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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瞬间孟尽也在歌舞厅找到了放松的感觉，他看见陆孝在人群里的笑脸，笑得很可爱，他想着哪天要和二十岁刑警说，陆孝是个帅小伙儿。
第53章 102. 孟尽很快在人群中发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那个他在无数文件和档案里见过的人，那个即使化成灰他都认得出来的人——陆义明穿着黑色冲锋衣，戴着一副无框眼镜，从人群的一侧挤了进去，就像涨潮时岸边的藻类，随着海水浪花一同融入了大海，融得彻彻底底，很难一把将他抓住，他朝着陆孝所在的位置慢慢移动过去。 孟尽摸了摸口袋里的枪，他不能在这里开枪，陆义明已经和人民群众融为一体，流弹会击中无辜的人民群众，虽然他的朋友和战友都将他描述为冰冷的仪器，只有他自己明白，他从未轻易地说出心底里的信仰，他会誓死捍卫人民群众的生命，直至最后一刻。 他迅速站起，朝着陆孝所在的位置移动，站起的瞬间他的大脑一片空白，他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只想着离陆孝近一点，再近一点。虽然他还没准备好赤手空拳和陆义明斗争。与他和二十岁刑警所说的不同，他从心底里不愿意放弃陆孝，他嘴上说陆孝是维稳系统和安保系统，事实上却不愿接受，他是这样说，但仅仅在口头上，他的身体第一时间靠近陆孝。 此时歌舞厅放了一首张蔷的月光迪斯科，灯光配合着音乐晃得孟尽有些睁不开眼睛，他费力地挤进人群，与人群逆行，每一步都极其难走，明明周围的氛围是那样欢快，每个人的脸上只有欢快和陶醉，却是在阻碍他的脚步。他的个子不高，偶尔被人挡住视线需要换一条路线，他们此时此刻就像没有听力的人，在绚烂的灯光下闭上了眼睛。几乎马上要到达陆孝的身边，他突然被一双大手捏住了肩膀，他知道那人是谁，所以没有回头，依然艰难地往前逆行，那双諵楓手没有放过他，他的胸口突然一阵剧痛，他知道陆义明手里的刀戳进了他的胸口，他依然没有停下脚步，他的血好像流出来了，他捂着胸口奋力地逆行，陆义明手里的刀又刺进了他的后背，他还是没有停下脚步，耳边的音乐声越来越清晰，周围的人沉浸在音乐里，没有人发觉异样，就像深夜疗养院里的聋哑人全部睡着了，凶手拿着铁锤砸得用力，声音巨大，却没有任何一个人发现然后醒来。 逐渐他的腿开始发软，耳边再也不是音乐声，他坚持走到最后一步，伸出手用力地扯着陆孝的衣服，双手死死地扯着，从陆孝的肩膀滑落下来又死死地扯着陆孝的裤腿，最后他倒在地上手还在死命地抓住陆孝的裤腿。他很想提醒陆孝，但已经走到最后一刻。 103. 陆孝回头，看见倒在血泊里的孟尽，又看见陆义明，陆义明在微笑，就像与他重逢一样，带着风尘仆仆的疲惫和舒心的笑容。没有任何恐惧和震惊，陆孝平静极了，他早就决定拿出这条命和陆义明同归于尽，他没设想过这一天，而这一天来临的时候，他又像设想无数遍一样迅速地做出反击，他握紧陆义明的手腕，想要夺走陆义明手里的刀，陆义明的手肘重重地砸在他的脸上，瞬间他的鼻血流出来，他吸了吸鼻子，一边增加力气去夺陆义明手里的刀，一边把陆义明推离人群，从人群里出来以后，他们的争夺更加激烈，他像泄愤似的猛地把拳头砸在陆义明的鼻梁骨上，陆义明痛得哆嗦，吃惊地望着他。 “陆孝，你想我死。” 陆孝没有说话，此时此刻他比任何时刻都冷静和清醒，不带悲伤，不带悔意，只有仇恨，只有仇恨将他塑造成钢铁意志的人，或者一把武器，他不知道眼泪，不知道疼痛，只有无穷无尽的仇恨。 陆义明冷笑一声，手上的力气越发大了，他打陆孝还用不着使上全力，陆孝被他的手肘砸中心窝，嘴里吐出鲜红色的沫子，他手上的刀子也像泄愤似的刺进陆孝的肚皮，好像要活剥剖了他似的，一下扎进柔软的奶油冰激凌里，陆孝没有立刻倒下，他握紧肚子外的那一截刀子，握得越来越紧，如果他做个剑鞘也可以，反正要和陆义明一起去死。 陆孝没有哭，没有咒骂他，只紧紧地握着他的刀，把手割开好大一个口子，陆孝的鼻子在流血，嘴也在流血，陆孝宁愿被他的刀扎烂，也不愿他拔出刀子伤害其他人。 他与陆孝对视，看见陆孝坦然坚定的眼神，他才发觉，陆孝早已长大，不是跟在他屁股后面会偷偷流泪的狸花小猫，而是无比坚强的一棵参天大树。
第54章 104. 恍惚间，陆孝想起小时候躲在村长家后院偷看的一部动画片，反派角色被打的抱头鼠窜，溃不成军，这时天降一支无敌的基因变异注射药剂，有点变态的，反派没有丝毫犹豫，马上推了十支进去，狂风大作，反派成了彻彻底底的反派，没有刚才抱头鼠窜的样子，狂笑，那得意的样子，大手一拢，天下都在他的手掌心里。陆孝幻想，倘若此刻也有这种注射药剂，他要推一百支进自己的手臂里，一百支可以让他瞬间变得足够强大，不良反应可能是他将失去做人的资格，完全进化成嗜血的野兽，他愿意接受这个不良反应，只要他能打赢，事实上推一百支5ml的药剂会让他在五分钟后就想尿裤子，变态药剂没有钢铁意志来的好用。 一声枪响，紧接着又是拉紧枪栓的声音，陆义明的同伙把人群头顶上的激光镭射灯球打成塑料碎块儿，人群尖叫着四处逃窜。陆孝认识那个已经枪械上膛的同伙，也曾经是少管所里的一名光头，对于他的长相陆孝很有印象，他的眼距过宽，见过的人都称呼他为智障和低能儿，陆孝不懂这些，陆孝的知识很贫瘠，几乎和文盲差不多，只知道那个人说话确实很不利索，发音模糊不清，没人能懂他在表达什么，唯一一次陆孝在和别人打架打的头破血流的时候，他在身后发出欢呼，那是陆孝第一次明白他在说什么，他在为陆孝喝彩和骄傲。 “松手，或者我把那些人打成筛子。”陆义明警告陆孝，他手上的力气也不断增大。 陆孝选择松手，然后倒在地上，他的精气神一旦消散就再也聚不起来，他的后脑勺重重磕在地上，他咳了几声，血沫从他的嘴角蔓延，他尝试将血咽回去，结果他的血直接涌进气管里，他开始剧烈地咳嗽，快要把肺叶咳穿。 “杀了我……”陆孝恹恹地说。 陆义明用绷带狠狠地把陆孝的肚子缠了起来，缠了几圈，快把陆孝勒成一分为二的两个个体，他很会包扎外伤压迫止血，然后又脱下黑色冲锋衣把陆孝的身体裹了进去，他凑到陆孝的耳边跟他讲，“你要和我一起死的，现在还不能死，反正不是现在。” 105. 呼叫警号112330…… 指挥中心还在呼叫孟尽，此时他正躺在二十岁刑警的怀里，头靠在二十岁刑警的皮夹克上，二十岁刑警紧紧地压着孟尽的伤口，多渴望他的血可以倒流，可以用手重新装载回去，他小声叫着孟尽的名字，孟尽，孟尽……孟尽没有理他，他忽然想起前不久和孟尽大吵了一架，他严厉地批判孟尽是个冷血动物，孟尽摊开手说别生气，老同学别生气呀。他想或许是孟尽还在气头上，他和孟尽说，和好！我们和好！像孟尽以前哄他一样，他是头倔驴，吵架了从不低头，每次都是孟尽用和好两个字哄他转变脸色，今天，他和孟尽讲了无数个和好，孟尽没有再回应他。 孟尽！孟尽！他是真的着急了，他渴望孟尽的生气，哪怕只是动动手指，孟尽脸色惨白，真像一具被冰封了千年的尸体，他不接受这个结果，还是把孟尽放在他的怀里暖和着，紧紧地暖和着，他想，在奈何桥上抓住他的战友怎么不能实现？他要他的战友活下来，他在心里默默地祈求，用他往后的寿命做交换，用他全部的寿命换，他是一贯不信神灵，又不得不祈求，他从小到大没有什么愿望，只有这一个愿望。 孟尽躺在医院的担架车上，被医生护士争分夺秒地推往手术室，二十岁刑警一边跟着跑，一边紧紧地握住孟尽的手，直到手术室前，他离开了孟尽的手，孟尽的手忽然攥紧他的小拇指，他大喊着，孟尽！快醒醒！手术室的大门打开又重重地关上，他才如噩梦惊醒般缓缓地坐在冷透的塑料椅子上。 他的双手沮丧地垂着，上面是孟尽干涸的血。孟尽的姐姐很快赶到医院，她的身上还穿着藏青色警服，警号与孟尽的警号只差一位数。她和二十岁刑警说，辛苦了。她看见二十岁刑警身上斑驳的血迹，那些都是她弟弟身体流出来的鲜血，她忽然不能再坚强起来，不能控制自己的眼泪，她站在手术室门口哭了起来，就像以前遇见的每一个受害者家属一样。
第55章 106. 陆孝醒来时已是在颠簸的车里，他将头侧过去，猛地咳嗽，一直咳个不停，他的血已经在嘴巴周围凝固了，用他的手指稍微一抠，抠掉一部分，他的手也被缠上了厚厚的绷带，缠的很紧很厚，让他难以用手继续操作下去，每抬起手五秒钟，他就要休息一下，他的嗓子像被凝固的血糊住了，舌头大面积溃疡，已经蔓延到他的上颚，他时常与口腔溃疡相处，来自贫困家庭里的饮食习惯，他不爱吃蔬菜和水果，只有充足的碳水化合物才能给予他能量，让他感觉自己还活着，活着才能感受到快乐，然而时至今日，他活着只有痛苦，他曾无数次尝试理解父亲母亲的自弑，胡乱地将自己带入进去，无论哪种命运，他都难以感同身受，只有真踏上了属于自己的命运，他才理解了生不如死的痛苦，死亡竟然是一种最轻松的解脱，让他什么都不用想，什么都不用面对，不管这个故事是否暂停在他死亡的一刻，起码他无需再坚持，他的眼泪流出来，这时有一只小小的手帮他擦掉了眼泪，他这才发现自己的脑袋靠在了小男孩的胳膊上。 小男孩是陆义明的外甥，和陆孝一样伤痕累累，他的小脑袋缠了厚厚的纱布，他的一只眼皮肿的像鸡蛋那么大，又青又紫，让他无法完全睁开眼睛，无论怎么用力，也只是勉强露出一条细缝，他就用小小的细缝观察陆孝和这个世界，看见陆孝清醒了，用力牵动嘴角，给陆孝留下了一个难看的笑容，然后把冰凉的小手贴在陆孝发烫的额头上。 “你发烧了。” 陆孝听见小男孩跟他说话。陆孝并不在乎，他想如果一死了之最好，发烧真能烧死他就好了。 陆义明回头看了一眼，伸出手搭在陆孝的脸蛋上，确认陆孝确实发了高烧，于是从脚下的塑料袋子里掏出一把药片，胡乱强硬地塞进陆孝的嘴里，陆孝牙关紧闭，陆义明就猛地甩他几个耳光，让他不得不将肌肉松弛下来，陆孝又狠狠地咬住陆义明的手指，咬得陆义明发怒了，直接掏出仿制64式手枪顶在陆孝的脑门，对于已经长大了的陆孝，死亡不够让他恐惧，陆义明又将枪口顶在小男孩受伤的脑袋上，陆孝松口，又把药片吐了出来，头一歪又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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