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碧笙应下,巴不得这会儿蔺朝兰别再谈婚娶之事,忙不迭地扶着她出殿。 沈婺仪见两人皆离开了,便从座上提着裙摆小跑下阶,想伸手去拉他起身,被周绥轻巧掸袖时避开。 “世子……当真不记得我了?”沈婺仪没在意周绥的躲避,反而直盯着周绥的眼眸,想要将他看穿一般。 周绥疏离地一礼,与沈婺仪保持距离:“婺仪姑娘提到炳霄,我便有些印象了。” “当真?那……” 沈婺仪话还未说完,欣喜的目光就被周绥接下来所说的话又黯然收了回去。 “自然,但是关于婺仪姑娘落水……我确实是在赏花宴上也掉入水中过,之后也因此病了数日,但救姑娘的人,我敢肯定绝不是我。” 周绥自幼就体弱多病,不识水性也是他的弱点之一,当年他坠入池中也差点溺毙,因为差点掉了性命才被送去薛泓那里,他又怎么可能救得了别人? 沈婺仪试图在周绥眼中找到撒谎的痕迹,但他只有从容。 “你是不是不愿娶我,所以编这些话来骗我的……”沈婺仪摇了摇头,“怎么会不是你呢……” 周绥不知如何作答,只是静默地伫立在原地。 “那糖呢?世子之前总给我留糖……”沈婺仪有些绝望地望向周绥,“这总是世子给的吧。” 周绥微愣,尘封的记忆中又零星地闪回。 柳炳霄不管去哪儿总是带着和自己同龄的小童生,但小童生见到每个人总是怯怯的,似乎害怕和外人沟通交流。柳炳霄为了自己的小童生能接受别人的满心善意,就天天给周绥一大把糖,希望周绥能够和他一起主动与小童生攀谈,不让他孤单。 “糖……其实是炳霄让我给你的。”周绥虽不懂当年的小童生如今怎么就变成了沈家的姑娘,但这件事能让沈婺仪记了这么多年,明显对她来说十分重要,周绥不得不不顾忌柳炳霄的叮嘱,实话实说地全盘托出,“当年是炳霄每日都会给我饴糖,叫我多陪你说说话,玩玩耍。但我呆板,翻墙似乎都是炳霄带我翻的,让我自己带你玩肯定是玩不出什么来,所以我就经常他说什么,我就立刻转头直接跟你复述一遍了……” 所以那时他对书童说得这些话,皆是出于柳炳霄的真心。 说到最后,周绥也不敢再言了。他看见沈婺仪的眼眶红了一圈,一个劲儿地用指头绞着身侧的衣裙。 “婺仪姑娘。”周绥叹了一口气,只觉得柳炳霄当年之举闹了好大一个乌龙,“落水的事,你大可再问问当年身边的人,只要细问你就会知道救你的人绝不会是我。” 沈婺仪紧抿着粉唇,唇色快要被她掐白,最后像是浑身卸了力气,不言不语。 “婺仪姑娘,虽然此时说这话不太合时宜,但我确实不是你要找和等的那个人,所以太后方才所言之事,还希望你与我一同劝说。” 周绥在知晓沈婺仪是将自己认错为他人之后才心生爱慕之后便无端松了口气,毕竟两人皆不愿总比他一人顽抗到底要好。 沈婺仪像是没听见周绥的话,过了半晌才不急不缓的抬头,定定地凝视周绥,眼中微烁的泪花却没有半分平静。 “世子也不愿娶我吗?” 周绥薄唇微张,他不理解沈婺仪事已至此还要坚持婚娶是有何用意。她的眼神像是不死不休的怨赌一样,先不论蔺朝兰居心何在,但周绥清楚自己是绝不会娶任何姑娘的。 他的心里早装着那高大憨厚的身影,对他人是不能、不肯、不愿,也是尊重。 “婺仪姑娘,实话同你说,我早已心有所属,并应他永世同好,再无他人。无论是妻是妾,我都不会再娶。”周绥郑重其事地说,“我信婺仪姑娘日后也会有更好的归宿的。” “不会有了。” 沈婺仪接在周绥的话后,像是清楚地预料到的某种坚定,双目失神,语气又是轻飘飘的。 周绥见她神色不太好,此时也不适合多加相谈,再徒增忧虑劳累她心神,离开前亲手给她沏了一盏热茶,随后退出了正殿。 蔺朝兰和薛碧笙不知往哪处去了,但经过早上与蔺朝兰的对白,周绥也属实不想再待在寿康宫内。 他出了寿康宫,朝西南凭着印象往寿安宫而去。 皇城几百年一花一木都不会变动半分,只会今朝荣夕时萎,花一年比一年又盛,瓦一寸又一寸添金。 寿安宫本是十几年前珍太妃赵令颐的居所,但并没有因为她的离去而就此枯槁,周绥以为此时无人,却在宫门的牌匾处下见到了似是在拜别的三人。 周绥知道赵令颐离开后,自己也不可能再无故踏入寿安宫半步。他本想转身离开,前方又忽然有人喊出了他的名字。 “周绥?” 周琼衣还以为自己看走了眼,她有听闻今日太后召见了瑞王府一家,没想到能在寿安宫门前碰见人。 周绥听着这嗓音有些熟悉,这才转过身,十几载未见,周绥总觉得和京城的许多人都生分了许多。哪怕是以往亲近过的人,他都有几分近乡情怯。 “小姑姑。”周绥不好再悄然离开,于是上前作礼。 周琼衣是先帝最小的女儿,只比周绥长上五岁,为温太嫔温黎所出。虽然是公主,但在众多的儿子中女儿倒显得珍贵,又是小幺,所以周琼衣自小是被各路宠爱着长大的,各种事都是由着周琼衣的性子来。 周琼衣大大咧咧地直接像从前一般搂住了周绥的脖颈,只是如今身高差距让她蹦得有点费劲:“都长这么大了,啧,还是没小时候好搂。” 周绥无奈,忽然又瞟见周琼衣腹上的微隆。他惊异地神色还未掩去,周琼衣便伸手轻拍了拍:“五月了。” “恭喜。” 周绥虚扶着周琼衣站直,刚要和面前一脸盯着周琼衣小心翼翼的温太嫔见礼,就与身旁那满脸震惊的男人对上了眼。 “高诩?”即便是过去了一年,周绥仍旧瞬间认出了面前之人,“你怎会……” “在这”还未问出口,周绥就见周琼衣兴冲冲地拉过高诩,勾起笑容,一如往昔唤着幼年周绥一样,开口道:“绥儿,叫姑丈。”
第71章 重逢 二人皆是一怔,四目相触时,高诩的眼神不自在在空中飘忽错乱,周绥则是微皱起了眉头。 高诩不是在坞县已经娶了自己青梅竹马的新妇,何时又成了周琼衣的驸马? 周绥又想到高家喜宴那日听到的秘闻,高诩那时和他亲娘在拜堂前争吵,高诩似乎很在意自己成亲之事传入京都。这会儿周绥见本该在高诩身边的原配妻子换成周琼衣,他竟一时不知该问些什么,怕问了不该问的,刚见面就惹得周琼衣伤心累神。 周琼衣见周绥迟迟未开口,连神情都变得凝重起来,她不知何故,只轻声而又讪讪地问:“怎的了这是?” “琼儿,我与世子之前是旧相识。想必是此时在宫中碰见,世子觉得有些惊诧。”高诩见周绥不言,于是主动打圆场。 “是吗?”周琼衣呢喃一句,思忖了会儿又拍掌,“好像是……你老家是藤南坞县,绥儿之前好像就和他外祖父在那儿。” 周琼衣这么说完瞬间就更加兴致盎然起来,和温太嫔告别后一手挽着一个:“你俩竟这么有缘。绥儿,晚上来我府中用膳,十几年不见可要同我好生说道说道。” 周绥只想弄清高诩摇身一变成驸马的事,以周琼衣那样坦荡率真的性子,不可能明知高诩有妻还让他入赘。 “下次吧,晚些我还要回寿康宫。”周绥怕怀着身孕的周琼衣跌跤,转而用手扶着她,又瞟一眼在周琼衣另一侧的高诩,“我有事同高兄说,能否借一步说话?” 周琼衣两头都瞧了瞧,半开玩笑道:“我听不得,你们说,我去前头走走。” 周琼衣离开后,周绥嘱咐随侍跟上,宫道上便只剩下两人。 周绥开门见山:“杨娘子呢?” 他犹记得高诩这位未过门的妻子在他上京考取功名时怎样辛勤又孝顺地照顾家中长辈,若是高诩真负了杨娘子转头迎娶周琼衣,周绥也真不知道这事儿该如何委婉地告知周琼衣。 “我和宛娘……断了。”高诩将目光挪开,眼底流露一丝哀愁,只一动不动地越过周绥看向他身后的宫墙。 “仅是一年不足?”周绥只觉得荒唐可笑,连自己都没察觉到语气中带了些讥讽之意。 “周绥,你又是凭何来质问我?”高诩像被人戳了痛处,声调不由自主地抬高,“我与宛娘、与琼衣,难道事无巨细皆要与你通说吗?” 周绥漠然地看着他,若是他人,此举属实逾矩,他也不会多管。但涉及周琼衣和皇室,又想到杨静宛那样柔弱无依的女子,被高诩接来京都又被辜负,他不得不弄清始末。 周绥沉思半晌,心底有了个主意,也不再揪着高诩,只镇静道:“我同你没什么好说,杨娘子是与我无关,但周琼衣,是大周的长公主,我的姑姑。” “你好自为之。” 周绥撂下一句话,便追去前边寻周琼衣。 周琼衣以为他俩要谈好一会儿,没成想这么快就追了上来,而这之后周绥也不再看高诩,甚至连话都不接,好似将其视为了透明人。 周琼衣总觉得有些古怪,但又不好明着问。于是周绥送他们出宫时,高诩被她先赶上了马车,周琼衣拉着周绥到一旁低声问:“你和若谷,有恩怨?但我怎么听说薛老夫子是他恩师啊……” “没有。”周绥将周琼衣的手叠在一起,“外祖父确实是他的老师,只不过我和他许久没见了,除了外祖父,聊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姑姑勿要多思。” “私底下还喊什么姑姑,都把我喊老了……”周琼衣轻敲了一下周绥光洁饱满的额头,“以前不老爱抓着我裙褶干巴巴地喊‘琼衣’吗?” 周绥失笑,又唤道:“琼衣。” 周琼衣也算是和周绥一同长大的,两人虽然差辈,但年龄不差多少,周绥小时候就总喜欢喊她名字。 周绥还记得周琼衣问为什么的时候,他说“琼衣”念起来比“小姑姑”好听。 “行了,那既然回了京,下次记得来府里。”周琼衣满意地拍了拍周绥的肩,手依旧有劲。 周绥没防住踉跄一下,惹得周琼衣又笑:“怎么看着跟香柏似的,却这么弱不禁风。” 周绥摸了摸鼻尖,当没听见,赶紧扶着周琼衣上了马车:“慢些。” “走了。” 周绥看着周琼衣从珠帘里探出来的脑袋,和她挥了挥手,目送着马车出皇城。 傍晚周绥却没留在寿康宫内,沈婺仪不知何时已经离开,蔺朝兰也没了撮合的对象,周绥再推脱几句,她索性也就先放周绥回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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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期待烟花漫天,我可以永远靠在你左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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