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虞礼书则是怔怔地盯着地面,那里还有一颗滚落沾满灰尘的苹果。 最后一个字落下,空旷的病房内许久没有人说话,宴时昼静静地看着虞礼书,等待着他接受和消化,也等待着降落在自己身上的审判。 良久,虞礼书干涩的声音才缓缓响起:“你……” 他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简单的一个字徘徊在嘴边,再难以续接下文。 宴时昼抓住他痉挛颤抖的手背,“是,我很早以前就知道这些事,我也承认自己存有私心。” 他语无伦次地解释着,又开始掉眼泪。 他害怕虞礼书对林竞思心存怜惜甚至爱意,明明知晓宴夫人的意图却袖手旁观,他恶毒地期盼过林竞思就这样死在宴夫人手里。 或许虞礼书离开他三年,爱上林竞思,是他罪有应得,或许是他偷窃了原本属于林竞思的十七年,霸占了十七年里的虞礼书,最终自食恶果。 宴时昼的身体一点点下滑,膝盖与地面碰撞,发出一声闷响,他伏倒在虞礼书的膝盖上,仰视着他爱而不得的人,泪水滑落极美的脸颊,滴在沾满鲜血的颈侧。 “哥哥消失了三年,一直和林竞思在一起,我……我太嫉妒了,可我不放他走是为了躲母亲和宴时胤的人……” “那天在视频里我是太生气了,才没有阻止斯科特打他……我真的知道错了……哥哥,你疼疼我……别不要我,也别伤害自己……我真的知道错了……” 趴在自己膝间的青年垂首低泣,一遍又一遍说着请求原谅和对不起的话语,虞礼书的想抽出被攥紧的双手,却被铁钳般固定在原处。 “……时昼。” 许久没有听到的亲昵称呼从头顶上方传来,宴时昼惊喜地抬起头,以为对方态度略微缓和,却看到虞礼书面上的苦涩。 “哥哥?” 他心下划过不详的预感,仰视着虞礼书清晰的下颌与冷薄的唇线,面上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虞礼书却避开了他的目光。 虞礼书在许多事上做不到杀伐果断,可此时此刻却明晰地感受到自己眼前唯有一条可供选择的道路。 “……就这样吧。” 他最终只说得出短短一句话。 宴时昼的眼睛微微睁大,失去神智般看着虞礼书:“什么……?” 什么叫“就这样吧”? 什么意思? 趁他肌肉松懈的片刻,虞礼书将手抽出,闭上眼睛不去看他的模样,声音干哑:“小思原谅你与否,是你们之间的事,可我们……” 我们到此为止了。 后半句话他没有说出口,其中含义却心知肚明,病房内陷入死寂,只听得到门外隐约传来人来人往的脚步声。 “为什么?” 宴时昼茫然问了一句,泪痕还未擦拭,湿润的黑发狼狈地贴在面颊,像一尊破碎的瓷娃娃。 虞礼书轻轻叹了一口气。 像过去许多年那样,他抬手替宴时昼拭去泪水,指腹轻柔地划过皮肤,看着宴时昼慌乱与期冀交错的神情,语气竟说不出的平静无波。 “宴时昼。” 虞礼书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是,小思愿意放下一切离开,可这不代表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感情是会消耗的啊。” “有些东西,不是你挽回补救,就能算得清。” 匿名威胁,监禁,**,胁迫,那一滴滴美丽虚伪的落泪,一场场游刃有余的演出、一颗彻黑烂透的心。 他爱宴时昼吗? 答案是肯定的。 在他三十二年的人生中,有十七年属于宴时昼。 可现在他们走不下去了。 或许十七年已然足够。 时间在宴时昼眼前一秒秒放慢,他看着虞礼书的唇瓣一张一合,似乎在说:“现在我不要你了,宴时昼。” 他说的话,宴时昼一个字也听不懂,他只觉得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寸寸成冰,凝结在骨髓之间。 哥哥怎么能说这种话。 他一直爱哥哥,从前爱,以后爱,永远都爱,凭什么哥哥的感情说没便没。 凭什么。 看着宴时昼僵在原地,眼眶猩红,虞礼书心下钝痛,却硬生生割裂出一身血肉,只留理智控制着身体,推开跪在膝下的宴时昼。 宴时昼脱力向后倒在地面上,仍旧执拗地看着虞礼书,嘴上断断续续地说着连不完整的词句,面色苍白,头发凌乱,身上带血,宛如一个疯子。 “哥哥……你不是不要我了,只是还在怨我,对不对?” “能算清啊,我能算清……能还清的……哥哥……你看看我……你疼疼我……” 虞礼书扭过头去,声音渐冷:“宴时昼,你是个成年人了,你……” 话语停滞。 滚烫的鲜血飞溅在他面向宴时昼的半张侧脸上,凝于长睫,眼前场景染成腥红。
第151章 好呀 时间在这一刻仿若停滞,面前的场景一秒秒放慢,直至虞礼书转过头,看清宴时昼满是鲜血的面容。 一道血口从眉骨延伸至嘴角,横亘在美丽的面颊上,像唇角的弧度无限放大,诡谲而讽刺地笑。 而他也的确在笑。 “哥哥你看,”宴时昼手中的刀还在滴着血,微微歪过头,黑漆漆的眼睛炙热而专注地看着虞礼书惊惧的模样,“这样够了吗?他的脸我还给他。” 虞礼书的大脑在一瞬间空白。 他的身体颤抖起来,想要呼喊医生,却发现嗓子里的声音被恐惧淹没,下意识地前扑,想要夺过宴时昼手里的刀,却被拉过小臂,跌落在宴时昼怀里。 “疯子,你……” 每一个字都漏着颤音,虞礼书挣扎着想要起身,却摸到一手血,手背上的旧伤因极度惊吓而痉挛颤抖。 宴时昼将人拥进怀中,无助地抱紧抖动的躯体。 “要怎样才肯爱我呢,哥哥?” 他疯疯癫癫地呢喃着,反复确认着虞礼书的答案,仅仅是对方一个抗拒的动作,都能让他情绪崩裂。 “放手!” 虞礼书缓过神来,担忧压倒了惊吓,他捧起宴时昼的脸,看清那道丑陋狭长的伤口,心如刀绞。 “医生,医生……” 他推开宴时昼,想要去寻找医生,却被牢牢攥住手腕,扣紧腰肢,禁锢在原处。 “还不够吗。” 宴时昼低声问了一句,虞礼书没听清,他愣怔了一刹,随即看到宴时昼再度拿起那把沾满血液的水果刀。 “对了,还有他的胃……” “宴时昼!!!” 虞礼书有生以来第一次用如此尖厉吼叫,脑袋嗡嗡作响。 如找到解谜游戏答案的小孩子,宴时昼的眼神一亮,虞礼书飞快地去抢那把刀,却被他轻而易举地躲过。 随即以极快的速度朝自己的上腹插去。 "不要!" 虞礼书的瞳孔骤然紧缩,想要去抓住宴时昼握刀的手,可宴时昼却先他一步将刀抽出,在鲜红的血液喷溅出来的同时,他猛然抬起头,望向虞礼书。 “我做的……好吗,哥哥?” 他的神情堪称孩童般烂漫天真,又好似信徒般痴迷忘神,祈求着一句肯定与赞同。 再次将刀具高高扬起,这一次,朝向心脏的位置。 虞礼书只觉得浑身的血液全部凝固了。 他不管不顾地扑上去,徒手挡住锋利的刀尖,刀刃划破皮肉,血珠滚滚落下,绽放妖娆的花。 “停下!我求你……!” 虞礼书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表情,但眼前一切已被眼泪模糊,看不明晰。 刀柄松懈,宴时昼的目光落在他受伤的手上,先是愣了一瞬,随即如同小兽一般伸出舌尖,轻轻舔舐着虞礼书手心的伤口,将溢出的血液卷如口腔中。 “哥哥……” 虞礼书猛地发力,将水果刀撞了出去,在地面上滑出一道惊悚的血迹。 他绷紧的神经压垮了理性,胸腔中发出一声悲鸣。 病房门被猛地推开。 为首的护士只看了一眼,险些晕过去。 到处都是血。 白色的床单和地面上,殷红的鲜血染红了一切。两人的脸颊、衣物、双手,都沾满了鲜红的血迹,锋利的刀具无声地躺在地上,宛如一个悲剧现场的静默见证。 急救铃被按响。 医院内一片混乱,各种消毒水味充斥鼻腔,医生护士来来回回,忙碌不止。 宴时昼被抬进急救室,虞礼书独自留在病房内,脱力摔倒,滑坐在冰冷的在地面上。 他眼神空洞,脑海中只回荡着宴时昼的最后一句话。 “哥哥不要我了,我就去死。” …… 嘀嘀——嘀嘀—— 刺耳的声音在耳边回响,似乎是某种心率仪器,手术台上的人微微皱起眉头,却再度陷入梦境。 阳光随着微风飘入室内,雪白的纱帘荡起一道轻盈梦幻的曲线。 “时昼……时昼?” 额头被轻轻敲击了一下,宴时昼猛地回过神来,抬头看向来人。 “哥哥?” 虞礼书用温和的目光看着他,年轻的面庞尚且带着旺盛的生命朝气,似乎是被宴时昼这幅睡懵的模样逗到了,冷而薄的唇角勾起一抹不起眼的弧度:“起来啦,懒虫。” 他说着转过身去,将准备好的礼服摆在桌子上,背对着宴时昼吩咐道:“等会儿一起去慈善晚会,快点换衣服,不能迟到,知道了吗?” 宴时昼长开嘴,刚想回答,却又听到那刺耳的声响。 嘀嘀——嘀嘀—— 剧烈的痛苦从大脑蔓延至全身,他的视线逐渐模糊,试图伸出手去触碰虞礼书的背影。 头好痛。 哥哥—— “时昼?” 虞礼书的声音打断了一切,他弯下腰来,微微蹙眉,担忧地捧起宴时昼的面颊,指腹轻柔地拭去眼角的泪珠。 宴时昼抓住了他的手。 “哥哥,”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如果我不是宴时昼,你还会爱我吗?” 虞礼书愣了一下,似乎被“爱”这个字逗笑了,宠溺地捏捏他的脸蛋,声音温柔:“你不是宴时昼,又会是谁呢?” “……一只老鼠?” “扑哧。” 虞礼书笑出声来,冷淡的眉眼随着那抹笑容绽放如晚霞般绚丽,眼瞳中只映出他爱哭鼻子的小时昼。 “好呀,你不是宴时昼,你是哥哥一个人的小老鼠啦。”
第152章 永远最喜欢宴时昼 陌生的情绪在心中如柠檬糖般化开,宴时昼从未体会过这种酸涩微甜的感受,他将头埋进虞礼书的怀里,贪恋着对方身上的温度,撒娇般蹭了蹭,闷闷地说:“哥哥骗我。” 虞礼书摸了摸他毛茸茸的脑袋,猜不准他生气的原因——总归他每隔一段时间就要莫名其妙生自己的气,由他去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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