亓安去而复返,亓蒲第一句有明确内容的话语却与自己无关,甚至未问及白加道失火造成的财产损失,第三日夜,疼痛消弭过半,他立刻便重提旧事,请亓安帮忙,去查清芥樱生前任教中学近年是否有人造访调取相关档案。“重点找八四年与去年十月至十二月,”他虚弱却冷静,坚持讲完,“还有林然选择的鉴定机构,我要知道他提供的基因样本、提交申请的具体日期。”他转向季少风,又道,“你在中环的跟拍狗仔,能不能将去年十月十日至二十日这段时间所有照片都洗出一份,或你帮我直接筛查,有某影下林然踪迹;还有许咏琪同林然,有无一齐入镜,阿风,我需要你帮忙。” 咸云池在一旁打断他:“跟拍对象都是明星,林然偶然入镜的几率太小了。你这样查没有效率。你到底想要弄清什么,不如开诚布公,这样大家才好帮手。” 季少风直皱眉,道:“你还查什么查?你就不能安心养伤?我看总督都没你忙,你的脑子稍微停着不转一会,香港都怕要全市罢工了,是不是?” “我心里放着事,不解决清楚,总不能安宁。” 众人都在等着他的下文,亓蒲弓起膝盖,隔了些时,道:“林然知道我的身份比我以为的更早,但具体早到什么时候,又是因何产生的契机,我需要知道。” 季少风道:“若你当时跟着他们走,说不定就能问得一清二楚了。” 一时陷入沉默,一直没发议的亓安开了口:“你知道这些又有什么用?仇你也报了。” 季少风没大没小地笑了一声:“Eli哥画公仔就一定要画出肠,九头牛都拉不回他下决定。” “苏三闹事时,林然因为那场台风没有回元朗,一耽误就耽误了一个多礼拜,”亓蒲说,“隧道限行,出海管制,只是这种理由,你们谁信?一个礼拜,游他都游到九龙了。” “我只不过觉得不可思议,原来他林然的确可以为了向家去死。” 亓蒲说:“但他必然不可能是因为一个徒有虚名的‘向苓’,你说得对,我是该同他们走一趟。只有掌握林然知情的时间,以及鉴定样本的来源,我才能确定背后那个人的身份。” 众人去后,虞争单独留下陪床,半明半暗光线,Eli不爱开灯,日光被厚重几重帘栊削至只在地面打出淡薄两道人影,虞争合掌捂他的手,渡不着暖,挨近面庞,怎样换着方式去枕,熨贴都不够亲密,正心反背,十指连心,削半臂斫半心,那就太荒凉了。亓蒲垂目看着他使尽徒劳关切,好似个缺乏童年关爱的幼儿在找寻抚养者的角色,萌生出离冲动,几乎想伸出右手去抚摸虞争的脸庞,一起念右臂就馈出真实的火烧感,仿佛大脑创造出疼痛幻觉吸引注意,逼迫他关心已然消弭之物。 他克定杂绪,又理解不了虞争溢出的感性,只好问:“你怎么总哭?眼睛都肿了。” “你为什么还要找出背后指使的人呢?”虞争话音稍顿,隔了一会又道,“各人自扫门前雪,说到底,那些都是新记的事。你的态度当日便已表明,哪怕话事人之间有争权之患,你不仅入场前便弃权,如今更无竞争力,成不了威胁了。” 亓蒲侧过头,想了片刻,避而未答,忽然没着边际地说:“阿争,其实你有点像我从前认识的一个人。” “第一次见到你时,我就在这么想了。你一哭就同他更像。” 虞争道:“是我认识的人吗?” “是你无机会认识的人,”亓蒲就着挨近他面庞的指尖,轻轻刮了刮他的鼻梁,“我唯一对不起的人。” 虞争沉默了些时,低声问:“除了林甬,你还有对不起的人?……你竟然可以不怪他。你竟然可以不怪他?” 亓蒲道:“我阿爸不肯谈,其他人也收住报纸,关于他纵火这件事,我一点消息都听不到。阿风是怎么同你说的?” “他的个人账户和公司财产都被冻结了,折价大概够抵赔偿款,”虞争说,“只是他目前仍在潜逃,不仅差人下了通缉,阿池同阿风讲过一次,说亓叔前天便召集门生发了江湖追杀令,且因亓叔在向氏娱乐的股东身份,第一时间便以撤资威胁新记交出林甬,我不知新记内部商讨结果如何,只知现下所有人都在寻他。” 亓蒲这回过了有一二分钟之长,才道:“他太冲动了。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他真是恨我。” 虞争错开了视线,直盯着脚尖,道:“是你同他说今后一别两阔,现在又来关心他的死活,Eli,你何必骗人骗己?” 护士查房,提醒虞争不宜多留,病人需要休息,临走前虞争回过身来,问了他一句:“杨小姐昨日便想来看你,亓叔帮你推拒了,让她过几日再来,你要见她吗?” 亓蒲仿佛这时才后知后觉,想起杨月娇大多时住在十七号的客卧。不知该感恩外围绿地面积够广,抑或草坪与建筑之间有空白隔离带,火势未殃及入住人员,杨月娇至多因浓烟受惊,愧疚紧随而至,他点头说好。 翌日一早杨月娇便来了。见了面又是落泪,梗咽难言,一个两个都同哭丧,亓蒲哄小孩儿似的安慰了她半个钟头,午饭时病号餐小勺小口地由杨月娇边拭泪边喂他。他配合地几日来第一次将配餐全吃完了。几乎不能不生出怜惜,觉着杨月娇很是受了委屈,各方媒体怎样评估亓家这次产业损失,折算唯一继承人落下终身残疾,连股价都着了惊般大起大落波动,杨月娇倒还对他不离不弃。他为杨小姐申请了陪护床,然而即日午后,访客便同落了防堤,潮水般接二连三涌至。手下马仔,亓家门生,连社团龙头都差人前来问候,营养品与花果篮积了又撤,惹得最终是亓安勃然大怒,限制人流,司文芳与Steve在晚间同时登门,成为最后一批访客。 亓蒲一见到司文芳,心中便松一口气。他借口散步,初次下床离开病房,与司文芳到花园小走,将疑虑同她拆析一遍,请她帮忙,司文芳却还以与虞争同样反问,甚至更比虞争不留情面,劈头盖脸骂他:“你当我不知道你在为谁操心?林甬一旦落网,谁都救不了他,我看他此番行事未给自己留半分余地,想来也不会领你的情。即便之前他未动手,林家门生上个月便已在荃湾同太子几处17k名下夜场惹事挑衅,只是事情都没被闹大,他如今烧白加道,触怒的是你阿爸,新仇旧恨,说句实话,你管不过来。Eli,警署现在严打黑帮罪行,向文一案方才落定刑期,林甬值此关头纵火,量刑一定会从重,你别忘了之前林然在西贡造成的暴动,警队里对林家恨之入骨的大有人在。我要是他,不会多留香港,只两道都在找他,每处码头都有你阿爸安插的人手,他若还未离港,便是插翅难逃;他若已经离港,你在这为他瞻前顾后,更是多此一举。我劝你看清自己的立场,你与他不计前嫌,是在驳整个社团的脸面。” 司文芳不饶人地又提醒他:“当初他给你一枪,你阿爸就想让他死,现在你右臂截肢,你觉得你阿爸会放过他?你别来同我辩解这不关他的事,我听说了,手是你自己开枪打的,但到底因为什么,你心里有数。” 亓蒲未料她态度大变,不得不沉默,半晌,道:“白加道的地皮在我名下,是否追责,我想我还是有资格发声。” 司文芳道:“我是来看你,没打算帮你。你若固执己见,不进油盐,那我无话可说。你的发声不如换个人讲,你阿爸知不知道你怎么想?” 听她口口声声说教般的“你阿爸”,亓蒲受不了地往前快步走了一段,过了少时,又满面烦躁地折返回来,司文芳瞧他根本就是在胡乱撒火,最后立在自己身前,拧着眉低下头说:“我同他的事从来便与人无尤,何况我阿爸怎么能懂?芳姐,你怎么……你……连你都……” 出来时杨月娇帮他披上了大衣,一程间空落的袖管倒也看不出异常,只此刻夜风穿院,扬起软绵绵的一片袖,司文芳望着还是生了痛心,见他说不下去,自己也不能够再倾以注视,背过身抬手疲倦地搓了搓脸,道:“算了,芥小姐那边,我还是会想办法去查。至于其他的,你不必再提了,再见到林甬,我一定先替你杀他。” 亓蒲回了病房,一夜辗转难眠,前后想着所有的事,想得意乱心烦,右臂又触电般复生酥酥麻麻的刺痛,他听了一会杨月娇微弱而有规律的呼吸,定了定神,起身为自己点了支烟,左手早便练熟,除了搓轮生火时擦出的动静,他没发出太大声息,静悄悄地走到了私人病房的露台上去。 他可以把自己这份细细蛇蛇的焦灼划入荒谬而生的个人英雄主义,无论旁人如何置喙,他竟然还是不恨林甬。财产毕竟全是身外物。于他想象中,林甬已因稚拙的冲动,为他自甘堕入举目无亲四面楚歌之境,如今沉心细想,林甬的计较恐怕是不论他的死生,白加道付之一炬,就此泯去情怨憾恨,形同陌路,不过是信息一厘之差,他在未知情之时同样擅作主张,断去一臂,替他报复了自己。事态结果却偏离了他的预估。何况亲历方知,原有些事不是用言语一相一对就能自此平淡抹消的,林甬现下千夫所指,除了自己,还有谁希望他活下去?他愈想愈觉心丝酸楚,司文芳早便讥讽他总一味以天真论林甬,但他确是不能摆脱这种偏颇,仍是关情,烦扰同春末暑夜的蚊虫一般叮吮不休,一个模糊的计划逐渐浮现脑海,他握紧它思考下去,猛地吸了几口烟,在露台上来回踱了数步,前景大致缓慢成型,他稳下心绪,掀帘入了室。 次日晨,亓安请来师傅为他量身测定,拟制义肢制作方案,他情绪平稳了许多,拒绝了亓安关于联系心理咨询师的建议,又在医生例查时问了一句,得知至少还要一周才能拆线。他安分守己地没谈出院的事,更不提及林甬,只让Steve去买漫画,并要求将游戏机整台搬到病房里来打。他单手捧书,把从去年冬月开始落下的《圣斗士星矢》黄道十二宫部分至年后发行的海皇篇开端津津有味看了个痛快,晚饭都没心思认真吃,最新剧情停在希腊船王家族少爷朱利安被美人鱼带到海界觉醒,他意犹未尽,半夜又捻开台灯,在杨月娇用眼神致以的费解抗议里重温黄道十二宫战斗。 他极着迷,一抬眼见杨月娇在光亮下睡不着,便拽着她起来讨论剧情,“巨蟹座的黄金圣斗士虽说是实力太弱才会输,但沙加怎么可能输给一辉,这不符合他近神的设定啊!何况米罗就这样轻易被冰河策反,还为他治疗,我看教皇的确是失去对圣域的控制了,十二宫一个两个的都在给主角面子……”他几日里头一回神采奕奕,喋喋不休,杨月娇听得晕头转向,一想对方比自己年幼四五岁,也很给他面子,忙逮了个空隙,就他手指点上的页面凑近仔细看了看,望见处女宫未启目时睫如羽扇、长发披肩的沙加,赶紧问:“呢个系最接近神嘅嗰位?”见亓蒲兴奋点头,她勉强笑着给了句评语,“好靓、好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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