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了,祁禛之心想,希望明早不要被王雍拉去乱棍打死。 小女贼可不知祁禛之的心思,她好奇道:“前天若不是我发现了这机关,恐怕早就成了这花园里的一滩肉泥了。这位护院大哥,你能告诉我,这是什么机关吗?” 祁禛之认真地想了想,说:“这个机关大概就是千金线,武功高强之人能把千金线藏在袖中,甩手便能了解一个人的性命。而这院中的……应该就是千金阵了,一般……只有宫里头的人才会布。” “宫里头?”小女贼瞬间瞪大了眼睛,“原来这宅子里住的是宫里头的人儿,怪不得这般有钱,能建一座如此气派的大花园。” 祁禛之正想笑她没见识,京梁里的哪座宅子不比这座大?可转念一想,又把话咽了回去。 小女贼接着说:“要是这宅子里的物件儿都拿去卖钱换粮食就好了,这样天奎镇里的人就不会挨饿了。” 祁禛之仰起头:“挨饿?今年皓都开仓放粮,就为了在这大旱之年让百姓们都有饭吃,怎么天奎镇的人还在挨饿?” 小女贼歪了歪头:“皓都是哪里?开仓放粮……皓都有很多粮食吗?” 祁禛之笑了一下:“皓都就是大兴的粮仓,司农每年都会源源不断地把从佃农手中征来的余粮存入粮仓。若是哪年有了天灾,或是起了战事,皓都就会开仓放粮,赈济灾民。” 小女贼的眼神有些失望:“可是……天奎隔三差五就要打仗,但却从没收到过赈济,护院大哥,你是不是在骗人?” 祁禛之在骗人吗?他并没有骗人。他所说的句句属实,甚至都能在《大兴律》中找到。可是开仓放粮并非天子一句话就能办成的事,底下人吃拿卡要,尸位素餐,将原本该送到各地的赈济粮倒买倒卖,都是常有的事。 “算了,你也不是什么大官,这事肯定不归你管。”小女贼倒是善解人意,她笑着说,“不管怎样,昨天多谢你。” “不必客气。”祁禛之像模像样地拱了拱手。 小女贼也拱了拱手:“我叫莫金金,你可以叫我阿金。” “白清平,清白的白,清白的清,平平无奇的平。”祁禛之跟着说道。 小女贼一笑,翻身跃下墙头,临走前,念念不忘地对祁禛之说:“我家住在长河坊的巷子口,若是开仓放粮了,白大哥,你可千万要去提前告诉我一声啊!” 午夜月光正好,映出了年轻人那满是愁容的面孔。 祁禛之忽而心思一动,他转头望向暖阁,缓缓扬起了眉梢。 自己帮不到阿金姑娘,或许他可以呢?
第5章 你把我当成了什么人 在过去,祁禛之从未关注过穷苦人的生活。并非是他没良心,而是他看不到。 威远侯府立在京梁桐香坊,那地界离皇城根走路都不需一刻钟,能看见的除了金宫之内的歌舞升平外,也只有家家户户都会种的梧桐树。 祁禛之生在那里,长在那里,自然眼中也只有那里。 他偶尔会去云桂阁喝酒,去西江边上的思云市集划船,隔三差五也会跑到红杏院、添香馆与那帮子和他一样不入流的纨绔公子哥们吟诗作对、附庸风雅,顺便摸摸歌舞伎美人的小手。 那样的生活,又怎能看得到穷苦人呢? 直到祁奉之被问斩,祁氏满门凋零,祁禛之才算是第一次踏入人间。 从京梁到同州,他坐着囚车,忍受着来来往往商贩农户们的闲言碎语。 有人说他们是满脑肥肠的狗官,因贪了饷银被青天大老爷戴上了枷锁。还有人说他们是想要造反的佞臣,把大兴朝堂搅弄得不得安宁。 祁禛之有嘴说不出,只能在心里呐喊,他的大哥就是为了你们而死的。 可是,祁禛之却无法埋怨这些黎民百姓。 从同州再到冠玉,他见了太多流离失所的难民。 衣衫褴褛的母亲抱着还需喂奶的婴儿,须发皆白的老者拄着树杈做拐,不足十岁的孩童已能拉着推车沿街叫卖…… 太多太多的惨状,印在了祁禛之的眼中。 “丈夫豪杰生于世间,当为民请命。”十多年前在书房中学到的这句话,祁禛之在十多年后终于真切地体会到了。 正午时分,他站在长河坊外,看着成群的老幼妇孺挤在施粥的铺子前,你推我搡。 莫金金不在,不知又跑到哪里去偷鸡摸狗了。 祁禛之抱着刀转了一圈,最后绕到北城门口的告示牌下,那里站了不少人,不知在指指点点些什么。 “别去凑热了,没什么好看的。”这时,杭七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贴着祁禛之的后背说道。 祁禛之吓得一蹦:“你跟踪我?” “我跟踪你?”杭七大叫,“苍天有眼,老子是来买驴肉火烧的!” 祁禛之一低头,正闻见杭七手中的卤肉香气,不由自主地动了动喉结。 杭七大大咧咧地揽住他肩膀,笑道:“猜猜告示栏里贴的是谁?” “贴的是谁?”祁禛之满脑子都是驴肉火烧。 杭七眉梢一挑,神神秘秘道:“威远侯家的二公子,祁禛之的逮捕令!” 听到这话,被通缉的人缓慢一震:“祁禛之?” “可不是嘛!”杭七朝那告示栏看去,“据说威远侯被斩首后,祁家众人被下了诏狱,女的没入奴籍,男的流放发配。结果,一家子刚送到同州,那祁二公子就溜得无影无踪。气得狗皇帝把刑部分管此事的官老爷卸了数十个,连常侍郎都没能幸免。” “是吗?”祁禛之慢吞吞地评价道,“祁二公子本事不小。” “谁说不是呢?”杭七狠狠一拍通缉犯的肩膀,“押送祁家人可是天字狱的郑刀,能在他眼皮子底下溜走,祁二公子真是非同凡响。” 祁禛之摸了摸鼻头,脑海中浮现起了郑刀那张满是横肉的大脸。 刚到同州时,祁禛之没少挨郑刀的揍。 此人好酒好色,见到祁家堂姐祁幼明年轻貌美就双腿灌铅,三番五次动手动脚。祁禛之看不过眼,回回都要以自己被郑刀揍出血而结束。 出逃的那天晚上,郑刀灌了二两黄汤,在铁栅栏外睡得犹如死猪。祁禛之故意撞翻了他的酒壶,临走前,又丢了支火把。 也不知那死猪有没有被烧死,祁禛之在心中想道。 “不过我看这画像上的祁二公子大抵和他本人不怎么像。”杭七一句话打断了祁禛之的思绪。 祁禛之僵硬地问道:“七哥见过他?” “祁二郎嘛,我在红杏院底下远远地瞧过一眼,人长得像个小娘们似的,一副纵欲过度的模样,就这里就这里,”杭七指了指祁禛之眼下,“乌黑发青,一看就是个内里虚浮、外强中干的酒鬼。” 人高马大、身强体壮的祁二公子内心无语,他一把拍掉杭七搭在自己肩上的手,让这个明显矮了小半头的人滚到一边去。 杭七大笑,拎着火烧扬长而去,留下祁禛之在原地和自己那副完全不像的肖像画大眼对小眼。 这时,他突然发现,那画像中的人脸颊已打上了金印,而自己则是在打金印的前一天就已逃之夭夭。 呵!祁禛之一笑,果真是一帮尸位素餐的酒囊饭袋,就按这画像,找到明年也找不着他祁二公子。 想到这,祁禛之愉快地买上了两个驴肉火烧,回内宅当值去了。 内宅还是那个静悄悄的样子,来往仆妇皆垂头低眉不敢大声言语,仿佛恐惊天上人。 祁禛之提着火烧,像尊护法似的杵在院子当中。 赵兴武说那人自从进了内宅,就连门都没出过。可是,不出门,自己怎么见他?怎么跟他说天奎镇饥荒的事? 思来想去,祁禛之一清嗓子,直接提声喊道:“王主事开开门,我要见你家主上!” 这一声好似平地炸雷,惊得左右厢房、左右耳房里的各位纷纷探头观望,中气足得倘若让杭七听见了,必得背后向祁二郎好生道歉。 吱呀,内门开了,王雍一脸震惊地伸出脑袋:“白护院,你这是做什么?” 祁禛之友善一笑:“我要见你家主上。” 王雍脸一沉:“你又胡闹什么?” “我哪里胡闹了?本护院有要事相禀,让开让开。”祁禛之扯着嗓子喊道。 王雍眉头紧皱,不耐烦道:“白护院,我家主上刚喝了药睡下,你有什么事直接跟我讲就行了。” “那可不行,你这蠢驴脑子听不懂,”祁禛之挥了挥手,直接退到廊下,冲二楼暖阁喊道,“五哥,还没睡着呢吧?” 院中人面面相觑,不知这胆大包天的白清平到底要干什么,正以为此人要被杭六杭七丢出去喂狗时,暖阁的窗户竟然打开了。 “上来。”向来寡言的杭六丢下一句话。 祁禛之乐呵呵地冲王雍一抱拳,拎着火烧上了楼。 傅徵并没睡,药也没喝,他正坐在书案前,对着一卷不知是什么的书出神。 傅大将军走南闯北,仗打了不少,但学却没上过几天。早年孟老帅劝他多多识字,多多读书,起码递给天子的奏疏得自己写,傅徵全当了耳旁风。毕竟,在那时,如今的四象营少帅孟寰还是他身边的跟屁虫,让做什么就做什么,包括写奏疏这种事。 可是现在,当了三十多年文盲的傅将军竟有了读书写字的心性。只是,这心性也不怎么稳当。 祁禛之坐在他身旁,歪着头认真地读出了书卷封头上的大名:“镜花……水缘录?” 傅徵放下书,只觉得晕字,他闭着眼睛问道:“你有什么事要跟我说?” 祁禛之却被《镜花水缘录》勾去了注意力,他笑道:“我当你在看什么正经书,原来是话本啊。这本没意思,太冗长了,我推荐你读《九斋记》,讲西靖将军越安和女昭王云靳的宫闱秘史,可有趣了。” 傅徵掀开眼皮瞧了祁禛之一眼:“《九斋记》是禁书。” “啊?禁书吗?”祁禛之笑容无辜。 傅徵按了按额头:“你到底有什么事?” “我……”祁禛之运了口气,敛神道,“我想问问你,知不知道两年前的‘北闻党’、‘东山派’之争。” 傅徵抬眉,看向祁禛之:“‘北闻党’,‘东山派’?” “对,”祁禛之硬着头皮说道,“前年年底,‘北闻党’魁首,大司农李绍文联袂御史大夫姜顺上表皇帝,要求变法。其中一条是要重新核定孝帝年间所制的农法,希望减少官府为佃农贷款贷粮的数目。” 祁禛之没期待这个深居简出的久病之人能知晓这等朝廷大事,但谁知,他竟点了点头:“我知道。” “这封奏疏一递上去,以吴司徒为首的‘东山派’立即启奏弹劾。去年是灾年,若是没有贷款贷粮,农户们还有活路吗?当时,就连据说人人喊打的大奸臣刘申也参了一本。可是……陛下却没有回应。两派,就这么拉锯了一年多。”祁禛之提起“陛下”时,不由偷偷瞥向傅徵,希望能从他的表情里看出一点门道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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