辗转反侧了快四十分钟,桑落坐起身打开了床头的灯,然后拉开床头柜子最下方的抽屉,他手指掠过抽屉角落的紫红色的玻璃碎片,在那装着药物的盒子上停了几秒,然后又移开,最后拿出了他今天刚放进去的一只玻璃杯。 这是他从季商那里偷偷拿回来的,原本放在卧室橱柜最下层的抽屉里,原木色的包装盒,包装盒上印着邻市玻璃博物馆文创的logo。 里面有一支玻璃材质的高脚杯,表面凹凸不平,像流动的水面,桑落仔细看了,发现这两只杯子像是含苞待放的玫瑰,花瓣形状的杯沿呈现晕染的红,落着一只透明的蝴蝶,而杯身下的茎干则是浅绿色的,底部还刻有桑落名字的缩写。 很显然,这是季商去年在玻璃博物馆出差时自己亲手制作的杯子,是他给桑落准备的生日礼物,但最后因为种种原因,没有送出去。 桑落偷偷拿走了,没让季商知道,他心里那根绳子在拉着他,让他不敢去问季商,也不敢去探寻季商是出于什么情感做的杯子。 桑落怔然地看着手里的杯子,表面凹凸不平但触感滑腻,带着死物都有的冰冷感,就连折射出的壁灯光芒都是冷冽的,锋利的。 他忽然感受到了一种沉重的无力感,好像有无形的力量在惩罚他,桑落不堪重负,像是想要对抗一样,猝然抬手将杯子扔了出去。 “啪”的一声脆响,玻璃碎片像水珠一样四处飞溅,其中一小片碎玻璃迸到了他的脚背上,纯白瞬间析出一颗鲜红血珠。 空气里那股无形的力量好像有一瞬间的松动,继而又更加紧绷地将桑落缠绕,他开始控制不住地剧烈喘息,目光死死盯着碎片中间那唯一还算完好的蝴蝶,直到还在摇晃的茎干撞上那只蝴蝶,桑落才像是从奇怪的癔症中抽离,连滚带爬地朝着那只蝴蝶奔去。 在他刚把那只蝴蝶抓在手里的时候,房门猝然被打开。 鲜血从桑落紧握的指缝溢出,他像是无所察觉一样蹲坐在满地的碎玻璃边,循声看向门口时目光迷茫又心痛。 季商瞳孔骤然紧缩又骤然外扩,他下意识抬步靠近,刚一动作,桑落也像是被惊醒一样,高声喊道:“不要过来!” 季商蓦地停下,看到他手心滴落的嫣红血迹,声音像是从喉咙挤出来一样沉着:“你在干什么?”
第61章 季商发疯 在干什么? 他在干什么呢? 桑落没办法回答,或者说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桑落总是容易走神,总是精神恍惚,脑子里想的开始和行为不太一样,像是大脑生锈了,他逐渐开始搞不懂自己在想什么,搞不懂自己想做什么。 明明珍视这份迟来的礼物,想要一直看着,一直拿在手里,他爱不释手,却在刚才会突然恼怒,亲手将它摔得稀巴烂。 “我,我没干什么啊,碎了,我捡起来而已。”如果桑落声音没有颤抖,可能还具备几分说服力。 “你看着我!桑落。”见桑落还想去捡碎玻璃,季商沉声喝道。 桑落下意识停下动作,抬头看过来,他懵懂的眼睛里忽然就坠下两行热泪,好像这才认出忽然出现在他面前的人是季商,逐渐将注意力集中在季商身上。 桑落看到他穿着旧的、桑落曾经偷偷穿过又偷偷放回柜子里的睡衣,黑色额发蓬松地垂在额前,在眼前压出一片浓郁的阴影。 显然是刚从床上爬起来,甚至没来得及穿鞋。 “你不要过来,”桑落制止他向自己靠近,眼泪一串接一串地坠落,“会受伤的。” “没关系。”季商尽量让自己避开那些碎片,可是刚走两步,桑落忽然很大声地尖叫了一声,季商只好停下。 “好,我不过去。”季商喉结滑动,让自己尽量保持理智,“你把手里的东西放开。” 桑落像个失去灵魂的木偶,听到他的指示这才低头看向自己的手心。 由于他太过用力,掌心被割破,鲜血弥漫,将那只蝴蝶染成了艳丽的红,桑落怔怔地看着自己染血的双手,他竟然没觉得疼。 好像要确认自己是不是在失去痛觉,桑落忽然又用力收拢手心,但是他没能成功。 一只宽大的手掌从天而降,一把掐住桑落的手腕,季商趁着他走神,已经快步来到他身边。 桑落看到那只手青筋绷起,虎口处的小痣被撑成了细小的椭圆,他的手腕后知后觉地感到了疼痛,像要被掐断了一样,可是季商另一只手伸过来,从他手里拿走那片玻璃碎片的动作又是那么温柔。 眼泪让桑落的视野变得模糊,恍惚间他好像看到了那只蝴蝶因为他的血液有了生机,从他掌心飞到了季商的手上,然后像流星一样飞出去,砸出一声脆响。 碎片飞舞,蝴蝶在破碎中死掉了。 他忽然开始感到一阵窒息,觉得自己好像变成了那只蝴蝶,变得破碎不堪。 桑落的胸口像风箱一样快速起伏,张开嘴求救似的在喊着什么,可是只能发出几不可闻的气音。 季商被他这副好像下一瞬就要背过气的模样吓得脸都白了,他永远理智的思维在这一瞬间卡壳,他忽然不知道该做什么,只能一遍遍喊着桑落的名字,像是要将他抽离的魂魄叫回来,强行拴在这副躯壳里。 过了足足半分钟,桑落的目光在季商的叫喊中逐渐聚焦,徐徐移向季商的脸,霎时间,他剧烈的呼吸蓦然停住,旋即更加快速地抽泣起来。 “哥,对不起。”桑落终于发出了声音,他抬手抹向季商赤红眼尾,沾了满手湿润,桑落再也控制不住,泪如泉涌地开始哭泣。 “对不起,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你不要哭,你不要哭,”他一边哭一边道歉,“都是我的错,是我让你痛苦。” 季商抓着他受伤的那只手,只能单手搂着他,重复说着:“不是你的错。” 怎么会不是我的错? 桑落近乎绝望地想:如果不是因为我,很多事情都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他这段时间不止一次地觉得他的爱就像是一座可以烧伤人的囚笼,他自己困在其中,也要自私地拉着季商和他一起被困其中。 季商本可以不爱他的,本可以不被他拉到这场注定痛苦的爱情里的,他会走他本该走的路,辉煌的,坦荡的,没有痛苦的。 他们之间隔着父辈的仇怨,季商能用平常心对待他已经足够了,可季商做得远不仅如此,季商还在做一个好哥哥,宠着他,护着他,照顾他十七年。 可是他呢? 他错误地天真,错误地狂妄,用错误的自以为深情来错误地自我感动。 他错误地只顾自己,错误地逼着季商爱他,然后又错误地冲动去逼着季商和他做了。 在他已经决定要放手,要去和许公主结婚的时候。 他还总是逃避,自以为只要不去想,不去看,就能自欺欺人,可是错误的就是错误的。 在看到季商赤红的双眼盈满热泪的时候,桑落从未如此地认清自己,认清自己只是个自私自利,道德低下的贱货。 可季商仍旧在关心他,爱护他,告诉他“一切都会好起来”。 一切都会好起来吗? 可是凭什么他犯的错误,却要季商去负责让一切都好起来? 也就是在那瞬间,在强烈的、不容抗拒的羞耻和惭愧中,桑落看清了那根在他心里拴着他、拉着他让他不要相信季商爱他的那根绳子。 那是他骨子里的劣根性,是他可恶的自私,也是他胆小的自我,是他可悲又可耻的心理防御机制,是一叶障目自欺欺人的自我安慰。 多简单,他只要不相信季商爱他,就可以心安理得地认为他季商没有因为他而痛苦,季商从始至终都只是置身事外,他一厢情愿的满腔爱意,没有变成让季商痛苦的源泉。 他不是一个自私自利的卑贱小人。 可是自私如他,又怎么能够放得下他渴求至极的季商的爱? 桑落无法接受自己变得面目可憎,却又无法对季商的爱波澜不惊。 在确认季商真的爱他的时候,他怨天怨地,怨命运弄人,甚至觉得这是上天在警示他,不然为什么他和季商总是在错过,这是命定的错误,注定只会是悲剧。 他没有资格让季商爱他,他也配不上季商违背常理,跨越山海的爱。 眼下所有的痛苦,都是他活该而已。 “是我不配,是我活该,”桑落哭得不能自已,脸上却浮出丑陋的笑,“是我搞砸了一切,我让姐姐难受,也让你难过,我帮不了公司,也帮不了我自己,是我活该。” “可是哥,我好难受啊,我也不想这样的,我也不想的。”他的哭声逐渐变为难以抑制的哭喊,诉说着自己的痛苦。 可季商脸上的表情却逐渐收敛,紧皱的眉头逐渐放松,绷出一层浅淡的冷峻。 “你活该什么?”他幅度很小地将桑落往外推了一些,视线牢牢锁定在桑落的脸上,沉声问道,“你又不配什么?” 像是被他锐利的目光慑住,桑落从刚才那种迷离的悲伤中抽离了一瞬,他怔怔地看着季商,嘶哑说道:“我不配……让你爱我。” 似是难以接受,这句话中间停顿了一秒,可是好像说出来之后就变得容易继续说下去了,桑落剧烈地抽泣,非常痛苦地捂住自己的胸口,说着“你怎么可以爱我?”也不知道在问谁。 血迹在他胸口出现,一点变成一片。 季商捏在他肩头的手逐渐收紧,可桑落已经注意不到那些疼痛了,或者说他也不想要去抗拒那种疼痛,他脸上布满了泪痕,嘴唇也被自己咬得红肿,看起来非常可怜。 可此刻的季商没有任何怜惜,他在愠怒和心痛中搜肠刮肚地翻出了些许理智,让他能够不崩溃,去寻找桑落的心结源头。 “我为什么不可以爱你?” “因为……”桑落在他手下颤抖着,好像难以启齿。 “因为什么?”季商咬着牙,一字一句地问,“因,为,什,么?” 像是被逼到绝境,桑落猝然朝他喊道:“因为是我爸撞死了你爸!是我害你家破人亡,害你无家可归!” 十七年前的事就这样砸在了季商脸上,季商赤红的双目瞳孔微微外扩,闪过一瞬间的错愕。 一个多月前,他的确听到看护商琴的护工说过一次,在商琴手术一周后的那一天,商琴当着桑落的面出现过失控状态。 当时他因为忙着变卖启明,所以没有太上心,现在想来,桑落应该就是在那个时候察觉到端倪,从而了解到十七年前的事情,毕竟商琴每次失控总是会念叨起那场车祸。 桑落无助地低下头,好像很没有勇气面对,他还在自己责骂自己,说自己就是他妈是个没良心的蠢货,所以他没有看到季商脸上的表情不再冷峻,甚至逐渐化为了薄凉的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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