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要找许远听电话吗?他在家。” “啊……”许志明拖长音调,最后说:“哎,不了,我还有事,我就跟你说行了。小远的转校我已经联系好了,原来的乡中小已经把他的档案寄去了渔凼镇第三中学,那边老师联系我说收到了,叫孩子赶紧去报个到。” 许多于:“好的好的。可是,叔,都快放寒假了呀。” “是是是,老师的意思是,先带他去把手续办了,全镇孩子多,万一安排不下了呢,早去早安排,还能领到这学期的寒假作业。” “好的好的。” “到了学校,找杨刚老师啊。世侄女费心,许远儿转学的事我帮着办完,这孩子就交给你们了。” 许多于连连答应,又嗫嚅了一会儿,问:“叔……你什么时候回来看看他呢?” 许志明连说了七八个“忙得很”,又说了五六个“没时间”,许多于说:“好的好的,我叫他多给你写信。”许志明客套两句把电话挂了。 许多于放下电话,给了颜老大三毛钱电话钱,回去的路上高兴起来。她看见街边角落里刨土的许远,喊他:“弟弟,快回家,把衣服脱了,我给你洗洗!” 上次去夜市,他们就买了一件棉外套,想着过这个冬也够了,所以许远穿得很珍惜,谁知道没鲜亮几天就被人用脚踢,还压在草丛里揍。 “哟,挖这么多蚯蚓做什么?你会钓鱼?” 许远摇摇头,这是为了报复郁风准备的。 许多于没再问,打水给许远洗棉衣,只敢搓表皮脏的地方,真透彻地洗,就这地方水域边潮湿阴冷的天气,没有五六天干不了。就这样许远也怀疑明天根本干不了,他可能只能穿破衣服去学校亮相。 只见许多于洗完衣服,往灶膛里添了点柴,又找了块纱布把衣服罩着,免得碳灰飘上去,然后凑在灶边烘烤。 “弟弟,你先去睡,明早好去上学。” 许远问衣服要烤多久,许多于说:“去睡吧,我在这儿打盹儿还暖和。”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许多于带着许远往渔凼镇第三中学去报到。 全镇就两所学校,一所小学、一所中学,这“第三中学”的名字来由于某一任镇长,他立志要在全镇抓精神风貌,提振镇民素质,从小镇的未来们抓起,计划十年建三所中学,为了显示决心,第一所起名“第三中学”,依次倒叙起名。不过他干了一届镇长,就因为太过优秀和超前升到市里去了,“第二”“第一”中学就此搁置。 三中离老街很近,出了门走到江边,倒右顺江再走十分钟就到了。 许多于在校门卫处问到杨刚老师的办公室,带着许远进了校园。校园很小,走进去一目了然,左边一排两层楼房是办公室、仓库等等,中间是操场,铺的水泥地,只不过这操场像得了老癣,东脱一块水泥皮、西脱一块水泥皮,露出底下的泥土来。正对面是三层教学楼,教学楼墙面用瓷砖贴了一副巨大的四川地图,地图上重庆居然还是四川省的一个地级市,按照97年重庆就划出四川成为直辖市来看,这栋教学楼建了至少十多年了。 “小远,你在这里等等,我去找找杨老师。” 许远点点头,站在操场中间看那幅大中国地图,从北看到南从东看到西,又看回他所在的这片土地——四川省。他想找找“渔凼”两个字,不过没找到,却意外看到了“合川”,原来合川在那儿。他用眼睛画了一条线,从自己的城市画到合川,挺短的一段线。 许多于在某间办公室门口喊他,许远跑过去,办公室里面坐了三四个老师,许多于拉着许远站在其中一个男老师面前。 “杨老师,这就是我弟,许远。” “你好哇你好哇!”杨老师很热情地站起来,朝许远伸出一只手。许远吃了一惊,从来没有人跟他这么一个小孩握过手,他犹豫片刻,还是把手伸了出去。 杨老师个子非常矮小,几乎没比十五岁的许远高出多少,身材微胖,留着三七分头,脸很白,脸蛋子上两坨天然红,脸型偏圆,说话声音也细,整个人看起来很柔和。 杨刚和许多于牛头不对马嘴地说了两句,其间许多于的脸一直泛着红,交代完事情杨刚转头对许远说:“这学期快结束了,过几天就开始期末考试,我是这么想的,先不给你安排班级,你先到一班坐几天,考完试看成绩再决定给你分到哪个班。哦对了,我是一班和二班的语文老师,兼教务处的工作。” 许远随意地点点头。 杨老师接着从脚下的柜子里翻出一个小册子,递给许远,“这是我编的初三课外阅读文集,暑假就发给一二班的同学了,你拿一本回去读一读,都是老师精选的文章,你好好读好好感受。免费的哇,只要工本费5角钱。”许多于立马摸出5毛钱交给老师。 许远瞄了一眼,白色封面上写着“俯拾即是”,下面小字写“初三册”,再下面“第三中学 杨刚选编”。
第08章 杨刚的俯拾即是 (郁风的讲述里经常有我没见识过的事情,我有旺盛的好奇心,总会打破沙锅问到底。比如杨老师的小册子为什么叫“俯拾即是”,里面又编了些什么内容。 郁风说是唐诗里来的,“俯拾即是,不取诸邻,什么真予不夺,强得易贫。后面忘了。”我说:“真的假的,逗我,唐诗还有四个字的?什么意思啊。”他说:“诗人想表达的意思是,好的诗句是从直觉和感悟中来的,硬拗和模仿都不行。杨老师用这四个字做书名,大概是想说美好的文章和情感遍地都是,只要愿意捡起来就能欣赏到。”我说:“噢噢噢。”我可能表现得太无知了,郁风歪了歪头,看着我说:“写书?”我说:“呸!我写的是小说。小说!小说!不是书!” 郁风接了一句:“窃书,窃书,不是偷。”来嘲讽我,我忍不住哈哈大笑。 “都选编了什么啊?”我问。 郁风想了一会儿,想起其中几篇——《三个铜板豆腐》《冬天的橡树》《紫色人形》《小桔灯》。 夜里四点半,我打了个呵欠说:“我只看过《小桔灯》,比较有名。” “困了?撤吧。” “去哪儿?”我问。 “回家吧女士。” 我还没听够呢,我说,素材听一半,我还得自己编一半。 我提议去找个24小时足疗店,按个脚,眯一觉,天亮再去喝咖啡,接着聊。 郁风现在已经完全酒醒了,比喝醉时更不健谈,他警告我不要乱写。 我拍着胸脯说“作者有数”。心里想的是:既然是写故事,为什么不就随性一点,或坦率一点? 郁风不去足疗店,“哪有24小时按脚的,一听就不正规。走,我送你进小区。” 这便利店就是我小区的底商,回家十米不到。 临别前我和郁风再三约定,有时间一定一起喝酒,把没完的故事继续。 回到家,我立马换上毛茸茸的睡衣钻回被窝,翻来翻去酝酿不出睡意,干脆坐起来,靠着床头找出那几篇文章读。 先读了《三个铜板豆腐》,天啊,实在是猝不及防,读之前我只有一点好奇心,短短几千个字,读之后竟然泪如雨下。 然后读了《冬天的橡树》《紫色人形》,依旧哭个不停,胸口胀得要命,最后重读了一遍《小桔灯》,全都是极好极好的文章。 这一夜我被人与人之间的温情完全包裹,跨越时间,沧海桑田,有人为故事里的“我”以慈悲为怀。 我突然觉得《俯拾即是》这个名字取得恰如其分,想必那位杨刚老师确如郁风所说,是个柔和的为人。我对他的故事也产生了好奇,因为郁风既然有意或无意提到了他,那他一定有特别之处使他很具体地留在了郁风记忆里。 终于约到郁风已经是两周后的周末。他并不好约,他经常在乡下果园里住着,一年春夏秋三季有很多农活,只有冬天空闲些。 他给我带了些橘子,“这一袋是春见,最早的一批。这一袋是不知火,我那儿最后几个果子了。” 我受宠若惊,最早成熟的让我先尝,最后几个也送了我。 “哈哈哈哈哈,如果许远还在成都,这恐怕轮不到我吧。” “如果是什么果。” “如果亦是果。” 啊!烂梗!闭嘴吧! 郁风说过,许远出生的农村几乎家家户户都种植果树,尤其以橘子橙子居多,许远特别爱吃水果,能当三餐吃。 我拿出两个橘子送给吧台后调酒师姐姐,因为她又酷又美,穿黑西装、烫拉美卷。她没什么表情,用一只橘子做了两杯酒端给我和郁风。 半杯酒下肚,我告诉郁风我读了那几篇文章,给我感动坏了。 “那么,许远把《俯拾即是》拿回去读了吗?” “读了。” “他感不感动?” “……” “?”怎么了,什么眼神?我不是傻逼啊。) “好好读书,听老师的话,姐回去上班了。”许多于把许远顺利交接给杨刚老师,急匆匆地走了,赶回运输公司做清洁工的工作。 杨刚:“走,先跟我去班上。对了,你没书包吗?” “没有。”顿了下,补充:“还没买。”许远打算在棒棒许抽屉里偷一笔大的,二十、或者五十,上夜市买一个新书包。虽然他对读书完全不感兴趣,但是总算每天有个去处,免得太过于无聊,学生都有书包,上学没有书包会显得格格不入。 “等等,我有个包没用,送给你,你先用着。”杨刚又从刚才的柜子里找出一只黑色的包递给他,上面印着灰字:龍鳯教培。 “我去成都参加教育厅的会,人家发给我的,新的呢。”语气里带着点儿小得意,书包事小,去省城开大会够他吹几届学生。 许远接过书包,在心里搁置了偷钱计划。 “许远同学,普通话‘谢谢’会说吗?”杨刚挑着淡淡的眉毛戏谑地说。 “嗯?会。”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办公室的老师都笑起来,拧着脑袋来瞧这缺根弦的新学生。 许远迟钝地意识到,刚才应该回答“谢谢”,不过现在为时已晚。 初三一班的第一堂课正好是语文课,许远跟着杨刚站到讲台上。本来介绍新同学的活儿应该是班主任干的,但杨刚给班主任打电话,班主任说既然分班没定,教务处的临时安排,杨老师带过去就行,明显对新学生不感冒。 “同学们,许远同学是新转来的,距离寒假没有几天了,他先来适应一下环境,请大家多多照顾新同学!” 下面有嘻嘻哈哈的笑声,夹杂着几声“好”。 杨刚:“许远,那儿还有个空位,你去坐那儿。好的同学们,准备-开始上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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