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蓝警灯一闪一闪地晃着,作为人眼最能辨认的颜色,它在这个黑夜里比月光还亮,充满了正义的能量,有些冰冷,但是很有力量,它不容任何一个黑暗出现,而它的出现意味着一切都结束了,终将回到初始的那一刻。 陆义明和陆孝都被红蓝色光线罩着,陆孝感到很平静,他把手轻轻地搭在陆义明的手臂上,“别逃了,陆义明,不是让我说‘我爱你’吗?带着我一起死吧。” 我爱你。 听到这三个字,陆义明的心脏像被丝带猛地束紧了一样,他在冰冷的红蓝色里竟然真的感受到心悸般的幸福,心脏在猛烈地跳动,精神上无比亢奋。他想他母亲一辈子都没体会到这种感受,就像机器出现故障,而他体会到这种幸福的感受却是在生命的终点。 “我这辈子没什么朋友,你是我的第一个朋友,陆孝……”陆义明自顾自地说了起来。“我买了那本爱情书,看不懂,看了好久,还是停滞在第一页。” 想起封面是温顺小羊的小书,他感到温暖,也许是太温暖了,他的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了出来。 他的学习能力很强,对于他来说,理科文科都不难理解,他时常觉得高中课本就是一本旅游手册,抽象的概念和公式很容易看懂,学习对他来说就是如此容易。 但他看不懂那本书,那本讲什么是爱的小书。他的大脑一片空白,甚至不如老末儿。 他已经把第一页的每个字都记住了,都深深地印在脑子里。“爱,是一种能力;爱,是一种付出;爱,是让对方感到幸福……” 他将陆孝搂得很紧,“你说此时此刻是不是已经有一百个狙击镜瞄准我的脑袋了?” 陆孝没有回答他。 他忽然将陆孝松开,64式手枪也渐渐远离陆孝的脑袋。 “陆孝,再……” 来不及与陆孝告别,再见两个字还没说完,陆义明的脑袋瞬间被狙击手打碎了。 血花和人肉溅在陆孝的脸上,陆孝只能尖叫和大哭,他崩溃地捂着脸,哆嗦着,颤栗着。 没有大仇得报后的喜悦与兴奋,只有恐惧,只有恐惧。 他像菜市场待宰的羔羊一样颤栗,又无助地哭。 二十岁刑警把陆孝抱在怀里,用体温安抚他,“没事了没事了,陆孝……” 陆孝浑身哆嗦,牙齿打战,他不敢回头去看陆义明碎了的脑袋,那具尸体已经看不出来是陆义明。“他……他……死了吗……” 二十岁刑警只能反复地告诉陆孝,他死了他死了,陆义明已经死了,你现在安全了。 陆孝终于稳定下来,陆义明已经死了,他不用再担惊受怕。他看着墙角摆着的那一盘陆义明拌的像猪食一样的晚餐,眼角忽然流了几滴眼泪出来。 二十岁刑警安慰他,不要哭,不要哭。 他不知道为什么哭,也不知道究竟为谁而哭。
第59章 115. 陆孝在中心医院睡了好久,他做了一个长长的梦。 梦里的他还是少年的样子,他爹还没有死,正是陆秋即将开学的日子,他爹带着他忙活着将一车玉米装上车,他学着壁虎的姿势爬上粮食运输车,又伸出手把他爹薅上来,薅错了位置,他爹的纯棉线衣被他扯坏了,然而他爹并没有骂他,反而笑盈盈地夸他有力气,他和他爹坐在高高的玉米堆上,怀着轻松的心情望着绿油油、金灿灿的平原,那一望无际的平原是给予他们粮食作物像神一样的大地母亲,他爹的头发被大风吹得乱糟糟,这个时候不利于抽烟,他爹跟他说,陆秋的学杂费应该够用了,剩下的钱我们赶一场大集,买一些好吃的。 梦里的他们没有去医院卖血。 回家路上,他们去热闹的大集,他给陆秋买了新鞋和新书包,又买了一些陆秋爱吃的红山楂,他爹买了猪后丘、冷冻带鱼和一些蔬菜,路过小商店也买了一些烧酒。 晚上,他们一家人幸福地围坐在一起,吃饭聊天,对陆秋接下来的学习生活发表意见,陆秋穿上新鞋,一遍遍摸着陆孝给她买的新书包。 深夜,陆孝的父亲从炕上爬起,没有像现实里那样上吊,而是将陆孝和陆秋的鞋子拿起来,放在火炕上烤,要把鞋子烤的暖和些,明天穿上正好。 梦里的生活就这样普通的、没有一丝波澜的过了下去,他没有遇见那些苦难和痛苦,他们也没有。 他意识到,这确实是个梦。 陆孝从病床上坐起,他的嘴唇已经干的不行,他急着找水喝,睡在他床旁边的毛绒绒的脑袋也醒了,是二十岁刑警,他睡眼惺忪地站起来,准确地找到暖水壶,给陆孝倒了一杯有些烫的热水。 “要不加点蜂蜜吧。”二十岁刑警看着陆孝手里的水跃跃欲试。 这时陆秋提着饭盒走进来,饭盒里装着两菜一汤,两菜是干煸牛腩和西红柿炒鸡蛋,一汤是没有豆腐的虾仁豆腐汤,没有豆腐是因为陆秋没有做豆腐的经验,买了一块内酯豆腐,她把包装撕掉,想要控控里面的水,没想到整个豆腐掉进水池里,直接摔成豆腐沫,来不及再买一块儿卤水点豆腐,她只用虾仁做了汤。 跟着陆秋走进来的是强姐和她儿子小卷毛宋宇。强姐煲了鸡汤,她很擅长煲汤,做饭也很专业,所以把宋宇喂的白白胖胖,小卷毛宋宇也带了东西,他用自己的零花钱给陆孝买了草莓夹心棉花糖,正是陆孝之前读错牌子的那一款,那是宋宇最爱吃的,他希望用这个没有小孩不爱吃的棉花糖帮助陆孝尽快走出阴霾。 紧接着修脚小梅也来了,他们洗浴中心和小剧团的人差不多都来看望他,只有那个人没来,那个他一直担心和愧疚的人。 陆孝想,方明煦应该不会来了,他现在应该无比地恨自己,这样更好,他们之间的仇恨互相抵消,以后没有任何藕断丝连,他们是陌生人,是走在大街上擦肩而过不会回头的,命运之神已将他们分到两条路上走,只需要不回头一直走下去就可以了。 116. 陆孝整日躺在病床上,没有以前的生机勃勃。 小卷毛宋宇偶尔和陆秋来看他,陆秋负责削苹果,宋宇负责捶腿。 看着陆孝比作业本还难看的脸色,宋宇忍不住要问,“陆叔叔,你的脸色为什么那么苍白啊?像魂魄弄丢了一样。” 陆孝摸着宋宇的自来卷搪塞道,“毕竟我流了好多血,元气大伤,这脸色也很正常。” 宋宇立刻把袖子卷起来,露出白白胖胖的手臂,表情无比坚毅地说,“陆叔叔,让护士姐姐抽我的血给你输一下,你马上就好了!” 陆秋忍不住科普,“你和他的血型不一样,你又不是O型血,输不了一点,别想了,赶紧把作业本拿出来写。” 宋宇喊了一声好烦,把小脑袋埋进陆孝的怀里,他最讨厌写作业了,作业是每个小孩子脖子上的枷锁。 宋宇安静了片刻,从病床上爬起,凑到陆孝的耳朵旁边用手捂着说话,不让陆秋听。宋宇说,“陆孝,要不你当我后爸吧,我妈做饭可好吃了,指定能把你养的白白胖胖。” 陆孝假装忧伤,“不行,你妈妈不喜欢我,看不上我呢。” “不可能!”宋宇笃定地说,“她早上五点就起床煲鸡汤了,还把手割破了,爱一个人不就是付出吗?” 陆孝又想起陆义明死前自言自语的话,他的脸色一瞬间变得很差,陆义明让他对爱差生了阴影,不知怎的,他好像很难再开口说爱。 宋宇知道自己说错话了,用胖乎乎的小手打自己的嘴巴,陆秋把他赶下陆孝的病床,他就在门口开始玩奥迪双钻剑旋陀螺。 陆孝看着宋宇玩的不亦乐乎的身影,他想宋宇这么小就懂了爱的含义,宋宇长大后会爱上什么人呢?说不上什么感受,他感觉宋宇特别幸福。 陆秋削苹果的技术极差,把整个苹果皮削的断断续续的,陆孝实在看不下去,夺过她手里的苹果,说还是我来。 她的哥哥总是愿意为他做所有事,不管是大事小事,遇上她哥不懂的事,她哥总是站在一旁安静地守护,是啊,他愿意做一座桥,弯起腰,让陆秋从他的脊梁上踏过,护送她跨过每个波涛汹涌的长河。很多小事,父亲过世以后就由陆孝承担了起来,巨细无遗,他像父亲一样默默将她的鞋烤热,并且叮嘱她,鞋底一定要暖呼呼的。 陆秋对陆孝说,“你死了我就不活了,还好你没死。” 陆孝切了一半苹果给陆秋,笑着说,“不是说替我报仇?以前的女将军样儿呢?” 陆秋只吃苹果,不说话。 陆孝感慨,是啊,我还活着。 他和陆秋第一百次互相拥抱,属于兄妹最温暖的拥抱。
第60章 117. 五年后,又是枫林灼红的秋天。 作为生命科学业务全球三大供应商之一的A的大中华区销售陈总,今晚做东,邀请一众甲方客户吃饭。 A的价值和覆盖领域有目共睹,绝对的仪器巨头。 晚上七点,方明煦姗姗来迟。 作为甲方,方明煦对陈总很熟悉,从陈总还是淮北区销售开始,到最后晋升到大中华区销售,他们经常打交道。这个宴请其实有些仓促,但竞争对手T前几日热情似火拜访各个甲方客户,又是送礼品又是调查客户需求,让他坐在大楼里也很急。 明方药业作为购买量最大的甲方客户,可以迟到,可以姗姗来迟,他早已准备好一杯桃红香槟给方明煦接风洗尘。 方明煦进门接过陈总递来的桃红香槟,像走进自家大门一样熟络地说道,“我先自罚三杯。” “方总还罚什么,我替方总喝了,医药行业寒冬腊月,还指望方总带带我们,方总吃肉,我们喝汤呀!” 方明煦笑了笑,这人阴阳怪气他的红色背景,又很土气地说什么吃肉喝汤,完全把医药行业推进官僚资本经济大染坊里,他们就像半封建半殖民地时期的民族资本家,总之很土。 “医药的寒冬不好度过呀,我哪有本事吃肉,要看谁最生龙活虎,还是你们仿制药企业啊,看着你们股价上涨,我都眼红了。” 方明煦这段话正戳到仿制药的痛处,如今仿制药不像当年野蛮生长,美国人花十亿研发出来的抗癌药,研发时间有的长达十年,研发成本极高,中国仿制药企业快速调整工艺,研制出一款仿制药,现在美国人学聪明了,仿制药研发初期按兵不动,等待仿制药研发成功,临床试验四期成功后,开始用专利权打官司,这种官司一打一个准,紧接着就是全部的营业额美国人要抽走一部分,我六你四,我七你三,就算药片只买一块钱,美国人也得抽走七毛,这仿制药企业股票肯定大跌。 “其实我看着大家手里的钱也不少,项目叮叮咣咣地推进,怎么每天叫苦不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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