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解释 宴时昼像抓到什么有趣的东西般,痴痴地笑了起来,“原来哥哥下不去手啊。” 虞礼书的目光落在他鲜血汩汩的那一段脖颈上,手指一点点收紧,攥成拳垂在两边。 “嘶,”宴时昼歪过脑袋,毫不避讳地展示自己的伤口,下颌上扬的动作牵动肌肉,将原本不算大的血口子撕扯开来,“哥哥疼疼我,嗯?” 疯子。 虞礼书想推开他逃开,却被宴时昼支撑在自己身体两侧的胳膊牢牢困在床上,眉宇间愠怒尚存,他疲惫地闭上眼睛:“滚开。” 这算得上是虞礼书这辈子说过最难听的话,对宴时昼而言也不过是挠痒般,他甜腻地黏过来,“我不。哥哥生气的话就再捅我两刀,好不好?给哥哥消消气……” 他也并非是嘴上说说,当真把扔在一旁的水果刀递到虞礼书手中,刀尖指向自己的腹部。 “宴时昼!” 双手被包裹着握在刀柄上微微用力,在虞礼书惊惧的目光中,宴时昼眉眼弯弯,声音十分愉悦:“哥哥捅深一点,这样疤痕就能留一辈子了,哥哥留给我的东西,我都喜欢。” 两股力量在距离宴时昼小腹不到两厘米的地方交战,虞礼书并不孱弱,且远不及宴时昼可怖的力道,刀尖在几秒后隔着衣物抵上身体。 “宴时昼……松手……”虞礼书意识到他不是在开玩笑,右手上落下的老毛病促使他抓不稳刀柄,带动锋利的光芒与嗓音深处的慌乱一同颤动。 情绪在长时间的紧绷后轰然倒塌。 他力道一松,像大自然界被逼入绝境的动物一般,胸腔中发出一阵压抑的悲鸣,但情绪干涸的眼中流不出一滴眼泪。 “你想……逼死我吗……” 宴时昼的动作一顿。 “我这么爱你,”他像是天真无邪的小孩般控诉着虞礼书对自己残忍的言语,“怎么舍得你……” 后面的一个字,与他而言不过是每日每夜在上演的戏码,可主角换作虞礼书,却成了洪水猛兽般,说不出口。 宴时昼眼中愉悦的笑意褪去,转而迸射出凶狠的锐利,他松开刀柄,转而掰起虞礼书的下巴,冷然看着他空洞无神的眼睛。 “这个玩笑,我不喜欢。” 虞礼书在说出口后便心生悔意,他无法否认自己能够敏锐察觉到什么时候的宴时昼是极度危险的,而他难抵怯意,只好转移话题:“那你为什么要对小思下手?明明你答应过我……” “我没有。” 宴时昼垂下眼眸,看不清其中思绪,“无论哥哥信不信,他是自己逃跑后变成这样的,和我没有关系。” 他从来擅长伪装和说谎,虞礼书每每回想以前的事都觉得讽刺,两人之间的信用早已透支。 为什么隐瞒林竞思逃跑的消息,为什么刚刚不解释,为什么…… 将虞礼书的神情瞧得分明,宴时昼扬起一抹苦涩的笑。 “林竞思他……用了一点手段逃跑了,我怕哥哥知道了就不愿意和我结婚了,所以一直没有告诉哥哥。” 宴时昼留有私心,不想让虞礼书再对林竞思生出更多怜惜的心思,可虞礼书却不给他这个机会。 他直视宴时昼,逼问道:“小思怎么可能从你手里跑出去。” “……” 宴时昼红着眼眶,不太情愿地解释道:“他因为绝食和……自己偷偷催吐,胃出了问题,身体太虚弱了,我就让人送去医院疗养,结果治疗过程中偷偷跳窗逃跑了。” 他避重就轻,虞礼书的心却被戳了个窟窿,鲜血淋漓。小思受了多少苦,他都不敢细想。 他几乎感知不到自己的心有多痛,只喃喃低语,麻木地问道:“既然逃跑了,除了你,谁还会伤害他?” 宴时昼近乎自虐地听着他将从前只给予自己的疼惜倾倒在林竞思一人身上。 此时此刻他多希望自己不是生了一对上扬的唇角,好让虞礼书看清自己的痛苦悲伤。 “……是母亲。” 提起宴夫人时,宴时昼也并未流露出分毫孺慕之情,他与宴时胤一样,生性如此冷漠残酷,“母亲恨他。” “什么。” 虞礼书愣在远处,原本构建的记忆被一点点击垮倒塌,宴夫人慈爱的笑容犹然在目。 宴时昼从未对虞礼书提起过林竞思在宴家的处境,他害怕虞礼书把林竞思接回自己身边,害怕林竞思抢走属于自己的疼爱。 可在婚礼那天后,他隐约意识到,如若自己真的成了迫害林竞思的那个人,和虞礼书或许再也没有可能。 “别怀疑我,”宴时昼用手掌盖住虞礼书的双眼,不愿再看其中的警惕与不信任,“我是恨他,恨他不知死活地觊觎哥哥,恨他占有了哥哥的三年,恨他得到了哥哥的关注和……喜欢。” “可是,我没有想杀他。” 宴时昼太过清楚,林竞思死了,哥哥只会用一辈子去记他,念他,爱他。 林竞思三个字会变成一道天堑横亘在他和哥哥中间,此生无法逾越。 他没办法和一个死人争。 所以他没有果断处理掉林竞思,反而将人关起来,一方面挟制虞礼书,另一方面防止宴夫人和裴家对林竞思动手。 短暂的停顿后,宴时昼将一段往事缓缓道来。
第149章 往事 宴夫人出身于江南书香世家,在严苛的家庭教育与封闭的环境保护下,她生得温雅娴静而天真烂漫,从小到大过得顺风顺水,大学毕业后被父母送往海外求学,更是在传统油画派领域内颇有才华。 而俗烂的剧情往往会降临在娇养的花儿上。 宴夫人二十二岁时遇到了她的初恋,一个落魄的流浪艺术家。他陪着她在塞纳河边散步,她邀请他去大剧院里听唱,脱离了父母束缚的宴夫人将全身心倾覆在异国他乡的恋人身上,坠入爱河,难舍难分。在他们相识的第二年,披着漫天飞雪,结婚,生子,搬入破旧的出租屋里,组成一个幸福的家庭。 童话故事往往在这一页画上句号,而现实却残忍得多。 柴米油盐一点点掏空热烈的爱情,为了维持生计,宴夫人放弃了昂贵的艺术绘画,靠街头速写赚些小钱,而她的丈夫则去工地劳作,日复一日地消耗着身体健康。终于在一天夜里,他们爆发了争吵。起因是宴夫人多花了三枚硬币去买花,只为准备一个惊喜维系他们岌岌可危的激情,而她的丈夫勃然大怒,指责着她不懂得珍惜仅有的钱币。 吵架,冷战,和好,吵架,和好,冷战。 绝大部分的婚姻故事大约都是统一旋律,只不过宴夫人的故事要比伦理晨间剧黑暗的多。 在某个昏暗的夜里,宴夫人从睡梦中醒来,家里的一切都消失了。为数不多值钱的东西,电风扇,小冰箱,锅碗瓢盆……都被搬了个干净。值钱的只有两样——结婚戒指,两枚一起带走,闲暇时画的油画,从画架上消失。 宴夫人的世界塌了。 她一无所有,又与父母断了联系,只好在领事馆的帮助下回到国内,而等待她的是家门紧闭。父母因她的事情感到蒙羞,将全部的爱与精力都放到了妹妹身上,连两百块住宿费都不愿意借给她。走投无路,她尝试重拾画笔,跑去画室做老师,孤立无援,被老板克扣也别无他法,靠着微薄的薪资面前度日。 直到几周后的一天,画家“伊万”的一作声名大噪,几乎席卷整个艺术界。 她借着画室里的电视机,看到了那幅画。 简单的构图,微妙的笔触,缓缓晕染出一对相携而行的恋人,评论家说,这幅画画的,是伊万和他的爱人莉莉丝。 可那明明是她,她和她爱的人,每一笔都是她画的。 宴夫人总算明白了。 她想去质问曾经的爱人,却支付不起昂贵的机票,那些本该为她欢呼雀跃的画馆名展,却拥护一个剽窃者而将她拒之门外。宴夫人浑浑噩噩地走到江边,看着脚下黑漆漆深不见底的江水,脑中反复回想着自己是如何怀抱甜蜜的心意画下这一幅如今令她感到恶心的作品。 可她最终没有死。 一只手拉住了她,她回过头,认出来人,宴式集团的创始人宴国峰,在她出国之前也曾是她的追求者。 宴夫人心中重燃了复仇的期望,却又栽入另一个深渊。 宴国峰是个彻头彻尾的商人,他假意提出帮助,用爱慕为理由与宴夫人结婚,背地里却握着伊万的把柄,借此要挟伊万为自己牵线搭桥,开展暗地洗钱的“画廊”生意,而宴夫人呢?她在结婚十个月后怀孕了,宴国峰胸有成竹,不仅翻脸倒向合伙人伊万,还要挟宴夫人,如果再提伊万偷窃作品一事,就用她海外隐婚的事让她名誉扫地,再借此事和她离婚,将她赶出家门。 卸磨杀驴,这样的手法宴国峰曾用在了他第一任妻子身上,如今轮到了她。 宴国峰与前妻的女儿宴时胤将这件事告诉了宴夫人,让宴夫人靠着当年宴国峰陷害前妻的一丝半缕证据在宴家暂时站稳脚跟,而宴夫人也作出承诺,等宴时胤杀死了宴国峰为生母报仇,自己会不遗余力地替她签据谅解书。 待到宴时胤掌控公司,宴国峰大势已去,宴夫人终于熬出了头。 就在这时,林竞思出现了。 她一开始以为这是她与宴国峰等孩子,虽然谈不上喜欢,但表面上还算关爱。直到宴国峰死的那一天,她取了dna做亲子鉴定以帮助宴时胤接任公司,却意外发现,原来林竞思是初恋的儿子。 宴夫人对伊万只有恨,对他的孩子亦然。林竞思同他的父母一般喜爱绘画,宴夫人看着林竞思与她年轻时一样爱上一个人,用线条勾勒出每一笔,每一处色彩,她看到了林竞思背后的影子,那个她所痛恨的过去的自己。 而林竞思最终在虞礼书的引荐下,成为了伊万的学生,用那样敬爱孺慕的模样,登上伊万的邮轮画展。 宴夫人不知道她对林竞思的恨,有几分来源于对宴时胤的合作承诺,又有几分来源于自己内心的扭曲。 她那天派人将林竞思推下海,而后笑着去见伊万,告诉他他的儿子,一个如她一般天赋出众而爱错了人的艺术家,葬身海底。或许是遭了报应,伊万一生都没能得到一个孩子,他听闻此事目眦欲裂,当场晕了过去。没有了宴国峰的庇护,宴夫人亦然不再忌惮伊万,她直接将人扔进了海里,让他去陪他心心念念的孩子。 那是宴夫人后半辈子里,最开心的一天。 林竞思死了,伊万死了,宴国峰也死了,她亲手将自己厌恶的过去抹杀,而后每一天,她都要重新开始。
第150章 就这样吧 宴时昼的嗓音很好听,但在叙述这段往事时,情绪并无起伏,仿若一个完完全全的旁观者般,机械而麻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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