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就是工作。 他收了剧组的薪水,就会履行应尽的职责。 牧长觉的目光在他眼睛上停留着。 燕知感觉到他的视线,微微偏过头,“是什么问题?” 他谈工作时会习惯性地清除不相关的情绪。 但是被牧长觉的眼睛看着,他却忍不住想要汲取牧长觉身上的味道。 哪怕他知道这不对。 好在牧长觉很快把剧本摊开了,“那天我看了你跟小康对话的回放,你对剧本掌握得很全面。” 为了确保能发挥与佣金对等的价值,燕知一拿到剧本就先通读后精读。 他前前后后看过四遍,仔细摸索里面可能会需要他参与的地方。 这个习惯也是牧长觉留给他的。 他翻开剧本的时候,想象中的那个人就坐在他身边,“书读百遍,其义自现。” 这个剧本的故事很简单,甚至在燕知看来有些过于通俗。 这种偏小众的同性题材,不像是能对牧长觉的演艺事业有什么重大提升。 但燕知也知道如果想要在新的领域有所突破,总要尝试不同角色。 《咫尺》讲述了一位年轻的天才教授赵楼在车祸之后忘记了自己的爱人江越。 除了每天当中不固定的一小时,其余时间他都认定了爱人已经在车祸中去世,而身边的人只是一个异想天开的追求者。 牧长觉饰演剧中的主角赵楼。 他把剧本翻到用荧光笔标黄的一页,“在这一部分中,‘我’因为过度思念‘死去的’江越,经常在实验室过度地工作来逃避现实。我试了几种表达方式,都感觉不够准确。” 燕知听得很认真,“嗯。” 他记得这里。 “所以我想问,”牧长觉的声音和表情都很平静,“燕教授,你有过通过过度工作来缓解情绪的经历吗?” “没有。” 燕知说谎。 刚到斯大入学的时候,他在康大的本科学习并不作数,仍然要从大一读起。 升入大二之后,他从原本的物理系转到生物系。 他定下一个很没必要的目标:一年内拿到学士学位。 除了必修的学分,他早早地作为本科生申请了实验室轮转。 他坐在惠特曼教授的办公室里,忐忑地自我介绍,“我对成瘾相关的课题很感兴趣。” 和许多诺奖得主一样,惠特曼教授看上去只是一位白发苍苍的普通老人。 他看了看燕知雪白的卷发,笑着认可,“你的品味和我一样好,对科学和对时尚,都是。” 他听见燕知问:“除了对药物,人也会对其他东西成瘾,对吗?” “当然,你一定做过文献调查了。”惠特曼教授耐心地回答:“人类是有情绪的、高级的动物。比起简单的糖水依赖和神经兴奋形成的极端古典制约,人类会有更多可以诱导多巴胺释放的信息源。” “那这些……信息源,”燕知的目光忽闪了一下,“也可以像是糖水或者神经兴奋一样,被戒掉吗?” 惠特曼教授很温和地从镜片上方看他,“你可以尝试,知。科学就是持续地尝试。” 燕知太想知道答案了。 首先他要拥有可以匹配实验室的知识背景,一天几乎只睡一两个小时。 他大量地阅览文献,反复练习实验室新教给他的动物手术。 燕知知道怎么学习,但他不知道怎么停止。 他像是这个学校里最如饥似渴的学生,不分昼夜地上课、调研、实验。 但其实他内心深处最清楚。 那段时间的他,只是不想看见牧长觉。 太久了。 他总是做重复的梦。 雨水,撞击,飞机的引擎轰鸣,门缝下的血不住地涌。 每一次。 燕知都觉得自己不可能更痛苦了。 他反复地失去。 他阅读的综述里平淡地描述着“压力与悲剧”:好的悲剧不是偶发的、突如其来的意外,而是在漫长的时光里找不到根源的失重感,无力终止的慢性压力。 燕知不知道自己算不算足够好的悲剧,因为那么多接踵而至的意外,不知道还能不能算是偶发。 自从他第一次在教堂看见牧长觉,燕知就停不下来去想他。 而且他总是难以相信他不是真的。 燕知坐在神经生理学的课堂里,只是一个闪念,就从隔着玻璃窗的走廊里看见了牧长觉。 不管是第一次还是第一百次,他总是想:万一这一次真的是真的呢? 他在众目睽睽之下,疯了一样地从教室里跑出去。 走廊里水滴形的泛黄吊灯被夏日的风吹得轻摆,红白棋盘格地砖上的走廊尤为空荡。 他总是听到牧长觉轻笑着靠近,“天天。” 那么温暖的掌心,只握住一秒就消散。 虚假的拥有比失去痛苦。 他整夜整夜地坐在图书馆里,无法入睡。 他曾不择手段地想要停下来。 直到燕知终于被校医院和人事部重点记名为“定期确认状态人员”,惊动了惠特曼教授。 惠特曼为他介绍了自己的爱人林医生,“孩子,你是我非常珍视的学生。你还非常非常年轻。我恳请你在需要帮助的时候,不要立刻采取任何行动。无论什么时候,都可以联系我或者林,好吗?” 但已时过境迁。 如今燕知稍微斜靠在沙发上,手指摩挲着玻璃杯,回答得冷静而坦然:“只是曾经有段时间要赶课题进度,压力比较大,偶尔会工作到比较晚。” 牧长觉稍一挑眉,露出一个不够认可的表情,“燕老师,可以有一些诚意吗?即使是普通人,也会用工作逃避情绪的情况。对于这个角色,你的教育和工作经历无疑是最贴合的,可以再仔细想想吗?” 他的目光从剧本挪到燕知脸上,“即使你没有,可不可以请你…帮我想一想,像是赵楼这样一个人,在最重要的人消失之后,会怎么排遣?” 他平静地问完,端起已经冷透的咖啡,慢慢喝了一口。 燕知安静地看着他。 “我看过文献里的一段话。” 牧长觉等着他说。 “刚刚成瘾的患者往往是不希望治疗的,去医院里治疗的人大部分经历过戒断的痛苦。他们要治疗的不是对药物的渴望,而是得不到药物时的痛楚。”燕知垂下眼睛,“所以赵楼,他以为工作可以作为治疗,但其实只是在试图抵抗戒断。” “所以燕老师,你觉得谁更痛苦?”牧长觉问了他另一个问题,“是认为江越已经死了的赵楼,还是被当做死人抛弃的江越?” 他把“抛弃”念得轻轻的,好像能让这两个字格外温柔一点。
第17章 燕知迎着他的目光看回去。 牧长觉等着。 要不是几乎能把燕知完全罩住的身型,他真的像是一位正在虚心请教问题的学生。 “我是角色指导,我帮助描述人物,但是我对人物的个人感想不重要。”燕知挪开目光,换上公事公办的口吻,“牧老师,我很想帮你,但我在情感解读这方面的能力是有限的。” “是吗?”牧长觉的嘴角浮着笑,眼睛却是冷的。 燕知的后背上渐渐渗了汗。 他不想去理解牧长觉究竟在问什么。 “我上午安排了学生讨论,”燕知拿出手机,对着空白的通知页面说:“时间要到了,他们问我什么时候过去。” 牧长觉收起脸上的笑,一本正经地问他:“是原本安排在昨晚的吗?” “……是。”燕知难以辨认他是真的在配合自己,还是单纯的讥讽。 “不能耽误了燕老师的正事儿,”牧长觉率先从沙发上站起来,“我现在送你去学校。” “不用,我坐公交车过去就好。”燕知向后退了一步,“坐公交车很方便。” 和之前一样,牧长觉不坚持。 他把燕知的外套递过来,“那你路上小心。” 牧长觉的房子不偏。 燕知出了门就是公交车站。 他感觉今天路上的人格外多,明明已经过了常规的早高峰时间,车站还是挤了许多人,尤其是小孩子多。 他听着旁边的两个学生聊晚上要去看什么电影,“明明是五一档怎么也没好片子?” “是啊,牧长觉的新片要什么时候才上啊!” 燕知才知道,已经五月了。 五一劳动节,学校放假。 今天剧组仍然有排取景档,燕知不用过去。 刚刚牧长觉没有坚持送燕知去片场,现在想起来,应该也是不用去片场,格外没理由要送他。 燕知这样想着,登上了公交车。 假期里实验室是随时开放的,学生来不来都行,燕知还是可以去。 假期的街道上很热闹,去康大的公交车上却很冷清。 燕知容易晕车,坐在前排靠窗的座位上。 他离开康市很多年了。 回来之后在校内的时间居多,燕知还没有来过这一片城区。 但其实这是他小时候上幼儿园的附近。 车窗外一个小男孩抱着一个更小的宝宝,边走边把他逗得哈哈大笑。 燕知的目光追着他们,好像看见了牧长觉和自己。 他的幼儿园离着牧长觉当时所在的小学大约几百米。 每天都是牧长觉送他上下幼儿园。 燕知幼儿园里所有的老师和小朋友都认识牧长觉。 到了学习认字的阶段,燕知看到什么字都要念出来。 “牧长觉,”他昂着头首先引起足够的关注,然后盯着近处的商铺一本正经地念,“天天小头广。” 牧长觉顺着他的目光看,“笑笑小卖店。” 他夸他,“挺好,念对一个。” 小朋友一点不气馁,把脸扬起来,很熟练,“奖励天天。” 牧长觉就在他的鼻尖上很轻地亲了一下,“奖励天天。” “七巧板火口。”小朋友这次成竹在胸。 因为这次的前三个字和幼儿园玩具的包装上一样,后面的两个字看起来又很简单。 “七巧板炸串。”牧长觉低头看他,“你真的认识‘七巧板’吗?” 小朋友正是要面子的时候,立刻就蔫了,声音小小的,“我认识‘七’。” 他那时候还很小,被牧长觉用羽绒服包得圆溜溜的,还戴着一顶带毛绒球的针织小帽子,捂着满头柔软乌黑的小卷毛。 牧长觉把他抱起来,像是抱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小雪球,完全没有吝啬夸奖,“宝贝真棒。” 雪球十分好哄,尤其喜欢被叫“宝贝”。 虽然牧长觉很少这样叫他。 他立刻灿烂起来,“牧长觉,我今天还学了看钟表。” “这么厉害,是圆圆的、有三个指针的钟表吗?”牧长觉一个手就能抱着他,另一只手整理他飘进嘴巴的柔软碎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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