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于举高手,拍拍许远的头,“今天你跟爸妈一起回老家,初一他们要去上坟。” 许远吃了一惊,棒棒许的老家就是他的老家,他们都是一个村的,他没想到自己这辈子还需要回那个地方,他断然拒绝:“我不去。” 许多于想了想,转身进屋跟棒棒许低声说了几句,出来对许远说:“那你看家,我好几年没回去了,我去。” 她交给许远一摞土黄色的纸钱,“这是每年要烧给孤魂野鬼的,一会儿,你拿到江边烧了。” “嗯。” 许多于犹豫了一下,问:“要拿纸封烧给你妈和奶奶吗?”她说的纸封是指封好的纸钱,用一张专门的白纸,写上姓名生更八字籍贯和孝子孝孙,再在里面包上土纸钱或冥币那种。 许远再次断然摇头。 许多于他们三个走后,许远锁上门,去江边给孤魂野鬼发过年钱。 今天天不错,江上风不大,有几堆纸钱已经燃起来了,小孩围着火堆点线香,点燃后一人拿着一根,到处疯跑着放火炮。 许远找了块大石头坐下,把纸钱一张一张撕开,没一会儿面前就撕了蓬松的一堆。他擦燃一根火柴,把它塞到钱堆下面,火焰很快窜上来。 “孤魂野鬼啊,来领钱啦……拿去花吧,拿去过年,保佑我们全家啊……”不远处有人在念叨。 许远不可控制地想到了妈妈和奶奶,不知道她们算不算孤魂野鬼的范畴。平心而论,这两个女人对他还算不错,甚至她们打仗的时候为了争夺阵营,还会刻意讨好他,然后让他二选一:小远,你妈对你好啊还是奶奶对你好?小远,你长大了是孝顺老太婆还是孝顺妈妈?小远,你妈好吃懒做你恨不恨你妈?小远,你奶奶又打你你恨不恨老太婆?小远,你奶奶是条臭母狗,所以你爸也是条臭死狗,你长大可不能忘了他们母子是怎么对你的…… 最开始他会默默考虑她们问他的问题,例如长大以后,如果爸爸过得不好,他要不要孝顺他。很多事情他只能听,然后天平不断摇摆,他刚觉得妈妈好,奶奶就会说上半天妈妈的好吃懒做,他刚觉得奶奶好,妈妈又会偷偷往奶奶的中药里加耗子屎。后来选择题听得多了,他发现他们三个每个人都说得对,他们没有一个好人。他不想孝顺任何一个人,他只想离开这个地方。 他还没长大,就离开了,这得益于她们两个终于鱼死网破。 想到这里,许远动了动嘴皮,无声地说:“妈妈,奶奶,来领钱了,拿去花,拿去过年。” 纸钱快烧尽的时候,郁风马天才还有几个青少年也来了江边,他们一窝蜂涌到江水边,站成一排比赛用火炮炸水花。要控制时间和距离,保证火炮能刚好触及水面时炸开,水花是最腩大的,早一点会炸在空中,晚一点就掉进水里熄掉了。 郁风没有参与他们的游戏,他四处捡碎瓦片来打水漂。他打水漂很厉害,侧弯下腰,手臂轻巧地抖出去,瓦片在水面上能飞十来步,他打一个许远就在心里默默数步数。郁风在某一个侧身的准备动作时,突然停下了,眼睛望向某一处。 许远顺着方向看去,看到哑巴从江堤上面路过。 许远眯了眯眼,把手里薅火堆的木棍子一扔,朝哑巴的方向快步走去。 许远突然出现在视线里,郁风弯唇笑了笑,也扔了瓦片跟上。 正愁闲得无聊。 “过年好啊。”许远走到哑巴身后,在他腿上踢了一脚。哑巴耳朵也不太好,被踢了才发现后面有人,往前趔趄了两步,瞪着眼回头。 “嗯?穿新衣服了。”哑巴今天穿了一身新西装,还戴着前进帽,脖子里的白毛巾换成了红围巾。只不过他身材长得七扭八歪,就是穿尺子也直不起来。 郁风这时跟过来,从衣兜里摸出一盒擦炮,擦了一个扔在哑巴前面,“邦”一声响,哑巴吓一跳又把头拧回去。 哑巴前面一个郁风,后面一个许远,僵在原地,“啊啊啊”地不停打手势。 许远歪头看了看郁风,说:“没你的事儿。” 郁风愣了下,什么意思…… 许远招招手:“给我。” 郁风想,这家伙不会是怕哑巴又去找郁兆伟告状吧?这么好心?不会吧? 许远见他没反应,不耐烦地说:擦炮给我,你闪开。大过年的我不想听你爸骂街。” 郁风笑了下,把擦炮扔过去,红色小盒子在哑巴头上画了一条弧线,准确落在许远手上。 “啊、啊啊!” 许远:“别激动,没什么事,就是怕你记性不好,忘了我说的话,特意来提醒提醒你。” 说着擦了一个火炮朝哑巴的裤腿上扔,火炮炸开,哑巴原地蹦起来。 有路人路过,用鄙夷的眼光看许远,摇着头绕着他们走开,许远当没看见,连丢了七八个火炮到哑巴身上。 冬天穿得厚,擦炮威力比较小,许远避开皮肤部位扔的,没有伤着人,只是把哑巴在地摊上买的新西装炸出了几个焦窟窿。 最后朝他裆下扔了一个,“诶,你的小几把老子还惦记着呢,藏好了哈,要是再被我揪住,我就把它切下来塞进你屁燕里,然后用橡胶管捅进你胃里,自己消化了再拉出来。” 郁风在一旁心想,真恶心啊不愧是他。许远给他使了个眼色,郁风侧过身,让出道让哑巴跑了。 马天才总是赶晚集,他风风火火跑过来,问他们刚才在干嘛?打架吗? 郁风白了他一眼。 许远准备走,郁风叫住他:“喂。” 许远回头,脸上写着问号。 郁风嘴上一时有点僵硬,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喊他,喊他要干嘛。就是下意识喊了,可能是看不惯他总爱独来独往很装B。 僵持着,时间论秒流逝,郁风憋了半天,不知怎么想起放假前杨刚的嘱咐,“作业会不会?我教你。”操。 三人心里同时说。 许远:“?”“你,教我?” 郁风:“?”“我他妈教你绰绰有余。” 马天才以为马上要打起来,开始龇牙咧嘴撸袖子,却听许远心平气和地说:“我要抄。” 郁风更加心平气和地说:“好,我已经写完了。”操。 这是马天才一个人的心声。 我也要抄。
第15章 几人分头回家拿《寒假生活》,然后在茶馆碰头。 颜二娃的茶馆春节不关门,春节期间茶馆生意特别火爆,家家户户除了吃饭就是全家老小一起打牌,牌桌子供不应求,因此老板在街面上搭了一排塑料棚子,四周围用塑料布围起来,里面又闷又暖和。 颜邵艾在家里帮忙,泡茶卖烟卖瓜子什么的,他看见郁风几个过来,细声细气地说:“没桌儿了,怎么办?” 马天才说:“把你那个折叠桌拿出来,支在墙边,我们不进棚子,就烤火盆。” 颜邵艾说好,连忙跑进去抬桌子,马天才说:“我回去拿火盆和碳。” 许远经常看见他们在茶馆坐着,问郁风:“要给钱吗?” “不用。我们喝茶打牌才给钱。” 颜邵艾抬着桌子出来,郁风把它支好,马天才飞奔回来了,左手拎着搪瓷盆,右手提着两个塑料口袋。 一个口袋是柴和蜂窝煤碎块,一个口袋是瓜子花生、糖果和一包软云烟。 “嘿嘿,我爸他们在家打麻将呢,我从家里顺的。哥儿几个点上。” 郁风和马天才点火盆,顺便把烟点上叼在嘴里,许远不会,没要。 马天才抽烟的姿势特别老练,一夹上烟整个人立马变得臊眉搭眼二流子气息十足。 “得学!哪个男人不抽烟?除了杨萎,所以他是人妖。连颜邵艾都会。”马天才说到杨萎,比划了一个兰花指。 “他没抽。”许远说。 “他三叔面前他不敢抽。” “那不是他爸吗?” 马天才指指颜三娃的背影:“茶馆老板是他三叔,他爸爸颜二娃在成都做生意,做大生意!” “成都?” “啊,在省城做大生意!”马天才颇为得意似的。 “你拿一根儿,拿一根儿,”马天才接着劝,“夹耳朵上,看,像我这样,诶,对了,以后别人散你烟,你就接过来夹这儿。懂了吗?” 没人散他烟,许远把烟从耳朵上拿下来,丢回给马天才。(散烟,方言,给一群人挨着发烟这么一种行为哈哈) “诶,你……土包子……” 许远在自己崭新的《寒假生活》上写上名字,翻开第一页开始抄。 郁风把最近的杂志报纸都读完了,没什么可看的,歪靠在墙上读《俯拾即是》。 马天才静不下来,抄两行、吃一把瓜子、抄两行、骚扰一下郁风。 “芋头,芋头,拿了多少过年钱?” “几百。” “芋头,一会儿中午去吃炸串怎么样?” “芋头,芋头。” “芋头?” “看什么呢这么入神?”马天才伸手拉他的书。 郁风皱着眉把书丢桌上。 马天才:“树犹如此,人何以堪……讲什么的?” “有一个人,他的朋友死掉了。”郁风阴恻恻地说。 “啊?谁的朋友?大过年的你看这个对我多不吉利。” 马天才把书拿起来草草读了一遍,评论道:“啧,讲义气!这个白先勇对朋友真讲义气。” 他磕了两颗瓜子,翻了一页书,惊道:“诶,这一篇叫《金锁记》节选,许远许远许远,你手上戴的是不是金锁?” 许远的手往回缩了下,“我叫‘许远’,不叫‘选’。” “哈哈哈哈哈,选选选。” 真够无聊的,许远埋下头接着抄作业。 郁风把自己的书抽回来,接着读下一篇《金锁记》节选,作者叫张爱玲。 读完也忍不住去看许远手上的小金锁,顿时觉得那玩意儿透着晦气,套在这个走霉运的小孩儿身上,晦气加倍。 马天才得不到芋头的回应,开始骚扰选,“许远,许远,你今天去哪儿团年?你姐他们呢?” “回老家了。” “哦。” 马天才又抓了一把瓜子,磕一颗往火盆里扔一片瓜子皮。磕着磕着突然凑到许远面前低声说:“你妈煮的肉你吃了没?” 许远抄作业的手顿时停了,郁风也从书页里抬起眼睛。 “哎我就是很好奇,人肉到底是什么味道啊?酸不酸?”马天才见面前两个人盯着他,有点讪讪,但已经问出口了,他干脆提高声音问到底。 郁风把目光转向许远,他保持着抄作业的姿势一动不动,额前的刘海盖住了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 马天才再粗枝大叶也意识到自己的问题可能有点儿捅人心窝子,不过男人的面子大过天,问出去的话就像扔地上的炮仗,没有得到回响可太蔫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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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期待烟花漫天,我可以永远靠在你左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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