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不见?”他撑着雨伞,弯下腰,对我笑了笑,“明明才送你下车不久呢。” 我有些赧然地蹲在原地,头还在疼,反应也十分迟钝。 他拉住我的胳膊站起身,拨开黏在我脸上的头发:“还记得我叫什么吗?” 我愣了愣:“屠阳,我记得。” 是抑郁症,又不是阿尔兹海默。我在心里小声说。 “好嘛,真没忘记,我知道啦。” 他似乎突然变得开心起来,笑得肩膀都在轻轻颤动,明明个头那么高,现在看来却更像个小孩了。 我茫然:“还有什么事吗?” 屠阳回答:“突然下这么大的雨,估计你也没带伞,有点不放心,回过头看看,然后就发现你了。” “怎么乱跑啊,我找了你半天。”他低下头想要查看我左手手腕上的纱布,我却被他吓了一大跳,猛地甩开了手。 两个人同时安静了一瞬。 “对不起……”我努力深呼吸,眼泪却依旧止不住地往下流,“麻烦你了。对不起,实在抱歉。” “没什么对不起的,”屠阳递给我一张纸巾,放轻了声音,“回家吗?我陪你。” 我摇了摇头,真希望纸巾变成一条止血绷带,盖在眼睛上,就可以阻挡住血液一样肆意流淌的眼泪。 “我没有家,”我的声音很低,“你知道的。” 当我在患者居住地那一栏填了“无”的时候,他就应该全部知晓了。 “时候不早了……你快回去吧。” 我的状态又变得非常糟糕,耳鸣目眩,抽噎得厉害,已经没有任何力气再去进行交流。 一个大男人,畏畏缩缩地藏在角落里哭成这个样子,真是窝囊。 “可是我想陪陪你,”屠阳扶着我缓缓蹲下去,蓝色的伞将滂沱大雨隔离在背后,“你现在看起来很不好,安鹌。我想陪陪你。” “之前已经说好要把我当朋友了,”他凑上前,让我的把头靠在他的肩上,“朋友难过的时候,我就应该好好陪着他,这是我应尽的义务,对吧。” 不是的,我在心里无声呐喊,你怎么可能把我当作朋友?你不应该拼命去救一个一心求死的人,也不应该理睬一个用刀割腕的累赘,更没必要浪费时间撑起伞,去陪伴一个只会不停哭泣的没用的垃圾。 我头脑昏沉,只能紧紧地蜷缩起身体,眼前像是有一个看不见底的黑色漩涡,不断拉扯身体陷入其中。我喘着气,咬紧牙闷哼出声,手里的纸巾被捏成了又湿又皱的一团。 “没事的,安鹌,别怕。”屠阳好像轻轻搂住了我,尽管我猜想他大概会无比嫌弃怀里这只脏兮兮的落汤鸡,但他还是腾出一只手,轻缓地拍打着我的后背,替我顺气,“不要怕,我们缓一缓,没事的。” 我抽噎着,昏昏沉沉陷入了失明一般的黑暗。大概过了很长时间,当再次睁开眼后,雨已经停了,一阵风刮过,树叶沙沙响的声音里都沾着水汽。 屠阳依旧保持着原来的姿势。我挪开脑袋,他于是扶着膝盖站起来,雨伞收起的瞬间路灯也恰好亮起来,暖黄的灯光从他头顶倾泻而下。 他像一个年轻的救世主。顶着一轮太阳,拯救大雨中深陷困厄的灵魂。 “安鹌。” 他说,“如果不介意的话,今晚先去我家凑合一下吧?” 作者有话说: 写得不是很顺手,回头再改
第3章 水饺 热水喷出淋浴头哗哗直下,包裹着抚摸我的全身,试图将我脑海中坏死的部分变作蒸腾的雾气,渗出毛孔,然后四散纷飞。 我对它们善意的拯救心怀感激。 洗完热水澡,我拿着屠阳借给我的睡衣,余光瞥到了镜子前的自己。我漠然审视了一会,肩膀瘦削、锁骨嶙峋,两片胸肌又薄又小,肋骨突兀地耸立起来,窄窄的胯骨撑起上半身,连接着两条细瘦到有些孱弱的腿。 自从瘦了将近十公斤后我就再也没有变胖过,如今每一寸骨骼都在吱吱咯咯地控诉,它们的主人是个没用的可怜蛋。 我平视自己空洞无神的双眼,苍白的脸颊被水汽熏出了不太正常的红。 这哪里是一个二十九岁男人的身体?我颓然地扯动嘴角,连自嘲的力气都没有。 我仓皇地套上睡衣睡裤。屠阳的衣服对我来说有点大了,袖口遮住了指尖,裤腿也蹭到了脚后跟。我踩着拖鞋走进客厅,屠阳家里不算大,物件却更少,室内空空荡荡的,可见主人并不是那种喜好精致生活的类型。整面电视墙是一幅巨大的抽象画,木茶几孤零零地立在中间,桌上躺着几张皱巴巴的白纸,大概是他的画稿。 客厅里没有沙发,我蜷起身坐在木地板上,背靠着墙,看着屠阳从厨房向我走过来。 他递给我一个杯子,白瓷在灯下闪着莹莹的光。天知道我有多少年没喝过热牛奶了,以至于香糯的奶味滑入舌尖时,我竟对此感到一阵茫然无措。 我对多数食物都食而无味,但牛奶入腹后,唇齿间却莫名残存着丝丝缕缕的甜。 牛奶是甜的吗?我疑惑。 屠阳似乎看出了我的迷茫,冲我一笑:“我在里面掺了蜂蜜。” 我低下头,刘海长了,遮住大半眼睛:“谢谢你。” “我一个人住,家里只有一张床。”他挠了挠头,“平时没什么人来做客,所以客厅也干脆没有摆沙发……” 我知道他在为睡觉的事感到为难,连忙说:“我在客厅打地铺就可以。” “那怎么行。”屠阳突然严肃起来,“不能随便让朋友睡沙发睡地板,这我从小就知道。” 其实他这副模样有些滑稽。我欲言又止,他却说道:“呃,因为我去年刚大学毕业,这房子住了也没多久,家里还有好多没买的东西,现在其实只有一床被子……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今晚我们一块睡?” 我呆了呆,本能地感到有些抗拒,却还是向他点头:“我都可以的。” 起身时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模糊的人影,我失神地回想,我好像已经很久没有和谁同床共枕过了。 我胆子很小,很怕天黑。 每当太阳西沉,白昼被一点点吞噬殆尽,黑夜便伸出蠢蠢欲动的触角,顺着窗缝、门框、喷头、下水道,肆意挤进人们的梦里。而像我这样不得不睁着眼直面彻夜黑暗的人,就只能拖拽着干瘪的身躯与夜共枕。我时常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听见不同寻常的声音,尖叫、弹力球、警笛、海浪,层层叠叠反反复复地闯进我的大脑,压迫每一寸神经,混乱而疯狂地向我陈述一个事实:我注定与好梦无缘。 我在害怕睡眠的同时又对它怀有极度的渴望,可现实是,我只有在太阳快要升起时才能堪堪进入浅眠,然后在三四个小时之后痛苦地惊醒。 屠阳的大床很软很舒服。躺进去的瞬间,一半身体陷进鸭绒,另一半身体陷进梦乡——当然,这是在我猜想中“正常人”的感受。 “睡不着?”屠阳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我被他吓了一跳,不自觉地蜷起腿,攥住了被子:“吵到你了吗?” “没,怎么可能,你安静得连呼吸声都听不见。”屠阳又笑了,他似乎总是很容易感到开心,“我就是觉得你没睡着。” “我在数羊。”我在骗他。 他好奇:“管用吗?” 我没吭声,他于是接着说:“其实数羊是西方人的习惯,sheep跟sleep谐音,这只是一种心理暗示。 “所以对于我们而言……可以试着数数水饺?” 我被他逗笑了,于是模仿他的口吻反问:“管用吗?” “谁知道呢,”他说,“我瞎猜的,没实践过。我很少失眠。” “会数饿的吧。” “有可能诶。” 我依然躺在床沿处背对屠阳,他忽然翻了个身,我感觉到他面朝着我的后背。 “安鹌,你去看过医生吗?” 我闻言,缓慢地眨了一下眼。 “看过。”我回答他,语调没有起伏。 “吃药了吗?” “吃过,没什么用……就停了。” 屠阳安静了很久。在我以为他已经睡着的时候,他突然开口道:“过几天,我陪你去看看医生吧。” “不用。”我回答得很快。 “不用了……谢谢。” 屠阳再一次沉默。过了许久,他轻声笑了笑:“那晚安啦,安鹌。” 我张了张嘴,没有发出声音。 身后屠阳的呼吸声逐渐变得平稳,我不敢乱动,睁大眼睛凝视着黑夜,一如以往的每一个夜晚。过了很久很久,连身体都开始变得僵硬,我才渐渐感到困意袭来,将我慢慢拽进了沉沦的梦里。 模糊的光斑遮挡住视线,我想要伸手去擦,却发现双手都被戴上了铐子。 “别哭啊,安鹌,我的小鸟儿。” 唐绪彦替我揩去了蒙住双眼的泪水。他有一把好嗓子,说话时声音像优雅的低音提琴,“你打电话说你要吃水饺,我连会都没开完,专门回家给你下了饺子。你为什么要哭?” 他另一只手里端着碗,碗里盛着六七个个胖乎乎的水饺,面汤滚烫,冒着丝丝的白气。 “乖宝,张嘴,我喂你吃。”他用手指捏住我的下巴强迫我抬起头,突然整张脸向我凑近,然后吻上了我的嘴唇。 唐绪彦的吻永远带着强迫的意味,但他的吻技确实很好,我晕晕乎乎地张开了嘴,却不想下一秒他突然整个人向后撤去,然后不由分说往我嘴里塞进去一个热气腾腾的饺子。 我被烫得一哆嗦,口齿不清地告诉他:“绪彦,饺子太烫了。” “可饺子就是要热着吃。”他突然扯住我的头发狠狠摇晃两下,“快点吃啊!” 我皱起眉,生理性的眼泪不由自主地往外冒,嚼碎了上一个饺子囫囵吞下,他又等不及似的塞进下一个……就这样吃完了所有饺子,我被折磨得直喘气,口腔连着食管一直到胃里都是烧心火疗的疼。 唐绪彦就像压根没察觉到一样,还要打算喂我喝汤。我慌忙摇头,哀求他说:“绪彦,我不想喝了,我饱了……” “不是你想吃饺子吗?我辛辛苦苦照着菜谱给你做的水饺,你不得给我吃得干干净净?”他揪住我的头发向前一拽,碗里的白汤直直灌进了我的嘴里,太烫了,我不受控制地咳嗽起来:“绪彦,不要了,求求你,我想吐……” “想吐?”唐绪彦把碗拿开,仔细端详我狼狈的样子,温柔地笑着对我说:“不行的,安鹌。” 我不知道他从哪里摸出来了道具,只能跪在地上任由他替我戴上口球。唐绪彦用穿着崭亮皮鞋的脚朝着我的后背狠狠踹去,我闷哼一声趴在地上,他慢条斯理地踱步到我身后,突然扯下我的裤子,观赏了一阵后,心满意足地拍了拍我的屁股:“原来今天安鹌是只黑兔子,不错,我挺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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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期待烟花漫天,我可以永远靠在你左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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