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阮发现了,他好像做什么决定都是平淡且松弛的。炭头看着他拆了一包一次性筷子,冲木子招招手,给她也簪了个同款。 炭头突然觉得,“嫂子”也没看上去这么高冷。他尽量不那么刻意地搭话道:“嫂子……咳,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吃饭吗?” 叶阮愣了一下,看着木子美滋滋又害羞地扑回哥哥怀里,他才反应过来这称呼只能是叫自己的。 “不是。”以他的性格完全可以不作回答,但这些是雁放的朋友,他还是礼貌地作了补充:“但很久没有吃过了。” 这句说完林子也接腔道:“李叔手艺真的好!入股不亏!” “聊什么呢?” 雁放拿了个干净的一次性盘子回来,放在叶阮面前,另只手端着一盘色香味俱佳的烤串放到桌面上,“说我坏话的叉出去,夸我帅的请享用!” 对面仨人一叠声起哄道:“放哥最帅!放哥宇宙无敌第一帅!” “你呢?”雁放把脸凑过来,眉头挑着,带着点蔫坏的笑。 平心而论,这一眼是相当帅的。 雁放笑起来的时候上眼皮那条浅浅的线就会叠起来,睫毛又直又密,衬出些稚气的倔劲儿,俊朗的五官都透露着一种招摇的神采。 “我……看你表现。”叶阮对着他的招摇不动声色。 雁放收起那笑,舌尖顶了顶口腔,从托盘里挑了几串没辣椒的放到他面前的盘子里:“那我只好再接再厉咯。” 炭头埋着脸大快朵颐一番,老李儿子端了两个蒜蓉烤盘上来。炭头一嘴油,仰起脸疑惑地问:“是不是上错了?咱点了条烤鱼,没点这些啊?” 老李儿子笑着说:“我爸说这是给放哥提前随份子。” “不是。”雁放也乐了,“有这么先发制人的吗?跟你爸说真随的时候可不能赖账啊!” 这群人聊开了,吵哄哄的话音混入夜风中。叶阮只是听,偶尔回答一句,渐渐摆脱了心不在焉。 在他所成长起来的环境中,人与人之间隔着精明算计,昔日的合作伙伴转眼就能因利益横眉冷对,一张餐桌,摆在明面上价值高昂的珍馐皆是筹码,万人所向的背后也是千丈深渊;而在市井间,人与人的心只隔着一层皮肉,摆在桌上的食物没有价码,鸡毛蒜皮的小事能被啤酒泡沫轻易冲刷掉,似乎连露天的风也别有一番惬意,能解闷,能把那些暂时没有解决的烦恼给带走。 老李亲自把烤鱼端上来,清江鱼,调味中辣。 雁放明摆着把这片儿当家,拿起叶阮的杯子穿过几个摊位到对角的面馆去接了杯热水,一路招呼打得此起彼伏,倍儿亲切,充满了叶阮没有体会过的人情味。 “你把鱼肉这样,用热水涮一下再吃。”他夹了一大筷头放进叶阮专用的盘子里。 桌面上已经吃成狼藉了,就叶阮这块“小天地”能评个卫生标兵。 雁放教完,扭过头接着跟炭头讲话,脑袋已然离开了,还眼观六路,相当自然地抬手把叶阮嘴角挂着那滴油给抹了。 小的那个吃饱跑着玩去了,剩下俩大的不敢起哄,拿眼神当掌声鼓得极为热烈。 雁放这一个动作,内心再迟钝的人也能察觉出一丝狎昵。 他俩显然这么过惯了,一个把这当作伺候,另一个把这当成男朋友应尽的义务,现在被伺候的这个人也不免有些回过味来。 叶阮心底产生了一种异样的情愫,像被一只手在心头哪块揉了一把,不疼,反而痒丝丝的别扭。 吃完饭,炭头先回店里收拾。 雁放不急他急,得知嫂子要在这儿过夜,炭头跟个称职的“管家”一样,出了老李烧烤一头就扎进了街角的五金店,出来时候连抹布都买了新的。 送走林子和木子,小孩第二天要去兴趣班,抱着哥哥的手臂偷偷问大哥,漂亮“姐姐”后天还在不在。 雁放结了账出来,手里掂着老李塞给他打包的。左右没看见叶阮,往前走了一段,只听巷子里隐约传来两声警惕的猫叫。 狭窄的小巷口,路灯上蒙了十年的灰,像一双迟暮的老眼那般昏黄地洒下来。 叶阮蹲在路口,风衣的系带垂落在脏兮兮的地上,沾了泥污,与他同样“蹲”在地面的空调外机上趴着一只流浪猫。 是只三花,瘦骨嶙峋的,耳朵也不知道是不是打架让别的霸王猫给咬了,还是天然缺一角,身上的毛也稀疏,瞧上去灰溜溜的。 叶阮就蹲在那里安静地盯着它看,雁放走过去的时候,他试图伸手去摸小三花。 “哎!”雁放喊道。 叶阮惊了一下,收回手,小猫也被吓到了,亮出爪子来,险些挠到他。叶阮扭过头,像是有些埋怨地剜了雁放一眼,又看到他手里提着吃的。 “它饿了。” 雁放在袋子里翻了翻,找出一根肠,用签子把沾到的辣椒都刮下来,放到空调外机上。小猫眼睛好像也不太灵光,嗅了好久才埋头狼吞虎咽起来。 他俩一左一右蹲着,陪着这小东西享用晚餐。叶阮好像很想摸摸它,迟疑一会儿再次伸出手,这次安然地落在三花头顶,小猫开始报答地蹭他,爪子也收了回去。 “动物都是有灵性的,它在黑暗里游走,感受到威胁才会保护自己。”叶阮放松下来,懒洋洋地看了雁放一眼,“但你只要对他好一点,摸摸它的头,它就会把尖利的爪子收起来。” 回到工作室,隔壁美发店已经关门休业,门口旋转灯筒的电源也给切了。炭头好一通拾掇,沙发上铺了层现买的坐垫,提着两大袋垃圾出来跟他们打招呼。 叶阮扭头问雁放:“这儿能洗澡吗?” 工作室没安热水器,大夏天的时候他们都接凉水在卫生间随便冲一下。 炭头还在作难,就听雁放回道:“烧点水我给你擦擦?” 叶阮眉头皱起来,也不知道是不满意这个回答,还是不满意他这句过于露骨的话。良久,美人才说:“头发有味道。” 这是嫌弃在大排档染上的味儿。雁放一拍脑袋,“洗头好说啊。”他戳了戳炭头,“把隔壁的钥匙拿来。” 炭头闻言把垃圾随地撂了,回到柜台里翻了片刻,拿着钥匙把隔壁美发店的锁打开,又把灯也拍开。动作之娴熟,看上去很像惯犯。 “我们这儿邻里邻居的都认识,他之前就在隔壁工作,帮店主留了把备用的钥匙。”雁放边说边领着他往里进。 小作坊理发店,起着一个村里村气的名字,墙上贴的模特照片都是九十年代的审美,现在已经不入流了。 炭头跑到洗头区试了下水温,花洒开着把整个池子都冲洗了一遍,“哥,我给嫂子洗吧?” “一边去。”雁放怪他不懂事儿,“赶紧回家吧,钥匙放门口,待会我锁门。” “哎。”炭头应了,操心地交代了一通,又从橱柜顶上拿下来两瓶需要加钱的洗护,跟雁放咬耳朵:“哥你用这个,别用底下的,掉价。” 等贴心的“管家”终于掂着垃圾告退,整个世界都好像安静了下来。 雁放回隔壁取了新的毛巾,边拆边走,注意力一路被吸引,“这什么?我去!染膏,我早就想把我这玩意染成红的。” 这人听着也太不靠谱了…… “你觉得怎么样?”雁放走回来把毛巾递给他,发现叶阮的表情很是无语,“怎么了?” “没怎么,有时候倒是觉得你的脑子很神奇。” “哈哈,神奇小子为您服务。”雁放有话就接,拍了拍躺椅,“来吧宝贝儿,躺这。” “我自己洗。”叶阮委婉拒绝道:“你手背有伤口。” “都结痂了。”雁放伸给他看,收回手时欠嗖地抽了他的簪子:“你自己不好洗,听话。” 叶阮的黑发散了下来,扪心自问,他倒不是怕被雁放泼一脸水或者什么。而是想到这件事,在烧烤摊上那种莫名其妙的心情又像加重了似的。 他抿着唇,上刑一样躺下了,雁放伸过来个脑袋冲他笑,遮住了顶灯,笑的叶阮发毛。 头顶的水流簌簌,雁放洗的很仔细,他比叶阮还惦记他的耳朵,生怕给沾上水了。缎面般的长发在手指间纠缠着,动作很轻,叶阮却毫无享受之意。 他半垂着睫毛躺在那里,悄悄攥紧了拳头,指尖触到毛躁的心跳。 春天这么短吗? 怎么回事……手掌都是从心头出逃的细汗。
第84章 夜风静静,叶阮坐在工作室门口的小马扎上,仰着脸无所事事地看天。 他肩膀上还搭着吸水的毛巾,半干的长发拢到一侧晾着,仰头的弧度衬得那截脖颈纤长,白得几乎透明。 雁放锁好隔壁美发店的门,顺着他的视线往上看了一眼,杂七杂八的天线割裂着一小片夜空,瞧上去很不美观,也不知道叶阮在看什么。 “走了宝贝儿,进屋给你看点好看的。”他推开推拉门,发出“吱嘎”一声响,顺手把毛巾兜到叶阮头顶,“咱不坐外边吹风,容易感冒。” 叶阮生着一副很有资本娇气的面相,倒是意外地能凑合。雁放一晚上问了他三回要不要去开个房,从五星级酒店谈到临街的小旅馆,都被美人给拒绝了,好像铁了心要睡工作室这张掉皮的沙发床。 两人进了屋,雁放把推拉门锁上,煞有介事地要求道:“给个面子,先把眼闭上。” 叶阮感到莫名其妙,他把毛巾从头顶摘下来,不太耐烦地合上了浅浅的眼皮。 “啪嗒。” 很轻一声,听得出雁放把灯给关了。随后又是一阵窸窣,叶阮想,门上卷着的竹帘也被他放了下来。 雁放在他耳边打了个响指:“天亮请睁眼!” 叶阮掀开睫毛——不算暗的屋子里除了小巷倾斜进来的逼仄的灯光,还漂浮着点点黄绿色荧光,毫无规律地在墙壁上跳跃、闪烁着,仿佛踏入了一片萤火之森。 雁放展示完又觉得有些拿不出手,挠了挠头追在他身边说:“店里的电脑用来跑程序,整夜开着,怕你觉得刺眼,我调了个新模式,怎么样?” 叶阮往里走,电脑屏幕上荧荧的黄绿光交错着,代码的影子投射在他身上,数百只‘萤火虫’在这方空间内飞舞着。 不会被人捕捉到的、自由的萤火虫。 “很漂亮。”叶阮嘴角抿起一些。 雁放陡然松了口气,“说起来我还没有亲眼见过萤火虫呢,你见过吗?” “见过一次。”叶阮把毛巾从脖颈上取下来,随手搭在架子上,“小时候雁玺去参加夏令营,捉了一只回来,故意跟我炫耀。” 那只萤火虫在小小的玻璃瓶里横冲直撞,尾部的光束越来越黯淡…… “你偷偷把它放了?”雁放惊讶地重复。 “嗯。”叶阮有些可惜,“但它还是没能活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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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期待烟花漫天,我可以永远靠在你左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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