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痛得缩起肩膀,却不敢躲开,怕妈妈更加生气打得更重。 “好痛,好难受……”他咬着唇憋住眼泪,只敢喃喃自语。 “很痛,很难受。”凌星河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 画面再转,他已成年,凌星河将勒出淤痕的手腕举到他面前,眼睛里是他从小就看习惯了的厌恶和不屑。 他想伸手握住那受伤的手腕,可是自己的手却怎么都动不了。 为什么从来都没有人喜欢他…… 不要这样,不要这样,他不要也成为施暴者…… 他并不想弄伤凌星河…… 呼吸骤然急促起来,心脏像被一只手撕扯,痛得厉害,他想叫,想怒吼,却怎么都出不了声。 画面急速飞转起来,眼前出现光怪陆离的线条,他身处一个怪异扭曲的空间,不远处好像有白光,有人站在空间尽头,微笑着向他伸手。 曲翊试图伸手去握那人的手,在即将触碰到的那一刻,他猛然醒了过来。 床头灯被打开,温暖的灯光倾泻出,驱散了室内的黑暗。他额头出了一层薄汗,心跳快得厉害,手指冰凉。 曲翊愣怔地回忆梦境,他不会看错,在他梦境里无数次向他伸手、想要将他拉出着怪异空间的,是八岁的凌星河。
第12章 灰色记忆(上) 凌星河以为他与曲翊的第一次见面是十六岁,是曲翊让他“滚远点”的那次。 曲翊却早就认识凌星河。 他第一次见到凌星河是他八岁那年。 那天放学时狂风大作,暴雨随之而至。他没带伞,也没有家长接送,只能将自己缩在学校对面商店的屋檐下,看着愈发黑沉的天色,想等雨小些再走回家。 身后是一家面包店,靠着玻璃窗的柜子里放着烤得松软的面包。每有一个顾客推开门,香气就会顺着门缝飘出来,曲翊忍不住将脸贴上窗户,直勾勾地盯着屋内的食物,用力地呼吸着香气,企图望梅止渴。 他早就饿了,看着其他小朋友牵着爸妈的手,一蹦一跳地吃着面包,他很想给自己买一块,但是他没有钱。所以他只能抱着膝盖蹲在地上,无聊地看眼前溅在地上的雨花。 一双鞋突然出现在他眼前,他抬起头,看到一个长相可爱的男孩撑着一把花伞。 男孩有双扑闪的大眼睛,那眼睛看着他一眨一眨,然后曲翊听到男孩说:“这个面包分给你吃。” 一块散发香气的松软面包被递到曲翊的眼前,曲翊咽了一下口水。 “你不喜欢吃面包吗?”男孩见他不接,收回了手,露出疑惑的表情,“我很喜欢吃手撕面包,那我自己吃啦。” 说完,男孩就收起伞,蹲在曲翊旁边,将巨大的手撕包撕下一半,大口大口地吃着。 “你真的不要吃吗,尝尝吧?”男孩把撕下来的那一半快吃完的时候,又发出了邀请。 这次曲翊没有拒绝,他接过了另一半面包,撕下一块放进嘴里。 “好吃吧!”男孩眼神充满期待地盯着他。 曲翊努力吞咽着,点了下头。 男孩高兴坏了,又从包里掏出一盒牛奶:“这是我最喜欢喝的牛奶,我买了两盒,也分你一盒!” 曲翊看着牛奶,想着自己不能再接陌生人的东西了。 路边响起一声鸣笛声,男孩抬头看了一眼,将牛奶硬塞给曲翊,站起来:“孙叔来接我啦,我要回家了。牛奶真的很好喝,你一定要喝!” 曲翊握着一罐温热的牛奶,看着男孩撑着花伞跑向了远处停在路边的黑色汽车。 雨幕遮住了男孩的背影,但曲翊眼前却又浮现出他那清亮的眼眸。 他没想到在不久之后在学校操场,又见到了那双眼睛。 原来那男孩和自己同校并且同年级。 那节课是活动课,学生们都在操场上自由活动,小朋友们有玩丢手绢的,有玩老鹰捉小鸡的,也有躺在草地上打滚的。 曲翊独自一人坐在操场看台角落,抱着膝盖,用手轻轻去揉腿上的淤青。 他的妈妈曲柔前一天在牌桌上输了钱,回家时心情很差,先是挑刺曲翊扫地没有扫干净,让他重新扫地。快要睡觉时曲柔发现曲翊的上衣袖口蹭上了很明显的污渍,勃然大怒,拎起衣架就往曲翊腿上挥: “让你别弄脏你听不见是不是?谁准你把衣服搞得这么脏?啊?” 曲翊试图用手去挡住腿,结果手上也重重地挨了一下,顿时肿起一道红痕。 “你还躲?造反了是吧?你再躲试试!”曲柔抓住曲翊的手臂,又在他屁股上重重击打了两下,“跟你爸爸一个样,都是垃圾,都是垃圾!” 曲翊浑身都很痛,忍着眼泪去床上睡觉。第二天起来,他依旧战战兢兢,曲柔却又像变了一个人,温柔地摸着他的头:“妈妈知道你最乖了,你永远是妈妈的乖儿子。妈妈打你是为你好,你不要怪妈妈啊。” 曲翊低着头坐在操场看台揉着腿,他想,是他做得不好,以后要乖一点,不要惹妈妈生气。 “你怎么了!”一阵惊呼传来。 曲翊抬头,看到在他不远处,有个戴着黄色帽子的小男生突然坐到了地上,脸色发白,嘴唇没有血色,有气无力道:“我头突然好晕。” “我去找老师!” “你是不是生病了呀?” “怎么办,怎么办?” 周围的同学迅速围了上去,七嘴八舌地说着话。 “你是不是没吃早饭,低血糖了呀?”突然有个稚嫩但坚定的声音传出来。 其他同学瞬间噤声,黄帽子说:“你怎么知道我没吃早饭?”同时曲翊听见人群中有人小声地问:“低血糖是什么呀?” 一个男孩走到黄帽子面前,蹲下去,从口袋里掏出两颗大白兔奶糖,“你把这个吃了,应该就会好很多的。” 这时曲翊发现,拿出糖的男孩就是上周给自己面包和牛奶的那个,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男孩。 黄帽子将信将疑地接过奶糖放进嘴里。 几分钟后,黄帽子眼睛一亮,站起身跳了两下,很高兴地说:“好神奇,我好了!” “凌星河,你好厉害啊!”围观同学有人发出赞叹,凌星河嘿嘿一笑,挠了挠头,说道:“还好啦。” 原来他叫凌星河,曲翊默念两遍记下。 这时,人群中又有个男生说:“老师不允许带糖到学校的,凌星河,我要去告诉老师你带糖来学校!” 凌星河看着他说:“对不起嘛,我带了很多糖,我们一起吃好不好啊?”说着从口袋里摸出了一把糖,给围在那里的同学每人都分了一个。 想要打小报告的男生嘴里含着糖果,满足得不行,含糊地说:“那个,我、我又不想去告诉老师啦。” “那好呀。”凌星河露出天真无邪的笑。 曲翊看到凌星河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整个人浸润在柔和的阳光里,背后是光芒万丈的暖阳,脚下是无边绿地,看起来耀人又夺目。 原来他对每个人都这么好啊,曲翊想。 凌星河像一个源源不断散发热度的小太阳,慷慨地对周围人散发着善意,而他不过是一株有幸照耀过阳光的小小向日葵。他追随并渴望着阳光,祈盼着有一天,阳光能再次洒向他。 不切实际也不抱希望的、卑微的渴求。
第13章 灰色记忆(下) 在那之后,曲翊时常在校外那家面包店门口晃悠,但很不巧,他再也没碰到过凌星河,也没有和他讲话的机会。 不过,他时常会故意经过凌星河的班级,装作不经意地往里看一眼,找寻那双他已看过无数遍的眼睛。他总是躲在窗外看着凌星河和同学打闹、玩耍、聊天,看凌星河的脸上总是带着他不曾拥有过的灿然笑容。 他在暗处贪心地观察着、幻想着,试图用那足以融化寒冰的笑容来覆盖他那苍白困苦的生活。 小学六年级时,曲柔病逝,曲翊跟着外婆生活。外婆不喜欢他,将曲柔的死归在他的身上——如果不是他,或许曲柔和曲征的婚姻会是另一种结局呢?如果不是他,或许曲柔会更自由地再恋爱再结婚呢? 外婆失去心爱的女儿,满腔愤怒无处抒发,也和曲柔一样爱对他使用暴力,从打骂中获得慰藉。 曲翊明白外婆对他的厌恶,也默默承受着这一切,为了能少出现在外婆面前,放学后他总是在外面游荡很久才回家。 时值寒冬,临近新年的时候,苏城久违地下了场雪,室外到处银装素裹,街道上挂满了闪烁的彩灯,可是曲翊却没有闲心欣赏,因为多年不遇的寒潮,气温降到很低,他身上陈旧的棉服不足以抵抗这冷意。 他缩着脖子,坐在操场旁的树下,打算等到钟楼敲响七下再回家。 北风呼呼地往他的领子里灌,曲翊觉得脸和脖子都要冻僵了,他伸出已经发麻的手去搓脸,怎么搓都搓不热。 天逐渐黑了,黑暗和北风一起在天地间肆虐。在这半明半暗间,一双鞋子出现在曲翊眼前。曲翊惊惶不安,以为是学校保安来驱赶放学后滞留学校的同学,抬头后才发现竟然是凌星河。 凌星河穿着厚厚的白色羽绒服,带着柔软白毛的帽子扣在头上,整个人像一只圆滚滚的小白狮子。他颈间围着一条浅蓝色的围巾,手塞在羽绒服宽大的口袋里。细雪轻落在他肩头,很快又消失不见。 曲翊愣怔地抬头看他,看凌星河净白如雪的脸庞和那落在自己身上的透亮眼神。 这是第二次,凌星河将目光落在他身上。 “你坐在这里不冷吗?”凌星河主动问道。他低头,看到蹲坐着的男生手背上和颈间都有淤青,青的、红的、紫色都交叠在一起。 曲翊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确实很冷,可是有什么办法呢?他没有钱去买围巾和手套。于是他只是又低下了头,抱紧了腿,将手塞进折叠在一起的腿弯处取暖。 凌星河突然上前一步,弯腰摸了摸曲翊的手背,曲翊觉得被触碰到的地方像被羽毛挠了一下。 “你的手好凉。”凌星河缩回了手,两只手搓了搓,又放到嘴巴旁哈了一口气。 曲翊吸了吸鼻子,觉得有些丢人,将头埋得更低了,他心想七点怎么还没到,要不他先出学校,在路上走得慢些,反正不要再呆在这里了…… 一条带着体温的围巾绕上了他的脖子,也挡住了他的下半张脸。围巾质地柔软,曲翊没忍住,用脸在围巾上蹭了两下。 “太冷了,你会生病的。”凌星河说。其实他在想,男生身上有那么多伤痕,应该已经可以算作生病了吧。 “围巾给你戴,很暖和的。”他又说。 有了围巾的包裹与遮挡,热意顺着脖颈传向四肢百骸,曲翊的指尖都久违地暖和起来了,他开口道谢,声音闷在围巾里,听不真切:“谢谢你,围巾……明天还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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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期待烟花漫天,我可以永远靠在你左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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