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远:“嗯,教过我几天。” “你觉得他怎么样?” “就那样。” “听说,他追过你?” “咳咳咳咳咳咳咳……”许远一口炸土豆噎在嗓子里,咳得停不下来。 总监哥拍拍他的背,笑道:“怎么啦,这什么反应?吓到了?” “你在说什么屁话,给老子闭嘴!”许远很不爽,把吃饭的筷子仍到炸串口袋上。谣言真是越来越离谱了。 总监哥只觉得漂亮小孩闹脾气很好玩儿,笑着劝他别扔筷子,接着吃,多吃点。 沉默着埋头吃了几口,许远听见总监哥又问:“那我可以追你吗?” 许远:“……” 操了,这什么鬼迷日眼的世界。 “我他妈不是变态。”许远又一次怒扔筷子,站起来,把嘴里没嚼完的菜和米饭一口吐在饭桌上。准备走人。 总监哥露出点不快的神色,伸手拉住了许远的胳膊。这时,店门口传来声响,两人看过去,郁风单脚撑着自行车正停在店门口。
第33章 “回去吗?”郁风问。 “回。” 许远甩开总监哥的胳膊,朝郁风走去,郁风摸出随身听递给他,许远坐后座的时候一般都要听歌。 许远刚把耳机戴上,准备坐上车,忽然听背后总监哥阴阳怪气地说:“哦……原来小男友要来接你?” 闻言许远果断把随身听塞郁风手上,走回去一把掀了饭桌子,照着总监哥鼻子兜了一拳,“再说一遍,我、他妈的、不是变态!” 这地方许远再也不会来了。鬼迷日眼。 回去的路上,郁风骑车载许远,许远坐后面扶着前面的坐凳,一不小心就会触到郁风的皮股,这让他心里无端发毛,总觉得哪里不对。 “停车停车!”许远喊。 “你又要干什么?”郁风没好气地说。 “换个位置,我来骑。” “操你会带人?你转个弯都能撞墙上。” “我的车,我要骑!”许远开始耍横,“下来坐后面去。不想坐就跟着跑。” 郁风只好跟许远换位置,“妈的,我的随身听还我!” 朋友间的好物分享说停就断! 许远的小脑跟大脑一样萎缩,骑车在直路上带人,却扭出了山路十八弯的效果,终于在压到一块石头上时失去平衡,两个人一起滚进了沟里。之所以车子没滚进沟,是因为两人在跌倒的一瞬间一齐优先选择了救车。 两人跌作一团,手脚缠得像同心结。 “他妈的,滚滚滚!” “你快爬起来!” “操你压着我的腿了!” 好不容易解开,两人重新登上自行车,许远深吸一口气,正准备人生豪迈从头再来,郁风忽问:“你真的看完了《走后门》?” 许远:“……” “黄勇说的。” “下去,别坐我车上。”许远感觉今天特别烦躁。 “你有病?” “滚滚滚,赶紧的。” 郁风看他血不耐烦的样子,忽然觉得有点好笑,慢条斯理下了车,许远立马飞驰出去。郁风戴上随身听的耳机,按下播放键,飞奔着追在自行车后面。 月色下,许远听见他的脚步声,和在路灯下时而出现时而消失的影子,笑着回过头骂他:“狗撵摩托!” 进入五月下旬,许远每天被郁风按头学习,他不知道这么做的意义是什么,也不知道初中毕业的学历和混个职高有多大区别。不过他适应能力强,也比较随波逐流,郁风各种威逼利诱让他学,他就勉勉强强学一学,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周五放学,郁风独自去小卖部用公用电话,他给市重点高中招生办的老师打了个电话。 “喂,您好,是曹老师吗?我是渔凼镇第三中学的郁风。” 郁风紧张地说完这句话,等着对方的反应。幸好曹老师对他还有印象,问郁风同学可有什么事。 郁风说,是想跟老师打听一下普高的学费,还有职高中专大概需要多少。 曹老师明悟,“是帮同学打听吗?” “嗯。” 曹老师非常热心,跟他整整聊了半个小时,把市里各个普高同等学历的学校给他大致介绍了一下。 随后他又去运输公司找到卓扬清,跟他也打听了一番。 卓扬清还在为公司倒闭职工下岗的事情焦头烂额,随便对他说了几句,郁兆伟听到他们的谈话,问郁风打听职高做什么,郁风说帮同学问问。就这么一句话,郁兆伟突然抬脚就照他肚子踢了一脚,踢得郁风倒退着撞到桌子尖上,那九十度的尖角十分锐利,郁风顿时感到腰上剧痛。 “批娃儿该操心的不操心!你吃咸了多管闲事!你爸爸都要下岗了你还有闲心管别人!日你妈的!” 郁风痛得脸色发白,缓了半天气,扶着腰慢慢走开。 他慢慢走去了瓦房,不是找许远,是找许多于。正好棒棒许和陈春芬也在。 许多于上次问过他关于高中的学费,当时他没有好好回答,这次他打听好了来告诉他们。 郁风说完,许多于他们都没说话,显然这对他们而言是笔不小的开支。但郁风同时也清楚,棒棒他们家不见得拿不出来。因为他们一家三个人挣钱,同时吃的喝得穿的都是能不花钱就不花钱,应该多少有一些积蓄。只是观念转变不过来,穷惯了,钱就是命,出钱和割肉是一样的感觉。 过了一会儿陈春芬说:“就怕,他不是块读书的材料。” 郁风闭眼瞎说:“他是。他脑子很聪明。”才怪。不过,上过学的猩猩和没上过的也有区别,何况许远。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来费这个事,可能是因为那一晚许远说要跟他一起离开这里,他们都受够了这里的无聊、闭塞。可能是因为他有点担心在市里的生活,未来是空落落的,身后也没有支撑,多一张熟悉的面孔就会多一分前进的勇气。 郁风在瓦房站了一会儿,腰痛丝毫没有缓解,感觉快要站不住了。 这时,身后突然有人在他腰上捅了一下。“你怎么在这儿?”许远的声音听起来还挺惊喜,但郁风现在想打死他。 腰一软,郁风向前一歪,幸好前方有根房柱,他伸手撑住,才没扑到地上。 “怎么啦?”许远不明所以,诧异地问。 郁风撑着柱子回头,咬牙瞪着许远,嘴唇开合,无声地骂他:“我他妈总有一天会死在你手上……” 两人互瞪片刻,许远终于看出郁风有点不对来,走过去扶起他,带自己房间的床上坐着。 “你怎么了?又挨谁揍了?” 郁风没说被他爸踹了,只说:“不小心撞了腰。” 许远让他把衣服撩起来看看,果真有一块地方青紫发黑。 “日哦,看起来好严重,要不要搞点药涂涂?” 上次酒精烧背以后,郁风已经怕了许大夫治病,连连摇头,“你算了吧,我自己能好。” “嘁。对了你来我家干嘛?”腩 “没干嘛。这你住的屋?” “嗯。” 郁风坐在床边,环视一圈,狭窄阴暗,几乎没有什么家具,也没有台灯书桌。许远的书包就挂在门后的钉子上,书本堆在墙角。有一个小柜子估计是装衣服被子的。 “你把地上的语文书捡起来,我给你抽背课文。”郁风说着,歪在许远的被子上靠着。 许远瞪眼:“你有病?” “快点。你不是想离开这里吗,那就考出去。” 许远:“我操我满十六就能出去打工了,用得着考?” 郁风不耐烦地“啪啪啪”拍被子:“考了再说。” 棒棒许陈春芬在外面听见许远磕磕绊绊背书的声音,不知怎么就信了许远确实是块读书的材料,闷头闷脑地想了几天,想通了愿意供许远读书,就读学费最便宜的、将来最能挣大钱的学校。 郁风跟许远闲聊的时候说了一下市里的中专和职高的情况,学习轻松、能住干净的宿舍,还有很多社会实践的课,毕业说不定就能掌握一门技术,就像修理厂的修车工或者理发店的总监哥一样,有一门手艺挣钱就比较轻松,至少比棒棒许那样靠力气吃饭轻松很多。于是他自己也想通了,决定最后一个月好好复习复习,稍微认真一点参加中考。 光阴转瞬即逝,特别是为了具体目标忙碌起来以后。南方小镇的天气逐渐炎热起来,五月过去,六月也一晃而过,江边的小树苗忽然拔高了一截,似乎竟然都活了下来,开枝散叶,有了一点小小的树荫。 七月,中考终于来临。 考场在镇小学里,许远的考试座位在三楼某个靠窗的位置,窗外有一棵很大很大的桂圆树,上面已经结满了指甲盖大小的果实,枝干像云一样堆在窗前,当许远拿着准考证和文具坐到考位上时,也突然有了一种坐在枝条上的、悬空的感觉。 非常不踏实。像做梦一样。 卷子发到手里,轻飘飘的,仿佛窗外的小鸟一振翅就能把它吹走,而非常神奇的是,自己的未来似乎就系在这张轻飘飘的纸上。如果他从没想过继续上学,倒还没什么感觉,但现在进入了一种上不上下不下的境地。 一辈子随波逐流倒还罢了,只要不去想着非要把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可是命运现在短暂地握在了自己手里。破卷子他妈的比自己的命还薄,轻飘飘的、ABCD那么不确定、加减乘除得不出一个确切的数字、作文题目横看竖看看不出那个寓言的隐喻。 许远前所未有地迷茫,中考的最后一天是他的十六岁生日。他确信自己站在一条分叉路上,可是眼前一片白雾茫茫,前路无迹可寻。好几次他觉得自己该像前排那个人一样,趴下睡觉算了,反正答题也答得像在梦游,可是又想到郁风说:考了再说。 唉,那就考了再说吧。这破寓言到底什么意思,到底要围绕什么鸡毛中心思想完成600字作文啊,他妈的一个字都写不出来啊。 唉,郁风读懂了吗?那个家伙多半已经写了800个字。
第34章 七月下,中考成绩下来,郁风是妥妥的全县第一,全市排名第二十一。三中骄傲地拉起了横幅,许远跑去看了一眼,回来告诉郁风横幅有多么恢弘气派。郁风说:“三中都是你这样的水平,考过你们很难吗?” 许远反问他:“不装逼很难吗?” “在你的分数面前不装逼很难。” 许远算是正常发挥,一如既往的烂,不过勉强够上了中专的分数线,他决定去读市里的农业职业技术学校,因为郁风打听到这个学校部分专业有学费优惠,因为果林种植是本市的特色产业,政府要扶持,同时也扶持职校相关专业的人才培育。 许远对这个专业也挺满意的,他喜欢吃水果但是棒棒许家基本一年到头都不会买水果,他想象着自己将来去照顾果林,可以像孙悟空大挠蟠桃园一样,可以边摘边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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