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放的心脏急促地攒动起来,他忽然想到打开的潘多拉魔盒,这种诱惑太致命了。 车厢里的空气迅速凝固,呼吸变得短促而艰涩。 叶阮停顿几秒,终于慈悲地把话捡起来,放过了空气,再次缝合出新的意味:“如果有机会,可以带你去度假。” 过了很久,雁放都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说出那声“好”,司机已经靠边把车停了下来。一万句话堵在喉间,却好像被设置了暂闭按钮,通通吞回去,只记得,即将要回国了。 北京时间晚将近十点,飞机落地首都机场。 就在雁放等行李托运的时间,叶阮的手机收到一条短信,发送时间已过十个小时,那时他还在飞机上。 ——淮青:有人告密,高丰达已知悉全部事实,落地小心。 叶阮皱起眉,对上雁放刚睡醒困意不减的脸,心脏没来由的落拍一下。 路虎来接,前排后座塞满了腱子肉保镖团,俨然都收到了宁远的吩咐。 叶阮站在浓重的夜色里暗自斟酌,虽然高丰达现在一穷二白,无依无靠,但这样穷途末路的人显然是最为可怕的。家庭、事业、人生,他已经没有什么可失去的了。 叶阮被雁商当作活靶子也不是一天两天,既然消息不胫而走,连淮青都知道了,雁商一定早做打算,这两天说不定躲去哪里享乐了。 行李装车完毕,雁放傻乐着跟诸位保镖兄弟亲热打过招呼,正欲拔腿上车,被叶阮拎着后领子拽了下来。 “给老董打电话,让他半小时后来接你。” 雁放满脸不解:“干嘛啊?不至于刚回来就对我这么生分吧,回个家还得抢番位?” 叶阮无法,只得拉着他的衣领把人掂近了,仰头看着他,面色严肃:“有人追杀我,你也跟着我送死?” 温热的呼吸喷洒在雁放脸上,他挑着眉,一副不相信的模样,探手摸上叶阮的额头。 飞机上已经算好时间让他又吃了一次药,这会儿摸着还是有些热,算算马上又要到6小时了。 雁放绅士地收回手,“你不能因为不想吃药就编出这种话吓唬我,忘了跟你说,我可是从小在巷子里被吓大的。” 说罢,雁放拍拍他的肩膀,仔细地捋开领口纤细的手指,握在嘴边亲了一下,随后扭头抢先钻进车里扣上了安全带,并对叶阮得意比耶。……有些人找死,是真的拦不住。 回程的路上也净是些无聊的问题,叶阮的警惕只维持了一会,实在是精力受损。 坐在副驾的那位腱子肉兄弟百无聊赖,居然还扭过头问他:“叶总,远哥不好意思说出口,但他想托我问问您,他的奖金为什么划给波佩小姐了?” 雁放在一旁仔细地分配药片,接话道:“因为他害你们叶总发烧,外加损失了双倍小费。” 那确实是罪不可恕了,腱子肉兄弟心想。 一路无恙,路虎驶过光明大道,转向盘山路上空旷的别墅群。汽车转过拐角,似乎有一束车灯一晃而过,转瞬只见那一排路灯惨淡亮着,几辆空车比肩而停。最前边停的是辆有些破旧的别克,看车牌是外地牌照,驾驶位无人,车厢里空得一目了然。 别墅前常有陌生车辆停驻,送货的或是请来做什么工的,不足为奇。 叶阮压下心头异样。 路虎与别克擦身而过,后视镜中那抹幽暗的亮光猝然一现。这时,雁家雕花大门前惊现两声狗吠,辛巴从铁栅栏里钻了出来,似乎嗅到主人的气息,叫声十分响亮,几乎划破黑夜。 “停车!”叶阮心下慌乱,出声吼道。 雁放吓了一跳,眼见车子急刹,药片撒了一地,叶阮推开身侧车门,下车朝辛巴跑去。 几乎是在一刹那,路口停着的那辆别克如幽灵般发出刺耳的尖锐声,撞向路中央的路虎。 腱子肉司机打着方向盘一个漂移,强大的摩擦力与阻力将别克的车头卡向墙面,车身刮蹭出一个巨大的凹口。 所有人都没料到的时刻,别克驾驶位的门开了,高丰达翻身下车,踉踉跄跄地朝叶阮疾驰而去,手中握着的东西在路灯下反射出寒光。 ——那竟然是一把金属刀具! “叶阮!”雁放愤然起身,怒喝道。
第23章 二十二岁那年,叶阮在雁家待了十六个年头。 雁玺终于死了,家族局势骤变,雁商从外接回雁放。一切都如预料好的那般,在他的运筹之中顺利进行。 花园的偶遇、桌下的撩拨,父与子应当流淌着同样恶劣的血液。 他将线的另一端牢牢系在雁放的脚踝,再像放风筝一样将他放逐。只一根线或许还不够,所幸他们早有牵连,非到万不得已,那个秘密不会被叶阮暴露在阳光之下。 雁放离开雁家的那天,从花园里折走了一枝母亲最爱的释迦栀子花。 叶阮站在二楼的露台上看他,夭折的栀子花香淡淡地飘来,汽车载着雁放的身影消失在盘山路,直到灰白色的尾气也消失不见。 那时,他接到淮青的电话,声筒对面吵哄哄的,几只待被领养的退休警犬可怖而又期待地乱吠着。 淮青说:“我申请了一个名额,你过来挑。这批退下来的身上都战功赫赫,如果你有幸成为它的新主人,必要的时候它能保护你。” 叶阮换了香风短裤套装,从庭院里穿行,压低的枝头扫过他的袖口,花儿被雁放折得形单影只。 驱车到淮青所在的大队,声筒里的狗吠声愈发清晰,在眼前具象,几只退休警犬身型壮大、毛发油亮,眼里闪烁着敏锐的光。 察觉有陌生人靠近,它们个个歪着头,好奇而警觉地打量着叶阮,漆黑的鼻头乱嗅起来。 “来了。”淮青说。 叶阮点点头,眼底平静如潭,他往前走一步,越过了安全距离,几只警犬登时面露凶相,黑豆般的眼睛在淮青和他之间来回扫视,似乎只等主人一声令下,便能扑倒制服。 突然间,斜对面一只德牧犬低叫了一声,伴随着另外几只后退的动作,敏捷地迈开前腿窜到叶阮身旁。 它张开排列着利齿的嘴,竟是从呢料的袖口上咬下一片沾染的栀子花瓣,嚼一嚼咽了下去。随后吐着舌头,热情地舔起叶阮的手,似乎很喜欢这种香味。 “你们有缘。”淮青回过神,感到有些意外,“它叫辛巴,是它们中的领头。” “辛巴。”这是叶阮第一次叫它的名字。 他蹲下身抚摸辛巴的头顶,被它臣服状半耷拉的耳朵逗笑,“我不需要你保护我,陪着我吧。” “记住了吗?辛巴。” “汪!”…… “辛巴!” “汪——汪!” 身后轮胎钝闷地摩擦过地面,顷刻间爆发出剧烈的车辆撞击声。 辛巴飞奔而来,扑在了叶阮怀里,远处灯火如炬般依次点亮。 踉跄的脚步声如黑夜窜动的鬼火鼓点,辛巴绷紧了精悍的身躯,冲着高丰达凶狠地呲起利齿,恐吓叫声嘹亮而震慑。 那只是两秒内发生的事,故障的车灯照出高丰达狰狞变形的嘴脸,那几乎已经被仇恨所吞噬的、变得不像人该有的极恶之相。他持着刀的手重重往下卸力,分秒内将要把刀尖扎进叶阮的肩膀。 势态根本来不及躲闪! 雁放的暴喝声透过车窗的防弹玻璃闷声传来,如一把沉钝的锯子破开叶阮宕机的大脑。千钧一发之际,叶阮左手迎面握向刀尖,右手奋力将他后推,掌心的鲜血即刻染红了匕刃。 高丰达根本没想到他会如此莽撞,他被推了个趔趄,勉强站稳,眼中的失措一闪而过,恨意再次浸满了混沌的眼球。 不料,就在他心思浮动的那一刻,辛巴上身肌肉蓄力绷直,一跃而起,俯冲直下,咬住了他的手臂。 高丰达厚实的衣料被利齿顷刻撕碎,小臂瞬间少掉一半血肉。 “啊!啊……狗X的畜生!” 高丰达龇牙咧嘴,手脚并用地甩开辛巴,辛巴弹跳落地,冲他爆发出一阵骇人的吠叫,转而去啃噬他的腿,精准咬住小腿骨,如猛兽般往外撕扯拖拽。 高丰达被一个踉跄扑倒在地,钻心的疼痛使他面目变得更为扭曲,冷汗淋漓、眼珠暴起。 那眼神太可怕了,叶阮当即一凛,目光瞪向被重力围困在车里的下属。 路虎车头嵌进别克车体,车身挤压在墙缝咫尺之间。前排的保镖从安全气囊下拼力跻身,雁放正在发疯一般抬腿猛踹故障失灵的后车门。 “操!你们拼多多的员工吧?!愣着等你们老大被砍吗?!击碎挡风玻璃!” “这……这是……”副驾驶那位把“防弹”两个字咽下去。 情势危急,一条精壮的手臂横跃眼前,驾驶位的保镖正用肉拳试图击碎车窗。同一侧的重力作用下,精钢铁骨禁不住开始摇摇欲坠。 雁放卸掉一半门框,浑身血液上涌,他从未有过如此惊心动魄的时刻,全身的暴怒细胞都被调动起来,手臂青筋暴起。辛巴凶狠的撕扯声仿佛与他大脑共鸣,一种诡异而又刀刻般的宿命下,某种扎根在血液深处的神经蠢蠢欲动,叫嚣着、燃烧着,灰烬里只有一条念头。 ——叶阮受伤了。 这念头足以忘却疼痛。 雁放咬着牙,一张帅脸紧绷,最后一脚踹开车门。在他落地的那一刻,高丰达终于甩开了辛巴,刀柄被他换进另一只手里。 只在刹那之间,他红着眼,以亡命之徒的姿态将锋利的刀尖对准辛巴的后脖颈,在凌冽的风里捅了进去。匕首贯穿颈椎、捅破气管,鲜血洇洇流出。 “辛巴!” 叶阮下意识往前扑去,身后仿佛有阵衣摆掀起的风,他根本来不及动作,就被雁放巨大的力气扯向后方。 坚不可摧的怀抱之间,视线被半具胸膛遮挡。 雁放紧紧箍着叶阮,下意识低头去看他,那如末日般苍白的脸上看不出神色,掌心的血迹在地面汇成一条河,唯有唇紧紧抿起,下颌绷出一道悲悯的纹路。 高丰达短暂告捷,残忍地踹开奄奄一息的辛巴,爬起身伸手去拔刀,血槽与颈骨相磨,开了槽刀背变钝,但他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下一秒,迎面一脚飞踢,一股巨大的力量将他面门往后掀去,高丰达在地上狼狈地滚了几遭躺平,气管呼哧,视线里撞进一张更为年轻气盛的脸,只是这张脸上怒意更甚。 路虎彻底报废,人影窜动,火速围起了这片区域。保镖的职责是像辛巴一样,保护叶阮的安危。 风终于停了,掺杂着血色的空气里只有雁放拳拳到肉的暴击声,这夜以一场溺水般的涩痛降临在华丽的雁家别墅外。 叶阮静默地爬过去,抱起气息微弱的辛巴,四年来总是温暖的躯体正在逐渐变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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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期待烟花漫天,我可以永远靠在你左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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