出来。 尽管没有城隍庙承认过,但这在民间驱鬼人士之间几乎是共识。 而宋柏,恰好是渺渺数人之一。 “老大,你这两年来查了多少人?三十七个城隍官,两百多个普通人,一个一个名字地查下去有意义吗?漓阳的事儿不会有结果的,那都过去了。你这样的人,哪个地方不会要抢着你,为什么在崇江当一个小城隍官?”对面一股脑说完了。 “小邵,”宋柏闭了闭眼睛,辛辣微甜的薄荷糖在齿间化开,低声道,“我说了,周临风还活着。” “……”对面的声音长久地沉默了,大概过了十几秒钟,再开口时声音有几分颤抖,“……行。” “说正事儿,”宋柏嗓音没什么异样,接着上面的话题道,“那搞冥婚的老大爷在你们那儿吗?” “在呢,鬼哭狼嚎的,都半截入土的人了,还这么折腾,什么都不肯说。”对面唏嘘道。 “对了,他说他认识唐拾,有问出来怎么回事吗?”宋柏说。 “这个啊,嗨,”对面的声音道,“老大你之前没问,我也没查,这个姓唐的跟我们城隍其实有点瓜葛,只不过后来离开了。” “他是跟一群人一起从漓阳的废墟里一起扒出来的,知道怎么才能看见鬼,但好像失忆了还是怎么的,没地方去,城隍本来想要培养他,但是跟他合作过的城隍都觉得他人很厉害,就是脾气有点……一言难尽。” “一言难尽?”宋柏咀嚼着这几个字,突然笑了起来,是有点一言难尽。 “如果单单是这样也就算了,麻烦的是跟他一起出任务运气总是特别差,随身带火符能被水壶打湿,上山路能碰百年一次的阴兵借道,跟他一起的人表面上不说,背地里都管人叫瘟神,那老头之前犯事儿碰到过漓阳的城隍,估计就是这么认出来的。” “但是据说这个人吧,挺……厉害的。” “怎么说?”宋柏咬着糖道,“有我厉害?” “那肯定没有啊,当然是老大你厉害,整个城隍庙还有比老大更厉害的人吗……”对面一溜儿马屁拍得极其熟练,“也不是说结印或者画符的能力有多强,但有他参与的档案没有一件不是完美破解的,跟他一起搭档的人都说——说他好像能看出那些人和鬼都在想些什么。” “总而言之,内部对他的评价是,很厉害,但是没人愿意跟他搭档。” 宋柏若有所思:“我跟他碰过面,也不见得运气多差啊。” 对面的人心说老大你可能没感觉,但是那位唐拾估摸着觉得碰到你就是世界上运气最差的事儿了。 “还有一件事,”对面的声音迟疑了一下,“唐拾走不仅仅是因为这个,我刚刚看了,他身上背着死债。” 宋柏表情一凝。 死债,顾名思义,杀过人,死后魂魄是要下地狱的。 城隍的死债界定起来跟现实社会有点差别,只要由于某些原因导致活魂死亡,身上都被背着死债,而有些妖鬼非生非死,也被判定为活魂。但有一点确是默认的,背着死债的人往往无视阴阳两界的规矩,多半穷凶极恶。 宋柏思考了一下这句话,觉得怎么着唐拾跟穷凶极恶这四个字也搭不上什么关系。 “劳烦你替我打听了。”宋柏道。 “老大,我觉得你还是……” 宋柏:“再废话我下次回来你的米其林三星就没了。” 对面立马支棱起来:“也不用米其林,城隍庙对面十个大酱肘子,谢谢老大。” “滚。”宋柏笑骂道。 两年间他追查了很多漓阳事件有关的人,一天前刚好查到跟他当时处在同一个县城的、同样幸存的人——唐拾。 唐拾此人,一年前离开漓阳城隍庙,在南京路的老巷子里租了间极为偏僻的凶宅,然后开始在网上解答驱鬼信息,时不时还现身捉鬼,然后凭借着出色的业务能力和低廉优惠的价格在一众驱鬼的道士和尚里脱颖而出。 居然还不知道从哪里弄出来一张道士证件,证件拍得有点模糊,但仍然能看出里面的人五官端正,面容俊秀,非但没有一点超脱凡尘的气质,反而更像某个校园剧里的温柔学长。 ——当然他本人跟温柔两个字搭不上边就是了。 宋柏盯了一会儿照片里那双黑沉沉的眸子,点进了“唐大师”在本市灵异网的个人主页。 本地灵异网上鱼龙混杂,各种灵异视频和事件分享都有,地下评论通常是一堆煞有介事的科普,说到最后就演变成吹嘘某家大神有多神通和兜售各类驱邪小玩意,骗子居多,城隍很少管这些事情。 唐拾在灵异网上的发言基本不发言,一般只提供电话接单。 宋柏饶有兴趣地往下刷,看到了他唯一一条留言。 帖子是描述灵异事件的,大致说是有家金器店的员工在店里猝死了,其他员工认为店里闹了鬼,无心工作,导致老板夜不能寐,请求驱邪大师帮忙。 他在一众回复里看到了信誉最高的唐拾被顶了上去,只回了电话号和微信号。 只能说,确实是那位唐大师的风格。 宋柏还要再翻,手机里突然多了一条短信: 广成大厦疑似凶鬼杀人,已归档,请临近城隍即刻前往处理。 广成大厦。 上世纪九十年代是崇江著名的百货大楼,站在楼顶能俯瞰江水从整座城市之间盘曲而过,跨江大桥上车来人往。近几年新城区商业一开发,广城大厦往日的繁华已经逐渐消失了,曾经摩肩接踵的栅栏门已经上锁生锈,里面大部分商户也搬走了,只有顶层几楼还被当作写字楼租出去,一片萧条清冷。 夜晚十点,写字楼里的工作已经基本结束了,特别是十八楼这样本来就没什么人的地方。 一名女孩哗啦一声拨开锁门的铁链,放下了钥匙。 过道尽头的窗开着,高楼的风不断呜咽,带着一丝寒意。女孩羡慕地望了一眼远处的灯火通明,华灯高悬的新城区。 倘若有那么一天,她能像那些贵妇人阔太太一样去那里逛一通,这辈子也就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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