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吗……哥哥?”小书的嗓音哑得像刀子,一寸寸凌迟着叶阮。他已经说得够轻了,嘴角的伤口却还在被牵扯着。 叶阮绝望地发现,他看不见了。他瞎了。 小书吃力地抬起手去摸他,扭曲的指节抓乱了他的头发,长发披散下来,熟悉的味道盖住了他。小书露出委屈又高兴的神态,两颗无神的玻璃珠子似的眼睛空洞地缀在那儿,“我是不是很丑?哥哥……” “不丑。”叶阮发现自己的声音也并不平稳,他吸了口气,压着声音说:“我在伦敦给你找好了舞蹈学院,我送你和淮青去英国。” “咳咳……我、我跳不了舞了,他们打断我的腿……我怎么……怎么求他们,咳……都没有用。”小书情绪激动起来,吊着最后一口气,“我好累……哥哥,我在梦里吗?终于有一个好梦了……” 他说完平缓了好一阵,叶阮怕极了,手都在抖,“没有噩梦了,以后都不会再有。” 他往船舱外叫人,小书却突然攥紧了他的手,“不……不要让淮青看到我这副样子……求你了。他又该哭了,他生气了……好麻烦。” 小书把头埋进他怀里,气若游丝地说:“让我睡吧……哥,我还想……再做一个好梦。” 他的酒窝笑起来,痴痴地,好像真的看到了幸福:“我希望……希望你也能得到救赎……” 叶阮僵死了一样抱着他,时间凝固在来不及的这一刻,凝固在得到自由的前一刻。 小书死在卖火柴小女孩的美梦里。叶阮透过舷窗往外看,夕阳像一场绵延的大火,归于地平线的那一刻将整个世界灼烧成灰烬。 火光也像烛光,小书为他许了最后一个愿望。 叶阮恨透了、恨透了这世界,这即将坠入黑暗的世界同样哀叹着,帮小书吹灭了烛火。 【作者有话说】 哭了一天才发出来…
第89章 ——就命运而言,休论公道。①雁放冲进内舱把叶阮强行抱离后的这一夜,发生了许多事。 先是炭头从手术室平安出来,多亏林子扑陈国富那一下,炭头保住了一双腿,只是未来可能会跛脚。雁放心里不是滋味,给他预约了康复训练,没想到炭头醒来之后还挺乐观,得知嫂子没事,吃这一枪子也是值得的。 接到报案的警察在距离岚凤区二十公里外的荒废树林里找到了陈国富的尸体,他怀里揣着一封“畏罪自杀”的血书,经比对血迹和字迹确实都来自他本人。 与此同时,淮青所在的大队收到一封匿名举报邮件,内容是保留的暗网数据,证据直指芭提雅一家私人会所的非法营生,附件列出的涉案人员名单让在场每个人汗毛直立。等技侦恢复证据链试图登入网址时,却发现这个承载着无数恶欲的虫窟早已被不明黑客彻底抹杀。 这件事非同小可,警方立刻联系了泰国当地警方。芭提雅污糟的一夜,叶阮的下属趁乱把身陷其中的林圃也给救了出来。林圃从此多了一件足够吹嘘一辈子的壮举,东南亚英雄之旅也就此结束在警笛声中。 雁放合上笔电,望着面前紧闭的门。快到后半夜了,叶阮已经进去好几个小时,他拒绝任何人触碰小书,每一步都坚持要自己完成。 雁放和宁远拗不过他,俩人一前一后陪在这儿,面面相觑,等门打开,等天亮送遗体去火化。 叶阮要把小书葬在福利院旧址,那棵遮天的悬铃木下。 一夜过去,直等到殡仪馆的人来叫,他才从那扇门里出来,摇摇欲坠、形销骨立,雁放看得心疼。 火化的过程叶阮没有参与,司机开车先送他去了下葬的地方,雁放和宁远在这边盯着走完流程。 记忆里那个福利院已经不在了,摇身一变成了更加豪华舒适的疗养院,只剩院子里那几棵没经过大火摧残的悬铃木有几分旧日气息,往参天的趋势勃勃生长着。 二十年物是人非,他们三个经常盘坐的那棵树下,正有两三名工人在给小书的灵魂挖归处。 叶阮无言地穿过几棵树,到疗养院里去。医护人员刚上班,看见他像一缕魂似的飘过去,打着哈欠没当回事。 他走到三楼尽头那间铁门紧闭的屋子前,一旁24小时看守的下属起了身,对他恭顺地点头。叶阮恶作剧一样抬脚往铁门上踹去。 “咚!”地一声。 里边传来男人暴怒的叫声。 下属很少见他这么失态,直觉今天主子有些不太对劲,腱子肉都绷直了表述着恭敬。 叶阮突然冷笑一声,抬指滑开了铁门上那层探视玻璃,和煦的日光刺进黑暗的室内,神色涣散的男人兀地捂住了脸,像不能见光的吸血鬼一样惊慌失措。 “汪。”他对着男人叫道。 很轻一声,像踩过树枝发出的声响,却在猛然间折断了男人脆弱的神经。 叶阮满意地看着他发起狂来,在那间暗室里癫狂嘶吼、丑态百出。 他面无波澜地看了一会儿,才把探视窗口重新滑上,扭头交代下属:“看好他。” 繁莹早就醒了,纵使这里的隔音效果很好,但楼上那声突兀的嘶吼还是把她从一身冷汗里吓醒了。 这里不是医院,没有深夜里断续的低泣,关在这里的每个人都在生命的尽头嘶吼着。 她醒了很久,但不愿睁开眼,就像每一个身陷囹圄却不愿接受命运的人一样,在人生这场旷日持久的痛苦中麻痹自己。 她眼皮突然跳了一下,借势眯缝起来,屋子里拉着窗帘,稀疏的光在整洁的木地板上映出昂贵的纹路。 繁莹下意识往一旁看,这时她才发现,屋子里有另一个人!她心跳当即卡到了嗓子眼,下一秒就要习惯性地尖叫、失控起来——叶阮在跟她目光对上的那一刻竖起食指,抵在唇间作了个嘘声。 他连开场白也没有,单刀直入地说:“阿姨,我知道你在装疯。” 繁莹脸上的血色顿时褪了个干净。 “你比他们要聪明。”叶阮坐在她面前的小沙发上,阳光从花纹里割裂出来,把他笼罩在阴影里,“去过阁楼还能活下来的,你是第一个。” 繁莹不知道“他们”是谁,叶阮说话总给人一种平和的、毫不尖锐的引诱力,引诱人把他的话听下去。 “自导自演从楼梯上摔下来,躲进医院;又在醒了的瞬间开始装疯,躲到这里来,这是你唯一能活下去的办法。”他简明扼要地概括出繁莹的招数,并在她愈发难看的脸色上证实了这一点。 “那你有没有想过?以雁放的年纪,谈上位还为时过早。逃避不是有效办法,反而会成为雁商用来牵制他的手段。” “你……你到底想说什么?!出去!我不想听!我、我要叫医生了!”繁莹眼珠子都瞪了出来,泪痣在她眼下占据了夸张的神色,她从床上撑起身子,伸手去抓床头的呼叫器。 刹那间,她冰凉的手被叶阮抓住了,那只手没有一丝一毫的热度,冰得繁莹下意识要往回缩。 叶阮反而更加用力地攥住她的手,像从坟墓里爬出的死魂灵,咄咄逼人地说:“其实还有一个办法,我想跟你做一笔交易。” 繁莹呼吸都屏住了,她不得不看向叶阮的眼睛,却从那其中发现一丝脆弱的神态。同样的两颗泪痣缀在他们眼下,死去女人的游魂穿梭在他们之间,繁莹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雨声,阳光像针一样坠落在地,仿佛有人在替他哀求。繁莹心软了。 叶阮把小书抱到殡仪馆,不过一夜,捧回一只轻飘飘的骨灰盒。骨灰盒大约是灵魂的重量,他亲手把小书的灵魂放进长眠的坟墓中。 曾经在这棵悬铃木下,小书羡慕他们俩都有正经的姓名,因为名字就像身份,是一个独立且独特的人留存在这个世界上的证明,不像“小书”这么随便。后来他进了章家,章世秋更加不拿他当人看,又怎么会费心给他换个正经的姓名。 雁放看着墓碑刻上的“兰书”两个字,想到了那个总在脑海中挥之不去的兰卿。 墓志铭刻着这么一句话——“天真是通往救赎的唯一道路。②” 雁放读不懂,但觉得这句话很配他。 葬礼一切从简,也没有宾客,除了他们,这世界上再没有人认识小书。 太阳升到正头顶,只剩下他俩站在树下,连宁远都忍不住偷偷抹泪去了。从昨天到现在,叶阮没有哭过,他始终保持缄默,这种仿佛魂被抽走一样的绝望,雁放深感无能为力。 雁放甚至希望他能嚎啕大哭一场,可能会好受些。他往旁边迈了一步,捏捏他冰凉的手,又滑到他肩头搂住了他。 “你说人在瞎了的状态下,要经受多少痛苦,才能自杀成功呢?”叶阮幽幽地问。 他声音很低、很轻。雁放一时没听清,弯了弯腰凑到他面前,“嗯?” “我给他擦洗,那么多伤口、好多血……我怎么都擦不干净。”叶阮整个身体都在颤抖,像魇住了一样,“他脖颈、手腕的动脉上都有割痕,他们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我救不了他,是他自己活不下去了,是这世界让他活不下去了!” 他倒吸了一口气,干涩的眼球里布满红血丝。雁放把他抱进怀里,心脏疼得发涩,连呼吸都被挤压得艰难起来。他吻着叶阮的鬓角、眉眼,把温度烙在上边。 叶阮在他怀里呓语着,“他笑起来那么好看……他们怎么能害死他!” 他用两只手抓住雁放的领口,仰起脸,仇恨蒙蔽了他,让他看不见任何的温度。十六岁的夏天流干了他所有的眼泪,他急躁着,唇齿间尝到生锈的血的气味。 “我失去过太多了……” 他的眼泪在十六岁堆积成仇恨,仇恨已经无以复加。 叶阮挣脱了雁放的怀抱,往后退了一步,冷静而又绝情地说:“现在我给你机会离开。” “我不……” 雁放一句话还没说完,闯过来的那个身影打断了他们。 淮青头上还缠着纱布,浑身大小伤口无数,眼眶却红得更为骇人。他冲着叶阮扑过去,捞住了他的领子将他扯了个趔趄。 雁放一愣,立刻上去拦,箍着淮青的胸膛把他给拉开,“干什么?!有话好好说——” 两个人踉跄着往后退,淮青一把推开了雁放,劈手指向小书的墓碑:“还说什么?!兰卿,你就是这么保护他的!” 叶阮眼前黑了一阵,好不容易站稳,捂着胸口说:“你怎么从医院跑出来了?” “我不跑出来,你们还打算瞒我到什么时候!”他几乎是用吼的,吼得人五脏六腑跟着哆嗦,连宁远也听到动静从远处跑了过来,站在对角警惕地看着他。 整个队伍的人都在昨晚被紧急叫走,局里发生了大事,没人顾得上他。淮青待到半夜偷偷拔了针,回到局里,在技侦的电脑上看到那段让人心惊肉跳的录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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