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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观音

作者:pharmacy   状态:完结   时间:2023-08-29 07:00:03

  一听这话,亓蒲当即不愿同她再谈,书背抵着她的肩头往后推,“你瞓先,唔讲了。”

  游戏机很快便有人搬进病房,只他独臂全然无法操作,技痒难解,指挥杨月娇通关,杨月娇不堪其扰,宁可陪他观看少年漫画,下昼更是主动外出,去音像店挑选几盘电视剧碟片令他解闷。咸云池与虞争先后致电病房,咸云池今晚得闲,应允来陪他聊天;虞争则与季少风预定了跑马地雅谷的下午茶位,答应带拿破仑蛋糕给他,又问橙酒梳芙厘与香芒脆糖炖蛋他更中意哪个?一切日程安排井然有序,杨月娇离去前甚至询问了主治医师,悉数确认他的饮食忌口。租好《男儿本色》全套剧集,便拜托司机绕道,先在佐敦白加士买了牛奶布丁,又至尖沙咀,于亚士厘道的意大利餐厅点了洒满巴马臣芝士的红菜头沙律与中层口感如雪糕般绵密的提拉米苏,返程一路上满心期冀,只希望他今餐食欲见佳。

  落日后几部轿车挨次停在医院门前的柏油道上,凑巧在门首碰了面,杨月娇朝亓蒲这些朋友们都略略地微笑着,只认得季少风一个,也自于惯有关乎富家子弟的听闻。多一刻留意是季少风身旁容貌出挑的一位,太漂亮了,偏生是跛脚,红罗尺短,好物难全。季少风几愿为他假以下肢,当众也不避嫌,杨月娇有女人的直觉,但他二人之间自成一格那份心照不宣的默契,无须敏感,望一眼就心领神会了。只是好看的男人怎经得起宠惯,直不起腿便直不起骨,杨月娇想得不分明,只是佳丽爱美的天性,一面落在最末与众人乘梯上了楼,一面在心底给虞争素描肖像。私人病房区一道静荡荡的长廊,她犹在分心,推开房门时空无一人,盥洗室门扉虚拢,只有地面上夕阳打进黑暗的一道明黄色长轴,她仍以为亓蒲是去花园散步,直至听见装完热水回室的护工茫然告知亓生下昼便有客访,似乎是家中来人,交谈几句,亓生便同对方一齐走了,说到晚些才归。没有争吵、没有打斗、没有胁迫。

  “家中来人?他哪还有什么家人?”杨月娇登时一愣,下意识望向身旁几人,咸云池去拨号,季少风在盘问来人衣着样貌,唯独虞争拖着残肢跛行入室。除开床头百合花香,空气中残留似有若无的烟味,虞争执着立于床边,俯身查看是否有异,终于是瞥见柜脚下部阴影露出方方正正一角白,弯腰拾起,翻至正面,一张相片。也许是十几张里被遗忘的一张,虞争视线下移,不过落定一眼,周身便是一震。

  “阿风,”他呢喃出声,又抬高音量,“阿风!”

  咸云池那头挂了电话,同季少风一齐快步走进屋内,“你找到什么?Eli有留言吗?”

  “你们自己看。”

  长约十厘米的相纸,一次成像,画幅只占四分之三,色调偏暖,环境光线昏暗,是开了闪光灯后近摄的特写,人像虽清晰却苍白,虞争面无血色,但语速飞快,“用的是Polaroid的600相纸,看景深和虚化表现,加上有闪光灯,使用的大几率是八二年发布的680SLR,Polaroid的相纸保质期短,一旦过期成像便更不稳定,可以去查一年内的购入记录,香港有售这款相纸的相机行我都——”

  “姜虞争,”季少风扶正了他的肩,逼迫他仰起头来,“姜虞争,你冷静点。”

  虞争第一次没有听他的话,直勾勾地盯着手中的相片。许久后他艰难开口,“阿风……这个人……”

  “我知道。”季少风还算镇定,说:“和你很像。”

  他说:“很像,但不是你。”他从虞争手上取走了相片,依次给咸云池和杨月娇看,问:“你们见没见过这个人?”

  现在杨月娇看清了那张相片。俯视的特写,虚化的背景空旷,水门汀的地面,像是仓库或厂房,一把红木椅上背手坐着一个人,赤裸上身。

  一个真被惯着长大的男孩会有怎样一张脸庞?心头无功底的素描忽然化身了更具体的实物,解答之迅速几乎令她惊愕。看他的浅黄的眉,眼睛大到有无辜之感,密生的睫是草木葳蕤,直教人恨不能溺死在那汪湖水里,玻璃种的翡翠色,绿至淡显了飘渺的白,因近距的曝光而有流光溢彩般的起荧,只惊恐时千人一面,漂亮罪加一等,成为施虐欲的来源。他在哭,显然哭了很久,眼下好似打了胭脂,泪痕被白灯抹得模糊了,比较像是性爱照片里会出现的一张脸,狭长的眼尾都染上颤栗的欲望,牛奶色的肌肤连被纸页割上一刀都会见血。你要往宣纸上恶狠狠地打翻一盘浓重的墨汁,打破虚伪不可存的天真,引到黑绸缎的成人世界去。有些漂亮需要暴力,暴力本身就是一种漂亮,聚光灯射在这张面容上都像蜂锥花。杨月娇被美之所以为美,在孤立无援之境下益发大放异彩而震慑,是受慕美之狭隘审美常年绑架的女人临危濒乱之际仍本能有的一刻分神,她没有其他几位那么快搞清楚这张相片的出现有哪些预告。而虞争的意识走失则是不合时宜想起阿风在的士高门前看完林甬说的那一句话,Eli的取向是怎么从一个极端走向了另一个极端?

  杨月娇和咸云池皆回答“没见过”。反倒是虞争不宁的思绪静了些,说:“要知道这个人是谁,可能得问亓叔。”

  “在我们认识Eli之前,他同什么人交往过。”

  季少风“行”了一声,拥过他的肩头,道:“Eli既然有个弟弟,说不定我宝贝也有个弟弟,是不是?何况怕什么,你想想Eli是谁,他能出什么事?”

  他为虞争擦去了对方面上不自知已淌落的眼泪,说:“去给你找弟弟了,不哭了啊。”


第30章

  香港多山,幸得一面无际平伸而绵延之地貌,后海湾三面来潮,环抱西北原野。是新界,是元朗,是青山。百年前,明朝邓公,子息男丁不旺,经人指点迷津,立七层浮屠,文塔矗立如雷霆之威,摄服北煞之扰,撼噤洪滥之灾。百草蓊郁,重聚木火,生之永息千百年前,千百年后,诞盛终如塔立一日,永世明烈,燃烧往复不绝,袭泽寥落伶仃今人。暮色苍茫间,是处黝暗的峨影苍苍交叠,纵使青山飘云牵雾,唯独塔之巍森,冷而厉,沉亦锐,魑魅魍魉,靡靡之雨,霏霏之雾,难以侵袭,塔身愈淬愈亮,开埠至今,数十年万千日夜,皆不可有商略黄昏雨之忧绪。

  这是香港的西北。

  西北望长安,可怜无数山。

  他与他收好请柬,按时赴约。寒自宵生,夕方谢,雨便来。潮潮的风,湿湿的雾,都市粉粉绯绯霓虹现了,屋邨零零落落灯火起了,穿过一场半山的云绦,第一个人掉进了江南的梅雨,从千千万万擦肩的伞面上看见了一座比花墟道更斑斓的香港。微观空守,望眼欲穿,不如人与人与人接踵并现,香港多山,多色,多雾,多夜,多人,什么都不及人最多,小小的瘦瘦的矮矮的肥肥的惨惨的艳艳的肉体凡躯,共同浴入这人间浩荡的洗练池里。旧日在旺角,蝶如彩页漫天,匆匆往来万千,彻骨酸辛,找不到她,他成一个定点,一支接一支吸烟。他的母亲等一个不能来的人,明知亦犯,廿岁新旧,一如承续眉眼,承续这份孤哀,他只是每年一日,坐在花墟街头,等一片不会来的蝴蝶。此刻他静静地搭车,身落在后座,目落在前窗,景致迤迤逦逦,渐次于眼前呈毕,南京路所有人都穿白的衫白的衣,弥敦道所有人都着红的履红的裙,冷的上海媚的尖东,隔海相吻相恋相爱,他穿越重重影影绰绰人障,将去接回一个迷路的男孩。

  他已学会记得香港,学会记得这些萦萦绕绕的长街短道,而今学会爱,一直也记得你。

  原是你一来,香港便落雨了。

  昨夜收到相片,设宴者却道终场戏值当于特殊地开演,仿佛欺他肢残,力不能敌,轻轻松松来,轻轻松松去,如他赴约,一个呼号,便派有专车来接。他离开医院,不过于道上接了对方传话人递来的一支香烟,吸毕便叫的士去了半岛。金巴利就近,九龙半岛酒店,七字头号一间顶层套房,固定住户留居一夜,十七号葬于火海,烟消云散,即便再没有家,这世间也总有他的去处。二层楼梯拐角处,依旧悬挂雷诺阿一副名作油画,那位亚麻色头发的少女,隔过茫茫皑皑烟雾,再一次被他凝视。

  上一次来是那么远,原是那么远、那么远的事情了。时间的存在失去意义,只有往昔画面一帧帧一幕幕于眼前跑马灯般流过,从乘上离开阿姆斯特丹那趟绿皮火车开始,他前十年单调循环的日日夜夜,好似开始进入一场影片,他演男角,亦演女角,将看不清的自我切成混乱的碎片,寄附于一个又一个相逢过的枕边人身上,仿佛渴求一份声息声响的回应,等待对方将自己灵魂的某一枚碎片复苏成真,映出本该有的明亮光彩。互绞的肢与发,交错的唇与梦,彻痛之生人未肯步入长眠之永夜,无外乎总还在期待。情字揉开便是男欢女爱,没落传统里男与女总有给予者与被庇护者的两类角度,他是个新式却新式得观念老旧的男子,老旧是偶一回眸,恍一念间,自然主动地入了女子的影子。他按这份没落的传统,每段情始,暂先置身体外,浮于肉体上空,观望一刻,而后再挑选一个合适的角度,或去给予,或被庇护——哪一样最可能被映出光彩,他就将灵魂放去哪一样栖落。

  却有这样一个萍水相逢的过路客,将他作视男亦爱,女亦爱,他有千千相欺玩世人的面貌,唯独一个人闻闻嗅嗅,绕过一切或真或幻言行,仿佛只循他的气味,一仰首便咬住了他的裤脚,要拖他落到地面上来。爱斯基摩吻,爱斯基摩吻。林甬给他的吻。伫立于半岛二层这面楼梯的拐角,几乎是不可能不想起林甬,一梦一晚最速便过,只是彻夜未眠,他尚有事要做。

  任一他所常居的卧房皆是他的药房,久疾成医,翻找出各式各样或处方或禁用药物于茶几罗列,大多是止疼与亢奋效用,即便现下伤势除了幻肢偶有作祟,已无余痛,感谢医疗,感谢斯图尔特。

  一直以来,感谢可卡因,感谢麻黄碱,感谢合成类固醇。他一条命苟延残喘,延续至今,还要感谢香烟,感谢麻古,感谢致幻剂。

  独臂多有不便,他致电唤来酒店服务,令侍者在指点下重又调配剂量,分别灌入小支注射针筒;而后他用下场半夜,咬帽摘笔,以红木镇纸平页,于桌旁伏案完成几封书信。或长或短,写给不同收信人,身前身后,交代完毕。直到最末一位,最末一位,他说好彩最尾总是他登场救他,所以最末一定都留给他。

  然而这一位第一篇便已是太过长,以至于落款后仅能检视收信人一行,心可以失语,情生却如木栽,随墨水浇灌而荣滋,即便全篇提及不过皆是琐事,一九八八年一信既成,却是不能自己再重读一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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