帘外传来晁北尧与驻扎领卫的交谈声,不久后听到他扣着木板的声儿,唤着周绥与李重衡下马车。 周绥应了声“好”,携着李重衡走了下去。 “见过世子。” 周绥一露面,在军营前的守卫皆跪行礼,他扶起了领头,自知他们这对自己这一跪万分没道理的。 说白了,漠北军曾是周岱领过十几年的亲兵,唤他一声“世子”再行如此礼节,也不过是借了周岱的光。更何况如今漠北军已然也被柳炳霄半统领着,蔺朝兰的手既然都能伸到极北,那免不了军营之中还有几只杂碎的眼线。 周绥不想给周岱和整个瑞王府带去麻烦,所以这跪礼不能受。 晁北尧带着周绥进入军营时解释道:“王爷于部下皆善,他们又都是五大三粗的人,没那根筋想那么多,你不用在意。” “我晓得。”周绥点点头。 晁北尧安下心:“我问了,柳炳霄此时在大帐议事,晚些再过去?” “好。” 周绥环视了一圈,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但一时之间又说不上来,最后被晁北尧推去一只空帐内置物休憩。 周绥解下面纱,发丝都被吹得凌乱。军帐中自然无铜镜,他便凑到李重衡面前:“重衡,瞧瞧仪态可端?” 李重衡在收拾着行囊,抬眼瞅了一下:“都好。” 随后伸手勾了按下周绥微翘的鬓发。 周绥乖乖任他理着,少顷才跪坐在软垫上歇着,拿出纸笔,让李重衡研墨,欲写一封家书告平安。 李重衡盘腿坐在一旁,一边磨一边盯着纸上的几字认。直到看见自己的名字跃现在纸上,他一字一顿念:“我一切都好,重衡也安……” 李重衡手中止住,有些不好意思地问:“公子不是写家书吗?” “是啊。”周绥没抬眼,继续往下写。 “那怎么……还有提我啊?”李重衡摊了摊墨汁,一不小心沾了指腹,但他不甚在意,只是盯着周绥写字的模样瞧。 周绥像是觉得这个问题愚笨,嗔怪似的看了李重衡一眼:“我是写家书,你难道不是我的亲人?” 李重衡愣了一秒,克制不住自个儿的嘴角上翘,将墨条搁下,支着下颔轻声地问,语气中却隐隐带着点惴惴不安:“你和夫人……说我了?” 周绥理所当然:“自然,凡事都讲个循序渐进、徐徐图之。” “那……那夫人觉得我怎么样?”李重衡默默垂下头,盯着周绥握着的笔杆。 周绥收完笔锋,悬在半空中,歪着头看他:“怎么好似你很紧张?” 李重衡在周绥没看见的地方揪了揪衣角:“这能不紧张吗……万一他们原先就不喜欢我,也更不会同意我们了……我再把他们的儿子拐走,感觉我就是十恶不赦的罪人。” 周绥凝视着低着头的李重衡,那些不安的举动一眼就能察觉出。 “不会,我娘很喜欢你,上回还夸你炖的汤好喝。”周绥摸了摸李重衡的脑袋,这种手感让他莫名想起了如今远在京城由林原看管的饱饱,“她说你能陪我来漠北,万分感激。也叫你多照顾自己,回府之后她必不会亏待你的。” 李重衡觉得这话好听又有些刺耳,他愿意陪着周绥去天涯海角,也只是因为那是周绥,换成别的谁,他都不要。 “你知道的……我什么都不要。”李重衡小声说,“我只想要你。” 周绥失笑,照着他的语气哄道:“你也知道的,我什么也不缺,我只缺你。” 说完周绥摸了摸自己的脸,觉得活了二十年都没这样腻人过,咕哝了一句“怪肉麻的”,看也不敢看李重衡,执起笔就要继续往下写家书。 谁料李重衡听了后,不由分说就像大型宠一样挂在周绥身上,嘴里含含糊糊喊着“好喜欢公子怎么办”。周绥被他闹得发笑,想拥着他又想把他作乱的手摁住,就此缠作一团。 墨迹洇在纸上,也无意划过李重衡的脸。星星点点的墨子将李重衡沾成花猫似的,周绥只好憋着笑叫他出去洗把脸。 待李重衡出帐没多久,晁北尧去而复返,说是柳炳霄此时在营帐,周绥给李重衡留了只纸条后便同晁北尧往主帅帐中去。 “晁叔,有乳茶吗?”周绥在要独身进帐前转身问了一句。 晁北尧大大咧咧道:“有,多的是,我过会儿给你端过去。” 周绥摆手:“没事,你帮我先递一碗回去给重衡吧。” “好。” 周绥目送着晁北尧离开,随后便进了营帐。 柳炳霄正脱下战甲,瞥了一眼来人,镇定自若:“坐。” 周绥淡然地打量了四周,最终坐在支起的小桌前:“柳将军,别来无恙。” 柳炳霄只是极轻地笑了一下,声音小到周绥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来找周小将军?他不在我这。”柳炳霄伸手为周绥倒了杯温水,推了过去,“漠北不如京城,无好茶招待,世子见谅。” 周绥并不介意,直接端起润了润嗓子,隐去了此前见过周绍的事实:“阿绍失踪多日,我自然知道不在你这儿,我此番来这也是为了寻他。” 柳炳霄挑眉:“世子对我还挺放心的,也不怕我在水里下毒。” “柳将军说笑了。”周绥面无波澜,又像是沉吟一般,“你不是那种人。” 柳炳霄的面容僵了一下,又若无其事地挪开了目光。 “就算要杀我,在我来的路上学太后就可以截杀,何必要在军营里众目睽睽之下对我下手?”周绥睨他一眼,“而且柳将军自也知晓漠北军难顺于人吧?” 周绥点的这“人”不言而喻,无非是柳炳霄,以及他身后的太后党。 柳炳霄暗里被周绥下了面子也不恼,不疾不徐地说:“还以为世子在外闲云野鹤十几年,早就不谙世事了。” “不谙世事和没有脑子不是一回事。”周绥讲得直白,从袖里拿出沈婺仪写的信,将其压在桌案上,“这是沈三姑娘托我从京城给你带的信。” 柳炳霄垂下的眼眸微动,也仅是指头扫了扫护臂:“我听闻你与沈姑娘喜事一桩,提前恭贺。” “柳将军远在漠北还如此关注京城之事,真是有心。”周绥淡笑,紧接着夹着那封薄信,“既然柳将军如此淡薄,想必这信于你来说也是不重要,那便毁了吧,只是枉费了沈姑娘一片苦心。” 周绥话落就将信悬于晃晃的烛焰上方,烛火被帐缝中迎进来的一点风吹得微微摇曳,眼看着就要燃上了一角。 “住手——” 柳炳霄伸手去夺,被周绥沉着一张脸迅速压回,拍于案几之上。 他毫不避讳地直视着柳炳霄。 “柳将军,想要很简单。告诉我去京城来的粮草去了哪儿?” 作者有话说: 今天是黑心芝麻绥!
第80章 不酸 周绥在进营后便四处不见从朝廷运来的几乘粮车,本该是最显眼的,可这会儿都跟销声匿迹了一般。 而且负责护送粮草的押运官也不见踪影。 柳炳霄捉着周绥的手腕,眯起双睛,语气中带了丝严肃:“你威胁我?” “看你怎么想了。”周绥一脸温和,却用了巧劲掰开柳炳霄的手,再将信托回自己面前。 腕上留了红印,周绥不甚在意,继而用指节敲在抵压着信封的桌上,沉闷地一下复一下,“你若不在意这封信,那我所言便胁迫不了你,不是吗?” 柳炳霄绷紧了唇,良久才笃定道:“你见过周绍了。” “有些话不用说太明白。”周绥缓缓道,“当年你哄沈姑娘都懂的道理,怎么现在就不懂了呢?” 周绥看出了沈婺仪多半是柳炳霄的死穴之一,这么说并非他不是正人君子,只是他现如今急需确认周绍提起过的柳炳霄的立场。 太后身后最缺良将,朝廷之上武臣寥寥几代世家,以瑞王府为首最忠的是正道正统。再加上皇帝与太后日渐不和,以至于太后多年都触不到实兵权。 周绥猜想能挟柳炳霄上位该是太后的无奈之策,若柳炳霄有模棱两可的迹象,他推一把拉过来也未尝不可。 “粮草我没吞,但不能放在明面上。”柳炳霄像是败下阵来,“前不久军营招兵遴选,难免会混入有心之人。” 周绥自顾自地又给自个儿倒了杯水,静静地听柳炳霄所言。 “之前瑞王在漠北受伤,那暗箭实际不是胡戎人放的。”柳炳霄瞥了一眼,言下之意已是不言而喻,“太后党的成败在此一举,他们只肖一个由头,将重中之重的瑞王兵权替下,只是没想到周绍会因得了私下的御令持虎符留守漠北。” 周绥内心微微讶异,柳炳霄所言的奉御令怎么和薛碧笙同他说的并不一样? “而我没能接手半枚虎符,已是引得太后不满,但如今她应该也是不缺我这一支了。” 周绥蹙眉:“这是何意?” “从你们离京到这,一月有余?”柳炳霄问。 “差不多。”周绥细算了下,“路上耽搁了点时间。” “勤王这些年韬光养晦隐在远僻西南,我预计京变便在不久之后。” 周绥一言难尽地瞟向柳炳霄,就连他也这么说,想必现在京中已是摇摇欲坠。 “胡戎来犯只不过是噱头,本意并不是想引两国交战,但太后疑心重,想骗运粮草还是得做得真些。”柳炳霄握紧了手心,“我是想振柳家,垂青史,但我不愿做叛臣奸佞。” 周绥略微动容,想起幼时在学堂,柳炳霄虽一副不近人情的模样,但他天资聪颖,无论文武皆是名列前茅,甚至那一句稚气而又有力的“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还历历在目,周绥一晃神,竟有种恍如昨日的光景。 “若京中有动,便请周小将军携虎符回营。”柳炳霄对上周绥的眼眸,“我自当全力配合。” 周绥张了张口,却是半天没说出话。他本还猜忌疑心过柳炳霄,毕竟世事难料人心易变,周绥沉思少顷,最终只将手中沈婺仪的亲笔推了过去。 “我不懂你们之间的恩怨缘由。”周绥放缓了语气,“但我与沈姑娘清白,婚约是为太后强指,不作数。” 柳炳霄轻笑,望向那封信笺时不自觉地流露出一抹怀念,周绥定定地看着他。 他又想起之前晁北尧同他说的,柳炳霄娶了太后侄孙女蔺氏为妻。 明明有情有意,为何隐瞒,又为何娶别人为妻? 周绥没问出口,那都是沈婺仪和柳炳霄之间的事。他与二人都不过是幼年之交,如今周绥没道理也没身份去问清这话都不愿说清的二人。 “再者,沈姑娘幼时落水,包括你私下拜托我做的那些事,虽然我大多都记不清了,但能言明的我都跟她言明了。”周绥站起身,“瞒得再好,也有破绽,再说,你自己不苦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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